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89)


    多個孩子這可不是多一口飯的事。而這孩子如今還被列為孤兒一類。怎麽辦?就算接到家裏以後誰養。林雨桐自己忙起來沒白天沒黑夜的,連常勝都顧不上。難道叫四爺教養?常勝是自家的孩子,這是責任。但其他的孩子?還是算了吧。四爺自己也有正事呢。


    “牡丹,過來吃飯。”不管心裏怎計劃的,現在先得把孩子喂飽了。這孩子的父親姓趙,她奶奶給孩子取名牡丹。後來她奶奶病死了,這孩子跟著他父親家的親戚長大。那些親戚沒有近親,都是稍微遠一點的,堂叔堂伯,人家也有孩子要養,養著這麽個孩子負擔肯定是越來越大的。杏子找去了,人家二話不說就把孩子還了。可如今,這孩子千裏迢迢的被送了回來了。自己不管誰管?槐子還是楊子?


    牡丹低著頭,蹭到桌子前麵,一碗臊子麵三下五除二就給解決了。吃完飯洗澡,身上的衣服也不能穿了。將常勝穿小了的衣服拿出來先叫她湊活著,可能真是累了,根本不要人管,一個人就躺在炕角給睡著了。


    常勝躺在被窩裏,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多少有些不安穩,像是被人侵入地盤的小獸。


    林雨桐拍了拍他,“趕緊睡,爸爸媽媽會處理。跟你不相幹。”


    常勝翻了個身,也不知道是真睡了還是假睡。


    四爺低聲道:“兩個辦法,一個是放在老鄉家裏寄養,一個是放在學校。”


    林雨桐翻了個白眼,他知道自己不會選擇將孩子放在老鄉家裏的,所以,他的意思還是主張放在學校。再說了,這孩子也到適齡年齡了。


    “也不是不能多養個孩子,問題是沒時間也沒精力。”四爺的手放在林雨桐的脊背上,“你自己摸摸,肋骨一根一根的。從這往後的幾年,你的日子可都是這樣,別管添了多少大夫,你這邊永遠閑不下來。先開始的時候都是想保命,現在呢,若是有那必須要截肢的,不想落下殘疾,還是在想辦法往你這邊送。再說了戰線越拉越長,多個戰場同時開戰,這就意味著源源不斷的各式傷兵。你隻會比現在更忙。我呢,以後估摸著一年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兵工廠那邊,我能帶著常勝,怎麽帶小姑娘?”


    “寶育院還進得去嗎?”林雨桐皺眉。其實寶育院是最好的選擇了。裏麵除了首長的孩子,就是高級別的烈士遺孤。像是牡丹這樣的,沒有四爺和林雨桐,她肯定是進不去的。很多將領在外打仗,孩子都是在寶育院的。進去之後,吃穿住行,基本就不用操心。衣服是國外的一些基金捐的,吃的基本上是邊區供應最好的。牛奶這東西,別的地方沒有,但寶育院是有的。每天吃飯有葷有素。老師也認真負責。安安以前呆過,那麽小的孩子吃喝拉撒都要管的時候人家都給管著長大了,像是牡丹這麽大的已經懂事的孩子,沒道理不能適應。剛開始見這孩子的時候,她心裏就有這樣的念頭。不行就送過去念兩年,兩年以後,估計楊子會接手,好歹糊弄這兩年就過去了。


    不管能不能進去,都得想辦法送進去吧。這是如今能想到的,對這孩子最好的安排了。


    兩人有了決定,但這也不是說送走就能送走的。怎麽也得跟家裏適應兩天,被弄的好似急著把她打發出門一樣。


    其實孩子也是可憐,跟著那些親戚長大,可能不是打就是罵,這孩子身上還有些舊傷。第二天起來,林雨桐才說要托翠嬸給這孩子做兩件新衣服,就聽見外麵有響動。她撩開簾子出去,就見牡丹一個人抱著柴火往這邊走,門口的警衛示意她放下不用她幹活,她嚇的抱著柴火僵在那裏。林雨桐趕緊出去將柴火接了,“給姨媽。你怎麽不早睡會,這些活有叔叔們幹,你不用管這些。”


    牡丹就低下頭搓衣角,臉漲的通紅。林雨桐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過咱們牡丹真懂事,走!姨媽給你梳頭去。”


    紮上羊角辮,穿著厚實的棉襖,即便是舊的,也都是八成新的。這孩子兩眼亮晶晶的,不時的小心的摸一下衣服。常勝將書包騰出來一個給她:“這個分給你,你上學了沒?”


