“你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


    他揉揉眼睛,把柚子葉汁塗抹在眼皮上,這一天他很少笑,當一個愛笑的人不再笑的時候,那事情就嚴重了。<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我想了想,說:“不行,我還是得陪著你,這事情我不放心。”


    他撩起眼角看了我一眼,平常笑得暖暖的,此刻笑得淡漠疏離:“蘇悅,有時候義氣不能當飯吃,憑一時之氣弄丟了自己的小命就不值了!”


    我說:“人在世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如果為了活命什麽都可以做得出來的話,那活在這個世上就沒有什麽意義了!”


    他笑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的意氣。“那成吧,你留下來,先去廚房弄點鍋灰,塗在自己的臉上。記住,是要灶台大鍋的鍋灰,可不是煤氣爐燒出來的那種鍋灰。”


    這話和昨夜瘋婆子交代的事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我想這人是真的懂一些門道的,隻是平常不顯山不露水罷了。我去刮了鍋灰,塗在臉上,回來時問他這鍋灰到底有什麽用?為什麽都叫我塗鍋灰呢?


    他說可以安魂,像他昨晚那樣子掉魂的,一般人的魂回來後,還會“驚魂不定”,這時候在眉心中點一點鍋灰是最有效的了,這樣魂魄就不會再輕易離開身體了。他讓我塗一臉的原因,首要就是讓黑白無常記不住我的臉,其次就是防黑白無常勾走我的魂。


    鍋灰當然不能阻止黑白無常勾魂,但會讓他們的勾魂變得比較辛苦。


    紙人臉上貼上我的照片,背心上貼上我的生辰八字和忌日,我當然沒有死,瘋婆子替我受死,那麽生死簿上寫的我的死亡時間就是她的死亡時間了。


    有了照片、生辰八字和死亡時間,這個替身術基本上是完成了。小南子讓我躲在床底下,沒事別出來,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看來是隻要把我們這些無辜良民安排妥當了,他也就放心了。


    我屏住呼吸,透過垂下的床單偷偷地窺視著外麵,隻見小南子點起了三炷香,然後拿起了搖魂鈴,叮鈴鈴的,嘴裏念念有詞,曲調就跟唱戲曲的一般怪裏怪氣的,伴隨著搖魂鈴響,一絲恐懼在我心裏麵蔓延。


    床底下都是灰塵氣息,沒呆多久就悶熱來起來,我汗流浹背,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strong>.</strong>盡管如此,我還是潛伏著,在床底下度過的時間是我一生裏最漫長的時光。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想,應該是過去了很長時間了,小南子唱曲都唱得喉嚨沙啞了,停下來喝水潤嗓子的次數也變得頻繁了起來。


    這可真是奇怪,今天就是頭七的最後一日了,為什麽黑白無常反而是沒有來我家裏了呢?按之前的說法,他們應該是非常著急著把我找出來,拿去交工的;如果他們沒有在頭七裏把我找出來,那就是他們的失職了,不是嗎?可是他們都即將麵臨失職這麽大的危機了,為什麽還不來找我呢?


    眼見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距離瘋婆子說的“淩晨3點”就快要到了,一過這個點,我和瘋婆子的頭七就要過了!


    忽然!


    一雙手撫上我的屁股。


    冰冷的指尖順著我的腰際線慢慢往上遊弋。


    我頓時繃緊了身子。


    女色鬼?


    不,這種濕潤而冰涼的感覺不是她的,她的身上也沒有那麽濃烈的血腥味!


    我完全不敢回頭看究竟是什麽“東西”來了,張著嘴,舌頭仿佛是堵住喉嚨的一坨軟肉,完全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那雙手順到我的背部便就停了下來,一道青白色的人影出現在我的身邊,“她”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低柔而婉轉地吟唱了起來:“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的雙手輕輕地搖著你……”


    噗!


    當我看清身邊斜躺的女子時,差點兒沒噴出一口血來,這可不就是我今早上剛認的“媽”嗎?


    我去,剛剛差點把我嚇死!


    “搖籃搖你快快安睡~安睡在搖籃裏~溫暖又安逸……”娘鬼合著雙眼,臉上掛著柔美的笑,她變得幹爽很多,萬年黏成條的頭發像是剛洗過飄柔洗發水那樣,又黑又亮,也不再是一身鮮血,衣服變得幹淨,讓我有種她為了來見我,所以特地精心打扮過的錯覺。


    她搭在我背上的手合著她吟唱的搖籃曲的拍子輕輕拍著,她閉著眼,看不見我在瞪著她,我現在看她就像是看神經病似的!她究竟知不知道看氣氛呀?一出場就唱搖籃曲是什麽鬼?我都多大的人了,她還給我唱搖籃曲?神經病啊!


