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161)


    林雨桐收起手機,也不管馬小婷是真的還是假的,過去一把將人拎回座位上了。嚴格離的近,隔著個過道的斜前方。他疾走兩步,人一按到椅子上,利落的一個手刀,就把人給打暈了。


    然後車廂裏靜成一片。


    林雨桐上下打量了嚴格一眼就笑:“你帶著清寧去前麵坐,我跟你爸坐後麵,孩子給我們留下。”


    嚴格應了,伸手拽著清寧往前麵去,路過的時候還跟老五說了一聲:“隻是暈了,暈過自己就醒了,沒有大事。”


    老五連連點頭:“挺好挺好!”鬼不怕人,但是怕凶人惡人。他覺得嚴格應該屬於凶人。


    清寧不時的扭臉看看馬小婷,又看看在自家爸爸懷裏酣睡的孩子:“也是怪了……”


    見怪不怪!


    林雨桐叫清平坐後麵,伸手要接啟明。四爺擺手:“你忙你的。”


    林雨桐坐在他邊上,手裏拿著手機不停的編輯短信,嘴裏卻也沒閑著,低聲跟四爺說這事:“……如今單就一方,死亡人數已經上升為十人……還有咱們並不了解的情況……載貨大車跟三輪相撞之後,又撞了從沙苑開往省城的客車,導致車輛整個翻在了路邊接近兩米深的排水渠裏……死了多少,傷了多少,還沒有數據……”


    從鄉鎮直接開往省城的客車,最早的一班車是四點四十分。趕在天亮能進省城。


    隻要是去省城辦事,想當天去當天回的,都愛坐這一趟車,不耽擱事嘛。


    所以大致都知道這種車的情況,在鄉下路上跑,多是超載的。再加上順腳捎帶上的去縣城或是市裏的人,他們覺得沒多少路,站一站,擠一擠就到了。還有的客車下麵專門塞了馬紮。方便站著的人取出來在過道裏坐下。偶爾遇到檢查的,先叫超載的下車,然後才開車過去叫檢查。過了檢查的崗,等著那些剛才下車的再上來就是。中間也不過是要走七八百米一千米的路。這種事情,下麵檢查的出於各種能說的不能說的原因,多是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要是這種情況,又是大客車,又是翻了水渠。那這傷亡會是小數目嗎?


    如今隻看是重大的交通事故,還是特大的交通事故了。


    這裏麵責任怎麽劃分,不是他們的事。但是這死亡的人裏有四爺的大哥,林雨桐和四爺擔心的就是怕有心人把事態擴大化。


    這裏麵應該介入的隻該是法律手段,而非政治手段。


    如果有人以‘重視’的名義,排除異己怎麽辦?


    林雨桐就說:“約了幾個人一起喝茶,時間定在明早?”


    今兒把人送回去,安頓好得連夜趕到省城的。


    不回去也不行,金滿城的喪事必須抓緊辦。三天把人安葬了就最好。看著吧!這事一出,得不到合適的賠償,這些家屬是不會辦喪事的。


    把屍體抬到肇事司機家門口,抬到公安局交警隊的門口,抬到高速公路上堵路故意把事情鬧大以獲得關注,盡快得到賠償的也有,而且屢見不鮮。


    但能叫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嗎?


    四爺不回來,真叫人帶著金滿城的屍體到處去跑。事情就真簡單不了了。事實上,早早安葬了,對賠償會有影響嗎?知道這裏麵牽扯的深,就不會在這上麵玩貓膩。叫李仙兒跟著人家瞎折騰,才真是要壞事的。


    他們回來就是把原本該是怎麽處理的事情,摁到原本的軌道上去。不能因為這裏麵牽扯到他們的家人,被‘特殊’對待了。


    不擇手段的攻擊政敵的例子多了,他們卻不想成為別人手裏的刀。上麵打個噴嚏,到了下麵就得是狂風暴雨,這種事,得杜絕!