    牡丹搖搖頭,拿過書包很愛惜的樣子。


    “那吃完飯你跟我去學校。”常勝眼珠子轉了轉,拉著她去吃飯。


    林雨桐也不管他們,孩子之間更容易熟悉。


    常勝念的學校跟寄宿的學校是不一樣的。他是跟童子軍一起念書,半天上學,半天軍事訓練。而且他還隻是偶爾去。


    林雨桐三兩口吃了飯,就要去醫院。這還沒出門,安安就在門口喊常勝了。常勝拿了兩饅頭塞到書包裏,這才拉著牡丹,“快點,一會兒遲到了。”


    林雨桐站在門口,看著常勝對安安擠眉弄眼的不知道打的什麽啞謎。她不放心的往前趕了幾步,隱隱約約聽見常勝說:“倒黴死了,天天往學校跑,要是住在學校就好了。”


    安安接話道:“住在學校?寶育院是誰都能去的地方?你想的倒是美。聽說那裏每天早上都有牛奶雞蛋。頓頓飯都有肉又細麵。你想去,我還想去呢?”


    常勝唉聲歎氣,“一家隻能送一個,也不知道我媽是送我去,還是送我妹妹去。”


    安安同情的看了一眼常勝:“誰叫你這麽倒黴,你這妹妹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牡丹有點不安,小心的看常勝:“那哥哥去,我不上學。”


    常勝搖搖頭:“我媽……算了,我媽肯定把好的要給你的。算了,誰叫你是妹妹呢?”


    再說了什麽,林雨桐也沒聽清楚。不過她這會子也真是有嗲目瞪口呆了。這小子這心眼,這是哄著那傻孩子感恩戴德的住學校吧。每天有好吃的,還有新衣服穿,這對這麽大的孩子,是有致命的誘惑的。別的孩子還希望跟父母一起,但對於牡丹來說,她基本就沒有跟父母一起生活的經曆。能吃的飽,穿的暖,不用挨打受罵,不用別人施舍,這大概就是好生活了。在寶育院,雖說有四爺和林雨桐的麵子,但是她的父母也確實是烈士。烈士子女,不用誰來撫養,對他們有許多的特殊照顧,邊區政府會撫養,她吃穿用度,完全不用依附別人。其實,這對孩子的成長才是真的有利的。


    要是心裏沒有絲毫的怨言去上學,那自然是再好沒有了。林雨桐原本還想著先送去適應一星期看看,不行再接回來另外想辦法。沒想到倒叫常勝這小子給解決了。


    這天下班回來,見倆孩子都在家。牡丹跟常勝相處已經沒那麽別扭了。隻是看兩人攤在炕上,像是累的狠了。


    林雨桐小聲問四爺:“這是幹什麽了?”


    四爺瞥了瞥常勝:“帶著牡丹軍訓去了。沒回來吃午飯訓練了半天。”


    那這還不得把人累出個好歹來。她正要說話,就聽常勝的聲音從裏麵傳來:“你要是受不了,我叫我媽送你去寶育院,到月底我叫白元叔叔去接你。”


    “我去了,你咋整?”牡丹低聲嘟囔了一聲。


    “先送你去,以後我再想辦法去。”常勝信誓旦旦的,“你要是不想在那裏呆了,要是覺得不好,再回來也行。”


    “真的能叫我去?”牡丹坐起來問道,“姨媽姨夫能答應?”