    但轉念一想,我就想明白了。


    她今天剛收獲一個孩子,我已經24歲了,但是在娘鬼的心裏麵,我還是那個剛從她肚子裏麵出來的小娃娃。這剛上任的“媽”歡喜不已,一入夜就找我來了,她正在津津有味地享受著做母親的感覺,想要把她的小寶寶哄入香甜的夢鄉……


    但我想說,她唱得一點都不好聽……


    她刻意放低了嗓音,氣若遊絲的,歌聲響在寂靜的黑夜裏會嚇哭小朋友,會嚇尿大朋友……


    我敢怒不敢言,她的搖籃曲簡直就要把我逼瘋,就在我瀕臨崩潰的那一刹那,垂下來的床單忽然被撩了起來,外麵的光一下子射了進來。


    “你夠了沒有?唱得那麽難聽!”小南子的臉出現在床底下,暴躁地衝我們吼。


    糟糕!


    搖籃曲被打斷,娘鬼很生氣!


    “混賬!我給我兒子唱搖籃曲,你竟然敢說我唱得難聽?”娘鬼一秒變臉,我剛剛還說她變得幹爽了,頭發用飄柔洗過了,現在她又變回了最開始的那個模樣,頭發黏成一條條,渾身鮮血淋淋的,她抬起爪,就要去掐小南子的脖子!


    事情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我來不及阻止,眼見娘鬼就要掐住小南子的脖子了,忽然間一隻紅袖子從上而下,按住了娘鬼的手臂,而小南子就好像有人在背後拽他一樣,身子朝後麵倒去,不一會兒便脫離了危機。


    再一看,窗外麵紅光一閃,一張秀麗的麵容出現的床外麵,衝我們發出了警告的低吼!


    可不就是跟著我的那朵飄紅嗎?


    小南子被襲擊,這讓她們很生氣,娘鬼猶如看見了侵犯自己地盤的入侵者,頓時被激怒了,身子貼著地麵飛了出去,我隻覺得身邊像是有一道陰風席卷而過,娘鬼一下子就沒有了身影。床單再次垂落下來,床底下恢複了黑暗。我愣了一秒,房間裏的家具便哐哐鐺鐺的響了起來,好像有人在摔桌子似的。


    我心驚肉跳,厲鬼見厲鬼――打起來了?


    我想起鬼魂的圈地為王的準則,頓時明白過來為什麽她們會打起來。在同一塊地盤上,鬼不見鬼,但是娘鬼因為搖籃曲被打斷而對小南子進行了報複,正是這個舉動激出了一直潛伏著的兩朵飄紅。厲鬼見厲鬼,分外眼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打起來了。


    可從我這角度上看,不管是飄紅還是娘鬼,那都是自己人呀,這黑白無常都還沒來呢,自己人就打自己人了,這算什麽事?!


    我連忙笨拙地從床底下爬出來,想要阻止她們的幹架,剛冒出個頭,就一水壺砸了下來,距離我的腦袋就差那麽0.05米的距離,差點兒就砸到我了!


    再一看外麵,房間裏變成一片狼藉,任何輕一點的家具都在半空中飛來飛去,三坨紅彤彤的鬼糾纏在一起,不是扯臉皮就是在扯頭發,打得可凶殘了,比我們男人與男人打架還要猛。


    與如此緊張的氣氛截然相反氣質的人就坐在床腳邊,抱著雙腳,頭頂一個鍋,唉聲歎氣。


    我趕緊伸手拉拉他的褲腳,著急地說:“你快想想辦法阻止她們啊!”


    小南子憂愁地歎了一口氣,說:“女人打架,我們男人插什麽手?”


    “……”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但那也不能不管啊!


    我說:“你想想辦法。”


    話音一落,一玩意砸到他的鍋上,咚的一聲巨響,他眼淚都飆出來了。我錯了,他不是不想阻止她們,而是他也沒辦法阻止她們!外麵如此危險,還是我的床底下最安全……


    麵對這樣混亂的局麵,我欲哭無淚,說:“你快想想辦法阻止她們吧,黑白無常就要來了……”


    “他們不會來了。”飆淚的小南子說。


    “為啥?”


    “那個厲鬼都來了,也就是說她確認這附近沒有比她更厲害的鬼了才會出現的,所以黑白無常不會來了。”小南子沮喪極了,“準備好的一切都泡湯了,他們為什麽不來了呢?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名字對了,生辰八字連你爸媽都親自確認過了,難道死亡時間不對嗎?”


    我說:“不可能,這是瘋婆子的頭七,她怎麽可能會記錯自己的死亡時間?!”


    我清清楚楚地記得瘋婆子說自己是淩晨3點左右死的,自己也依稀記得第一次撞見陰兵的時間,沒有錯,瘋婆子沒有記錯時間,我也沒有記錯時間,所以死亡時間是正確的。


    “那就怪了,名字對了,生辰八字對了,死亡時間也對了,可是為什麽沒有能把黑白無常召喚出來呢?”小南子愁眉不展,下一秒他忽然變了臉色,出手使勁地把我按回床底下,外麵忽然靜了下來,就會就是發生在一刹那的事情,喧鬧聲變成了寧靜。


    在下一秒,我的身邊多了三道紅影,她們緊緊和我挨在一起,擠在狹窄的床底下,麵上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有人來了……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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