    林雨桐就說:“也沒現場看,從聽來的這些資料上看,責任部門不在少數。”直接責任,當然是肇事司機。但是間接責任,比如公路部門,路麵是不是達標,路邊的護欄警示標語等等是不是配套跟的上。還有如果客車存在超載,那麽交警部門也是有大責任的。


    還有車輛,是不是生產企業的問題,這都有待取證調查。


    不管是重大交通事故,還是特大交通事故,因為上麵牽扯到捏著很多人官帽子的組織部常務副部,這件事就會‘特別認真’的對待。


    而如此的結果往往就是,很多相關的不相關的人,因為各種不能擺在台麵上的原因,被或大或小的牽扯進去。


    如此,對四爺和林雨桐有什麽好處呢?


    好大的威風!在老家的譜是不是擺的有點大?


    很多事情就壞在小人物和小事上,而作為本人還未必知情。因此,不管什麽時候保持謹慎。


    林雨桐說著,就把啟明接過來,四爺兜著謙高晃悠。


    到了縣城,清平徐強、嚴格清寧才分別接了自家的孩子,從這裏下車。


    清平和徐強肯定是先回家的,徐天肯定在家等著呢。孩子給爺爺放著,沒事。


    清寧和嚴格卻直奔酒店,金家出了喪事,史可要走禮,又得照看孩子,不用去京城了,所以直接轉道,回了縣城。家裏正叫人幫著打掃,因此先在酒店落腳。


    見了孩子可是心疼的不得了,“看把我們可憐的……”多餘的一句卻不好說,怕清寧多心。她是先把孩子檢查了一遍,確認睡的跟小豬似的寶貝孫子沒事,這才有空搭理兒子和媳婦。


    心裏不滿,沒直接說,還是委婉的道:“我還說把孩子放在京城,叫月嫂跟著去你舅舅家多好。你大伯母那人你不放心,還不放心你舅媽?”


    大伯母是指嚴家的大伯母,嚴冬的媽。舅媽是喬國紅。


    嚴格就說:“高潔他爸……瞧著也不行了,就這一兩天了。之前我跟清寧還去看了一次……”


    史可就嚇了一跳:“你說這事趕的……”植物人醒來果然是電視劇上才有的奇跡。


    嚴格又說舅媽:“……我舅媽陪南南姐呢……”


    喬南結婚後一直沒孩子,現在商量著做不做試管。誰家沒點糟心事,比起自家這邊,舅媽當然更心疼親侄女。


    史可想說一句:清寧不回來,人家還不埋人了?


    清寧哪裏不知道婆婆不滿?


    她就苦笑:“媽,這事繁瑣著呢。清遠打電話的時候,隻說人沒了。我都想著人大概都拾掇好了,進不了村子了,急著催我呢……”


    見史可不解,就又解釋:“橫死在外的人是有講究的。這孝子孝女得在村口去晦,少一個都不行。人缺了,晦氣還在。人家不叫過。得在村口搭個窩棚停靈,封了棺材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才準安葬在專門給橫死的人留出來的墳地裏。其實啥時候安葬,我是覺得無所謂的,人死如燈滅。可這我大伯要是不安葬了,別人家就更不會安葬了。本來就想著鬧事賠錢呢,這邊再不埋人,還以為有我爸我媽給撐腰呢。這事會演變成啥樣?我得回來的!原想著,這回來一路上艱難點,到了地方孩子直接給交給您就算了。可誰知道……我大伯那看起來傷的最重的是腿,可其實一檢查,才知道頭摔的更狠……腦死亡了,又不舍得把人立馬就摘了呼吸機,就那麽維持著。等我們到的時候,也才剛剛咽氣……”


    嚴格就說:“這回車上還帶著另外一個,上車的時候還有呼吸……”


    史可聽的難受,幹脆就擺手。是!亂糟糟的事情,誰都能預計的剛剛好?


    她就說:“那現在呢?你們得趕回去?”


    清寧倒是不急了,“滿世界都在找清收和楊美麗呢。到時候,清遠給我打電話。”誰知道這兩人到現在都沒有出現呢?這又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事。


    嚴格就叫清寧去洗洗,“奶水有多的沒有,能擠嗎?”