    “我爸我媽早就想要姑娘了,稀罕你還來不及呢,你想去肯定叫你先去。”常勝嘴角隱晦的撇了撇,就不再多話了。


    林雨桐眉頭皺了皺,常勝這麽用心眼肯定是不對,但是這孩子的性子……她倒是也說不上是好是壞。


    緊跟著的幾天,林雨桐和四爺像是忘了還要送牡丹離開一樣,誰也沒提。翠嬸給牡丹的新衣服新書包也做好了,林雨桐又用紅綢子給她做了一堆各式各樣的頭花。


    一直過了五天,林雨桐晚上回來的早點,剛趕上做晚飯的時候。牡丹在灶膛前幫著看火,不時的偷偷打量林雨桐,“姨媽,我什麽時候去學校?”


    “你表哥的學校不好嗎?”林雨桐逗了一句。


    “表哥說我能去寶育院。”牡丹抬起頭,小心的看林雨桐,“我能去嗎?姨媽。”


    林雨桐笑了笑,繼續忙著手裏的活,“寶育院離咱們現在的家有點遠,要是顧不上的時候,一個月也未必有時間接你回來。你一個人能習慣嗎?”


    “能!我肯定能。”牡丹馬上站起來,“我肯定能習慣。姨媽什麽時候有空什麽時候接我,我肯定聽話。”


    “那明天送你去。”林雨桐笑了笑,“以後要是顧不上接你,你也別著急。我定期叫人給你捎東西過去,要是有什麽想要的,也可以給姨媽寫信。不會寫可以叫老師替你寫。”


    想起什麽叮囑什麽,最後叫白元將她送去,還將醫院的電話給了寶育院的老師,萬一這孩子不適應,再接回來。


    常勝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哎呦!總算把丫頭片子送走了。”然後拉著林雨桐的衣角低聲道:“她要是不去寶育院讓我去,說不定我就真舍不得送她走了。”


    小孩子罷了,喜歡好的東西是本能。這也不能說明什麽。但常勝的性子卻真是有點賊了。林雨桐教訓他:“不要總是想著去試探別人。你先失了真誠,就不能怨別人。”


    常勝這才耷拉著臉不說話了,好半天才道:“我不喜歡小姨,誰知道牡丹會不會跟小姨一樣。”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戒備?


    當天晚上四爺就把常勝叫到書房,從這熊孩子耷拉的嘴角看,也沒落到好。四爺就是那種看著他各種蹦躂,等蹦躂完了咱們再慢慢收拾的類型。


    日子過的忙,打發白元特意接了牡丹兩次,但都沒有接回來。這孩子表現的很積極,在學校幫老師照顧更小的孩子,所以拒絕回來。屬於思想很進步的孩子。林雨桐不放心,還特意打了電話過去,結果老師隻有誇的,說是每次吃飯的時候幫著打飯,幫著洗碗灑掃,主動住到更小的孩子的宿舍,幫著照看。如今都當上小隊長了。這情況林雨桐能說什麽,客氣了幾句,也就隻能這樣了。從現在這情況看,這孩子隻要占著思想進步這一條,再加上是烈士遺孤,將來肯定是吃不了虧的。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思想的進步與否,是判斷一個人的重要標準。


    這一年就在這忙碌的氛圍中過去了。剛過完年,四爺就被頻繁被叫去開會。林雨桐還以為又是軍備的事情,結果有空跟四爺談這事的時候才知道,說的都是些經濟問題。國統區的物價在一個月裏,瘋長了兩到三倍,“……很多軍官參與到炒黃金當中,從銀行借貸跟著炒,金價飆到了八百五十萬。這物價跟著就瘋了一樣的翻了上來。”