    清寧點頭:“漲著呢。你把奶瓶燙燙……”


    擠出來要放在冰箱的,給孩子喂的時候還得熱。在酒店就特別不方便。


    史可就著急:“要不先回家吧。家裏什麽都是現成的。哪怕隻打掃出來一個房間呢,能住就行。”她急的把孩子輕輕抱起來,又說,“要不算了,奶粉先喂兩天……”


    “他挑嘴。”嚴格回身溫柔的看兒子,“奶粉也吃,除非是餓的狠了吃一點……我跟他媽去做個產後複檢,去醫院能花多長時間,愣是哭嚎的,吃奶粉跟吃藥似的……”


    史可點了點孫子的鼻子:“都是慣的。”又佯裝怒色,“狠狠的餓兩頓就好了……”說完,對著孫子的小臉又樂,“奶奶的親親孫子,奶奶才舍不得餓我們寶貝,是不是?我們生來就居高,那自然是要挑剔的……”


    清寧出來就看見婆婆抱著孩子自言自語自得其樂的,再聽聽那說的……


    都是些什麽?


    上車一路回家,在路上的時候,史可才跟清寧商量:“這上禮,是得我準備的吧……你忙你的,我叫幾個以前認識的熟人幫忙……”


    清寧就說:“不用,我跟我姐商量,一塊置辦。最遲後天中午十二點就把人安葬了。我今兒去把我大伯先送回下。前後也就是兩三個小時。明兒早上去掃墓,明兒晚上是迎先人。也都是一個小時就能結束的。完事我直接就回來。後天咱一大早就去,叫孩子過個火盆,叫嚴格送您和孩子回來……”


    孩子過個火盆,是去了孝。身上掛上紅,表示百邪不侵,孝不壓身。


    “不進大門,一般火盆都在巷子口放。”清寧又這麽解釋了一句。


    哦!那就沒事。


    如今這天,早上也相當暖和的。一來一回也就一個小時,她順便去上一炷香,走個禮,就帶孩子回來。


    正說著話呢,清遠的電話過來了,叫過去呢。


    史可都驚訝了:“真擋著不叫進村?”這風俗!


    跟清平和徐強匯合,發現抱著孩子的徐天。


    謙高還算是好的,滿月的孩子不認人,誰帶著都行。但是啟明就不行了,這小子一歲多了,早認人了。徐天再是親爺爺,可不經常見孩子,自然就不親。哭鬧的不行。爹媽都在跟前,爺爺抱著還行。爹媽不在跟前,那就哭嚎上了。咋辦呢?爺爺抱著,然後跟著唄。


    在車上清平還說:“我現在都沒搞懂咱們這邊的規矩,當時奶……是不是也算是橫死……”好像當時就沒這一套。


    徐天就說:“那是在村裏,不是在外麵。”


    他是聽的多了,就跟幾個孩子解釋:“你們鎮上,沿著公路的兩排人家,你們算一算,是不是家家戶戶都有二三十歲的小夥子因為各種原因沒了。年老的不死,婦女也不見任何意外,就隻死年輕輕的二三十歲正當年的壯小夥……”


    清平倒是聽過一兩耳朵,清寧是壓根不知道這事。


    徐天就解釋說:“那是最東頭的那張頭還是誰家的,兒子在工地上死了,拉回來的時候怕人攔,誰也沒告訴。半夜裏偷偷的給拉回來了的。打那一年開始,那條路上,一年死個小夥子……這都多少年,掰指頭算,如今是家家沒能幸免……”


    清寧對這些壓根是一點都不信的。


    當然了,你要說巧合,那也得別人堅信這是巧合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本來就有這講究,結果這幾年一個接著一個的意外死年輕人,就有人說肯定是當年老頭那王八犢子幹的好事。


    不管是真信假信吧,大家就覺得寧肯信其有,照規矩做了,大家彼此都安心。大家怕將來出事,主家也怕出事了被人指責。那大家都按照這個規矩來。


    這不是一家一戶的事。你說不信,你說迷信。那你解釋解釋為啥沿著那條路兩邊的人家,戶戶都死了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解釋不了,解釋不了那你就按照規矩走怎麽了?彼此求個心安行不行?