    這都人人為我了,隻要有利可圖的事情都一窩蜂的往上湧。林雨桐自己算了一筆賬,要是從銀行借貸一百萬全都購買了黃金,等黃金的價格上來之後再拋售出去八分之一,這部分就足以抵得上銀行的貸款了。剩下的差不多八分之七都是自己白賺的。空手套白狼說的就是這樣了。而這賺來的可不是什麽紙幣,而是實實在在的黃金。據說央行的金庫都空了。損了公的肥了私的就是這樣了。再加上有辦法的都想辦法叫家眷移民美國了。大量的黃金就被這麽帶了出去。


    林雨桐原本以為經濟亂成這樣的,好歹要薑要跟著忙一段時間的,沒想到三天以後,四爺從結巴那裏知道消息,薑親自到了西按督戰,部署胡綜南攻打言安之事。


    “這亂七八糟的黃金案就這麽扔過去了?”一直將經濟看的更重的林雨桐不能理解這種做法。


    四爺擺手:“已經成這樣了,經濟還有的救嗎?想救得從根子上動刀子。人家蠢嗎?一點都不蠢,這事最多叫行政院院長宋子溫辭職,還能如何?救不過來就先仍在一邊,隻要軍事上勝利了,回頭處理也是一樣的,也不能算是錯了。他們內部未嚐不知道如今的境況……”所以,能撤的都撤了,願意降的都降了。戰事進展才那麽迅速。“收拾東西吧,咱們也該轉移了。”他扭頭看向這窯洞,“隻怕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多少有點悵然。


    林雨桐這才想起,接下來該戰略轉移了。這裏作為後方的醫院,肯定會跟著總部轉移的,而四爺作為專家,為了安全,隨著總部轉移是必然的。


    在命令沒下來之前,林雨桐叫鍾山他們將家裏養的豬養雞都給宰了,吃到肚子裏才是最踏實的。


    “這是不打算過了吧?”方雲接過林雨桐遞過去的半盆子肉,“有什麽喜事?”


    什麽喜事?


    命令沒下來林雨桐是什麽也不能說。她笑了笑,想著這話該怎麽答,就聽結巴在門裏道:“有吃的就吃……別問……”


    想來他是猜到了。


    在窯洞裏住了十年了,可真正有用的東西,還真沒有多少。除了鋪蓋,酒肆鍋碗瓢盆,這些東西叫警衛班帶著,也就是了。再就是衣裳,舊衣服都是真舊了,舊的不能再穿了。常勝的舊衣服,九成都已經送人了。這一收拾,才發現這家裏真沒有什麽值得收拾的東西。隻有四爺的草稿,林雨桐取了重要的悄悄的收起來了,剩下的一把火全都燒了。


    叫林雨桐發愁的是藥廠的搬遷,這新廠子該安置在哪裏,這是個大問題。


    還沒等林雨桐相出個所以然來,三月十八日晚上,命令下來了,即可收拾東西,轉移!


    自家東西收拾好了,但是醫院,藥廠收拾起來可沒那麽快,再加上學生,這怎麽也得需要幾天的時間的。林雨桐正準備去醫院,結果方雲過來了,“命令是你先走,請執行命令。”


    這怎麽行呢?


    方雲阻止林雨桐要出口的話,“隻要你在,醫院和藥廠就在。所以,你才是咱們醫院和藥廠就核心,最寶貴的財富。剩下的事情有我跟安院長,出不了差錯。”


    “安安呢?”林雨桐沒再強著,先問孩子的安排。


    “跟著他爸。”方雲說的是結巴,“孩子跟著他走,我得跟著醫院,看著這些學生。”


    帶著孩子趕路,想起來林雨桐就覺得頭疼。正想著牡丹那邊怎麽辦,白元那邊就得了消息,說是安保縣那邊有專人保護,寶育院很安全。林雨桐這才放心,叫醒了睡的正迷糊的常勝趕路。因為要帶的行李多,所以馬匹已經不怎麽合適了。門口放著幾頭騾子。常勝不敢騎馬,但是騾子這東西,他卻不怕。撿了個個頭高大的,就急著靠過去,把林雨桐嚇了個夠嗆。這騾子跟騾子還是不一樣的。公驢和母馬生下來的騾子叫馬騾,這種騾子外形高大威猛,但性子同樣並不溫順。隻有公馬和母驢生下來的驢騾,才是最溫順的。隻是看上去並不高大就是了。這種騾子作為運輸工具,還是有優勢的。當然了,孩子是不知道這裏麵的道道的,以為所有的騾子都是隨便能叫人騎在背上的。