    別說什麽不叫過就報警的話,農村的有些問題要是一個報警都能解決,就不會老說基層的問題複雜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等他們到的時候,清收和楊美麗都在。老楊頭把閨女給揪回來了。他是知道閨女在哪的,也知道閨女跟了另一個,日子過的還不錯。這麽長時間了,他們養著外孫女,也沒把閨女叫回來。就是想著時間長了,金家放棄了。叫閨女跟那邊正兒八經的領證,好好的過日子去。可現在這不是不行嗎?出了這種事不叫閨女回來,金滿城就得在村口呆上四十九天。人擱在棺材裏,可誰都知道,屍體是會爛的。想著自家的親人不能入土為安……金家人恨不恨?死者為大,甭管活著的時候好不好,也甭管活人有多少難為不難為的,麻溜的回來,先把人安葬了,再說。


    他把閨女叫回來了,也把外孫女抱來了。


    楊美麗明顯的已經顯懷了,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但還是來了。


    跟清寧他們前後腳到的,還有花花的父母和連並帶回來的孩子啟瑞。


    老楊就踢了楊美麗一腳,“給你爸整理整理,就說你回來了,請你爸跟著你回家……”


    清收就是看見楊美麗這樣恨的想一把掐死她,這時候也被清豐拉住了。能回來把自家爸送進家門,啥恩怨都了了吧!


    那邊連吳達吳雙也都帶著媳婦和孩子來了,就怕有些人故意為難人。


    村裏有那愛管事的老人,就過來看。把跪在村口這些金家小輩們挨個的看了一遍,那邊還有人提醒:“這個……是老二家的女婿……那個是老三家的媳婦……這個是老四家的女婿……老四家的兒媳婦呢?”


    清遠就說:“爺爺,我還沒結婚呢。”


    “訂婚沒?”那邊又問。


    清遠搖頭:“沒有!”


    不知道誰又喊:“老三家的閨女我怎麽聽說是訂婚了的……”


    老三氣的不行,“聽誰說的?”


    還真有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就有人說不行,“你訂婚了,憑啥不來?這要是有點晦氣,將來再出事,算誰的?”


    有一人不答應都不行。


    有人看見徐天抱著啟明了,還問說:“老四家不是添了孫子了。”


    就有人喊:“別找了,倆孩子都不來也行……侄女給當大伯的盡孝了……是這倆侄女給梳洗的……”


    那人才閉嘴了。還跟旁邊的人解釋,“我不怕得罪人。比起得罪人,我更怕出事。”


    回去得走大路,大路就必過出事的那兩排人家門口。家裏都是死過兒子孫子的,他們格外的較真。


    掰扯來掰扯去的,就是覺得清涓的女婿得來。


    把清涓給刺激的,結果沒掰扯結束呢,連城來了。是他爺爺親自給送來的。知道這兒的規矩,就給孫子打了電話。然後緊趕慢趕的,還是遲了。


    小夥子漂亮,被那麽多人看著,不好意思的低頭。然後悄悄的站到清涓的身邊去了。


    清涓又是生氣這破規矩,又是高興連城能來。她低聲問:“怎麽來的?”


    “開車回來的。”他低聲道:“就等我了嗎?”很是不安的樣子。


    人到齊了,烏泱泱的都跪下了。人肯定不少。大的小的,徐天抱著啟明往邊上躲了躲。


    而跪著的孝子孝女,又是燒紙,又是放鞭炮,去晦氣。然後磕頭撒錢,算是跟各路神靈買路。最後把從紙紮鋪子買來的白燈籠一人給了一盞,點起來。人手一個,照引著亡靈的歸家之路。嚴格和徐強都是拿了兩個,一大一小。替倆孩子拿的。老楊替清收家的閨女啟福拿,花花的爸幫啟瑞拿著。


    一路走一路撒錢,一路走一路喊人。


    小輩張不了嘴,邊上陪著的村裏的人就說呢:“不喊就停下,等等你大伯……要不然留下一點魂魄來又害誰啊!”


    清涓就牽著清悅:“姐怎麽喊,你就跟著喊……”


    跟耍把戲似的在這裏,還這麽多人圍觀,唱猴戲都不是這樣的。


    清悅都快哭了。


    還是連城有辦法,蹲下來不知道跟清悅嘀咕了什麽,然後這娃喊的可嘹亮了。以為特別害羞的連城,喊的有板有眼,特別有節奏。


    後來清涓問起了,他才說。他爸當年是死在手術台上的。也是死在外麵了。那時候爺爺奶奶住的地方還不算是縣城,隻能是縣郊區。四歲的他,也這麽喊過他的父親。就怕把爸爸帶不回家。