    四爺將常勝叫到一邊,給他普及這些知道,指著馬騾:“……你讀紅樓,在紅樓裏,有一出薛蟠出場,說是騎了一匹鐵青大走騾。說的就是馬騾……”


    林雨桐:“……”引經據典的。這個自己還真不在行。誰能記得這麽些細節呢。


    三月的秦北,夜裏的溫度也就是七八度的樣子,最冷的那個時間段,能到五度一下,還是有些冷的。四爺騎在馬騾上,將常勝放在他的身前,又用床單將孩子綁在他的身上,這才把大衣裹起來,把常勝整個兒裹在懷裏。這才扭頭看查看行李的林雨桐,“差不多就行了,走吧。”早就開始收拾了,就算是落下什麽也沒有什麽要緊的東西了。


    林雨桐站在門口,又往裏看了看,“那地今年得慌了。”可惜了的,這一茬地都翻完了。種子都撒上了。


    再怎麽舍不得,該走的時候還是得走了。沿途遇上不少同路人,但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清楚誰是誰。再加上夜裏行軍,盡量要做到不擾民,所以一路上靜悄悄的。


    林雨桐騎在騾子上,走的並不快,路窄,也沒法跟四爺並排走。鍾山白雲他們都是步行,緊緊的跟在後麵。四爺不時的還得回頭看一眼,確保林雨桐沒事,這才又轉過身去。夜裏看不清路,就怕栽到溝裏去。當然了,他們能分到四頭騾子,已經是特殊照顧了。林雨桐和四爺一人一頭,剩下的兩頭要駝這麽多人的行李,比別人強了很多了。馬的數量有限,更不要提車了,據說隻有兩輛吉普車,一二號首長一人一輛,已經從容的離開了。


    翻過一道又一道山梁,天邊才泛起了一點魚肚白。此時人走到兩道山梁之間的夾道溝裏,隊伍才停下來修整。四爺坐在騾子上不動,朝林雨桐擺擺手,又指了指懷裏的常勝,這是說孩子睡的正香吧。


    可再怎麽睡,也不能就這麽不動的。至少還得上個廁所不是。


    林雨桐將大衣解開,將常勝轉移到自己懷裏,坐在路邊的土堆上,“你去活動活動……”腿肯定都僵了,腳要麻了。


    沿路都是三三兩兩的人背靠背的坐著,不大功夫,營地裏就此起彼伏的響起了鼾聲。林雨桐也不嫌棄髒,整個人倒在地上,抱著常勝,就這麽給睡著了。四爺轉了一圈回來,見這母女倆這樣,哪裏有不心疼的道理。隻得撿了柴火,在邊上升起來,就怕這麽睡著給凍著了。


    天大亮了,這暫時的修整才算結束。又得埋鍋造飯了。這個時候常勝才真的醒了,並不舒服的睡眠好似並沒有影響他的精力,對什麽都好奇。跟著白元撿柴火,跟著鍾山學著在野外生火做飯。


    偶爾在野外做飯,那是野炊。但行軍途中,這並不是什麽享受。米下到鍋裏半熟的時候,預備出發的哨子聲就傳來了。一人一碗半生不熟的飯,端起來就吃。風刮起來,土吹到碗裏,誰也沒真的在乎。林雨桐摸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雞蛋,給常勝吃了。四爺將米湯喝了,剩下的半生不熟的米林雨桐當然不敢叫四爺吃。將自己這一碗遞過去,然後將剩下四爺的碗接過來,碗裏剩下的還沒有開花的小米,被她悄悄的倒進空間裏了。在外麵,不管是是幾成熟的飯食,都是不能浪費的。


    常勝一個雞蛋根本就吃不飽。早先準備好的烙餅,如今也隻能等騎在騾子上的時候再吃。吃烙餅容易噎著容易渴,但路上的水又是及其珍貴的。剛才宿營的地方是有水源的,沒人也就是裝了一水壺的水,這水可得省著喝,不是實在受不了,都是舍不得抿一口的。尤其是這種轉移,根本不知道會途徑哪裏,目的地又在什麽地方。誰也不知道路上會不會遇到水源。


    不過這次的轉移比林雨桐想想的要溫和的多,至少晚上宿營的地方,是個不大的村子。而林雨桐和四爺被安置在了一戶老鄉家廢棄的窯洞裏。


    四爺招呼鍾山他們:“今晚都在窯洞裏歇著吧,就別講究了。”說著看林雨桐,“我看這天八成是要下雨……”


    林雨桐明白四爺的意思,她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反倒是指向窯洞裏放著的幹草,“這隻怕是老鄉準備喂羊的,真是救了咱們了……”


    白元跟著就歡呼起來,“鋪在地上,可暖和了。今兒晚上咱們算是享福了。不必宿舍的炕差了。”


    常勝一直跟著童子軍訓練的好處顯現出來了,根本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當,還跟著白元興奮,“我自己會鋪,我自己來。”他叫嚷著,直接就去草垛上抱幹草,鋪在窯洞的最裏麵,“爸媽你們去歇著,我來!”


    於是林雨桐這天晚上指靠上兒子了,兒子親自給爹媽用幹草鋪了床出來。


    夜裏果然就下起了雨,好多人還在外麵露宿著。林雨桐聽到雨聲還恍惚了一下,但沒有聽到有其他的人員走動的聲音,她又迷糊的睡著了。窯洞裏鼾聲震天,門口始終有兩個人在站崗。所以,哪怕是這樣的環境,她睡的也很安心。


    從這天開始,就真是四海為家了。一直在秦北這地界轉悠。有時候修整三四天才會出發,有時候連著兩三天的趕路,根本就沒有準的時候。開始還有些不習慣,可是沒半個月,就習慣了這種漂泊。不僅習慣了這種漂泊,甚至在半路上開始了路上行醫。傷員運送過來,走在哪裏就在哪裏救治。等自己走了,有專人後續照料。傷員就留在了原地。而四爺也習慣了在騾子背上畫圖驗算,常勝充當起了他爸的移動書桌,他坐在前麵,將背提供了四爺。


    天涼著的時候,不需要梳洗還罷了,等到了天慢慢的熱了,簡直就是一種煎熬。有時候林雨桐真是服氣,前方的戰事節節勝利,可是後方卻又基本成了移動的了。


    這一整年,兩人帶著孩子,跟著部隊,就在這麽不停的轉戰之中。報紙已經不能及時看到了。有時候拿到的報紙都是前一個月的,消息嚴重滯後。除了能知道前方打到哪裏了,其他的消息基本是沒有的。


    藥廠的選址最終是定在了子常縣的山裏,這是建好之後,林雨桐才得到的消息。而此時都已經是七月份了。她跟四爺商量,“咱們這麽飄著也不是個事。要不然在藥廠安頓下來吧。”


    四爺笑笑,“你試著申請看看。”聽語氣不是很看好的樣子。


    還真叫他說著了,意見提上去,就被駁回了,依舊是叫她跟著總部走。


    林雨桐後知後覺的才明白了,跟著總部就是跟著……有些人的健康是容不得出任何意外的。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啊!她自嘲的笑了笑,再也沒有說過不合時宜的話。怎麽命令就怎麽做吧。


    過年的時候,是在一個小村子過的。村頭有個祠堂,裏麵有兩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倒是領了幾斤白麵,這是今年自從轉移以來,第一次見到細糧。


    這三五斤白麵,包成餃子一人能吃幾個?其實就是每人嚐了嚐味道,剩下的大半斤全被常勝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林雨桐心裏的事,總覺得這半年常勝的個子沒怎麽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營養跟不上的緣故。


    可即便隻有這幾斤白麵,叫大家說起來也隻有滿足的。白元咂咂嘴,好似還在回味著剛才的美味,“聽說了嗎?如今國統區每擔米的糧價是一百一十百萬元。我記得年初的時候是六萬。這是長了多少倍了?如今咱們好歹是能吃飽。”


    林雨桐隻想嗬嗬了,真是大勢已去了,薑還用打倒嗎?不用打他也要倒的。


    沒人的時候,林雨桐問四爺:“還得再漂個一年半載?”