    哪怕現在這個伯嶽丈沒見過,但他還是做的特別的虔誠。


    就這麽走了一路,喊了一路。把‘人’才迎進家門了。


    然後又是鞭炮燒紙磕頭,感謝各路神靈開路護佑親人回家。


    這事到這裏,清平和清寧覺得暫時她們在不在的,都行了。在巷子口點了火盆,從火盆上跨過去,今兒的事就算是完了。


    清平帶著孩子回鎮上的宅子,清寧和嚴格回了縣城,孩子還要吃奶呢。


    姚思雲帶著清悅和清涓送走了連城,也就跟著清平回了老二家那邊。


    到了家清涓才罵:“這什麽破講究。都什麽年代了,還來這一套。還有我爸那個什麽大舅的,跟有病似的,幹啥說叫侄女去。我爸跟我二伯也是……也不說攔著……還有我二伯,還叫我大姐去……”然後又問清平:“大姐還是膽大,一點也不怕。哼!要是我!我管他去球!兒子媳婦都不去,憑啥叫我去!我就是進去了,動都不動,有本事咬我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清平就說:“以前我老聽人說‘男人憑外家,女人憑娘家’。一直不明白被老人強調的這句話是啥意思。這一回,我才算是真知道了。”


    老家一直有句流傳的話,九零後大概都未必知道了,但是作為八零後的這一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這句話就是‘男人憑外家,女人憑娘家’。


    她不理解男人為啥要憑外家,卻單純的以為女人憑娘家是說,女人到夫家受欺負了,要憑著娘家撐腰。


    其實這種理解是特別片麵的。


    這句話的意思,壓根就不是這樣的。


    為啥那邊的孟大舅,那麽大年紀了,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省城的醫院。為什麽他在喪事上指手畫腳,卻沒有一個人反駁。連自家爸爸都聽了。


    如今再想起以前自家或是村裏的喪事就會發現,若是家裏死的是男主人。那麽先被叫過來的,就一定是男人的舅家人。如果舅舅不在了,表哥表弟也行。表哥表弟也沒有,表侄子也行。如果舅家直係裏沒親人,那就是舅家的本家怎麽也得來個人。如果真是外家一個人都沒有的,人家就會說真是可憐。如果是女主人,來的一定是娘家的兄弟,娘家的侄兒。如果娘家沒來人,也會被貼上一個可憐的標簽。當初英子和林雨桐是有幾分被裹挾的認了林家,金大嬸就說過,“女人憑娘家。就是再有親兄弟,但親兄弟姓郭不姓林!門第不親,管的名不正言不順。”


    為啥可憐呢?為啥說要管?該管什麽呢?


    男的死了,舅家來人了。女的死了,娘家來人。來幹嘛的?


    來監督的!來審視的!來察看這裏麵是不是有不孝不好的事的。


    這規矩從什麽時候傳下來,這就不可考了。但製定這規矩的初衷,應該是為了一個‘孝’字。監督其子女是不是孝順。


    比如家裏的老人死了。或是外家,或是娘家來人了。來人以後,人家會指定給老人梳洗的人。那時候兒子都不是一個,有的人家有閨女,有的人家沒閨女。有閨女的呢,一般會指著閨女去給老人梳洗。為啥的?閨女不會替兒媳婦隱瞞。比如說,老人是不是非正常死亡,老人是不是被虐待身上有傷痕。老人久病在床,伺候的精心不精心,這也從遺體上看的出來。有那伺候的不精心的,老人身上的褥瘡都爛的長蛆了,這要是兒子媳婦沒等到人家外家或是娘家來人直接給穿戴好了,是不是就沒人知道了?當年何小婉的娘家出過一個兒子和媳婦掐死親媽的案子,可不就是出嫁的閨女發現的。憑啥我沒到就給我媽穿戴好了?這不符合程序,就自然是有貓膩的。


    要是沒閨女的,或是指著出嫁的侄女去,或是指著另外的不常跟老人生活在一個院子裏的兒媳婦去梳洗。目的都是一樣的,就是要以梳洗的名義,檢查老人身上是不是有不妥當的地方。要是更講究的人家,外家或是娘家的人,是要全程在一邊看著的。


    也有那種特例,比如說三親六故少,子女也少,或者是那種特別死亡的例子,身上的衣服不好脫下來,壽衣不好穿不好穿上去的,會請村裏那專門的會穿戴的人給穿戴。然後給人家紅封。


    不過像是在醫院,除了自家人沒有村裏幫忙的人。更何況,這還是金滿城的大舅親自指定了人了。


    為啥親自指了人,就不敢隨便推脫呢?