    四爺抱了抱林雨桐,嚇的林雨桐趕緊躲,“身上有味。”這是真有味。洗澡洗衣服就跟打仗一樣,洗頭也是一種奢侈。又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林雨桐想躲進空間都不敢。這些都不說了,兩人這大半年都沒有親熱了。不光他們是這樣,大部分的夫妻都是這樣。至少林雨桐這一路上沒見過一個孕婦。


    “怕什麽,老夫老妻的。”四爺看著又黑又瘦的林雨桐,又摸了摸那有點油膩的頭發,“你聞聞我,能好到哪裏去?”


    林雨桐還真聞了聞,“哪怕回言安呢?”也比這舒服啊。


    她這邊剛提了言安,廖凱就找過來了,“……收複言安勢在必行。現在需要有人能回去,跟於曉曼接觸。而如今能叫於曉曼信任的……你們看誰合適?”


    誰合適?除了林雨桐自己,還能找到第二個人嗎?


    “我去!”林雨桐用眼神製止四爺,不讓他說話。她自己一個人去,其實比四爺跟著一起更安全。“我是大夫,他們也需要……即便失敗了,生命安全是有保障的。”


    而四爺卻明白林雨桐的意思。真到了危險的時候,空間能保證她的安全。而她不讚成自己跟去,第一是危險,多個自己未必就對她有利,第二就是孩子,要是在言安,孩子放在家裏也就放了,至少安全上不用擔心。可如今在路上,這麽大點的孩子誰能托付?這些事情,隻一眨眼的功夫他心裏就有數了。於是衝廖凱點頭,“她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沒有之一……”


    要是別人,廖凱當即也就應了。可偏偏是林雨桐,“我得回去跟首長匯報。”沒有首長的特許,這個人是征調不動的。他也不敢輕易叫這個人有半點危險。


    誰知道這一請示,就是三天。三天後,林雨桐才接到通知,潛伏回言安,秘密接觸於曉曼。


    臨走的時候,常勝抱著林雨桐不撒手,“媽,你要回來。”


    “你和你爸在呢,我不回來能去哪?”林雨桐抱了抱孩子,“聽你爸的話,好好吃飯,用不了多久,媽媽就回來。”


    四爺過來抱了抱她,“小心點,謹慎點。萬一事有不成,別強求。”該成的事情有沒有都能成,別逞能。


    言下之意林雨桐自然明白,她點點頭,翻身上馬,頭也不回的打馬離開了。


    於曉曼此時住在言安城,這裏她想回來不是一天兩天了,可是如今的言安,卻不是她想回來的言安。許是這個地方太特殊,許是自己身上確實又許多叫人懷疑的地方,自打進駐言安,身邊明的暗的,監視的人從來就沒有間斷過。就連跟何衛華接觸,都變的困難起來了。尤其是這兩個月,跟之前的聯絡員,已經徹底的失去消息了。她有些焦躁,不知道這個聯絡員是暴露了還是出了意外。


    今兒她又以巡查的名義在言安城裏轉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麽。街上不比以前繁華,買賣人一下子變少了,市場看上去極為蕭條。也許是心裏裝著事,這走路的時候也沒留心,跟人撞在了一起的時候才發覺,但到底不知道是自己撞了人家還是人家撞了自己。她條件反射一般的先去扶對方,可這人抬起頭,於曉曼才猛地愣住了。


    林雨桐,她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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