    這規矩初衷應該是好的。這麽一套流程下來,誰都知道虐待老人,不善待老人,就是老人活著的時候沒人發現,死後也肯定是瞞不住的。這一旦被爆出不孝,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隻要要臉皮的,真受不住千夫所指。有些老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都不敢自殺。為啥?就怕出殯的時候,叫人知道死的不安詳。怕兒女後輩被人家指摘。村裏有那種的,當媽的腿疼,疼的受不住,那些年的條件,也根本是沒辦法。老人上吊死了。然後兒子是被人戳脊梁骨啊,競選村長被趕下台。為啥?對你媽你都不孝順,你還為村民服務呢?服務你奶奶的腿!


    誰都有老的那一天不是嗎?


    有這個規矩鎮著,就真有那不孝順的,他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太過分。


    可是這規矩吧,流傳了多少年了,沒人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傳下來的。但這麽多年了,這中間肯定是存在演變的。畢竟沒有啥是一成不變的。更有,規矩的執行情況,也是因人而異。隻看著舅家或是娘家都是啥品行的人,或者是兩家的關係是否良好,這都對執行情況有直接的影響。


    本來這些人的職能就是監督,後來就演變成在喪事上指手畫腳了。


    這準備的壽衣好不好,棺材好不好,鋪的蓋的這些,都是否看的過去。如果看不過去,那對不住!不滿意,這些人就不出現在葬禮上。


    不知道的人就會說,愛來不愛!


    可不來你這事就是辦不了。


    過去那種監督是不是正常死亡,是不是老人受過虐待。如果有不好的情況,人家外家娘家人就不來。不來的話,這事就大了。村裏人就沒人敢幫著埋人了。萬一牽扯到官司怎麽辦?還能當了幫凶?


    於是,這些人不出現,不發話。那麽墓地沒人給打,棺材沒人敢抬。家裏來幫忙的人幾乎都沒有。


    墳地都不準進的!


    誰還能親自背著爹媽到野地裏,隨便刨個坑自己埋了?


    這種製約,等閑都不敢不孝順。


    可是演變著演變著,好像就有點變味了。比如棺材準備的不好他挑剔,壽衣不合身,他也挑剔。你不按照他說的辦,他就不來。你這人就安葬不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有多不孝順呢。


    所以,你就是氣的吐血,你也得按照他說的給辦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比較懂道理,不是那事兒媽,也不願意得罪人。人死都死了,生那些事幹啥?


    當然了,也有的挑事是合理的,比如當年金大嬸的棺材太短,四爺不是搭上了一個槨嗎?別管找的是哪個兒子的茬。人家隻要保證把孟家的姑奶奶體麵的安葬了就行。


    倒也有那種本身就比較事兒媽的人,或者是親戚的相處中間,有了很多嫌隙的人。就故意在辦事的時候糟蹋你,臭你的名聲。


    表親之間,威脅人有句話,就說:你等著吧。等著你爸死了咱再看。看我不收拾的你叫爺才怪。


    這種威脅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不光臭的是名聲,關鍵是作為兒女,不能因為這個叫自家老人擱在棺材裏臭著吧。


    孟大舅不光是金滿城的舅舅,還是金家這麽多兄弟的舅舅。得罪了他,就得罪了孟家。然後那話是咋說的,將來這剩下的兄弟四個沒了,做晚輩的是不是還得請人家孟家。


    然後等著孟家再來惡心這些孩子?


    雖然這都是以後的事了,但確實會有這一方麵的考慮。


    遠的不說了,近的這不是就在眼前嗎?


    比如這次的事:


    行!我說的你們不聽是吧,那我現在就回去。看你們這喪事怎麽辦?


    四爺和林雨桐回來,是想盡快的促成,把喪事辦了,別節外生枝。本來就怕李仙兒跟著人家抬著屍體跟著人家起哄鬧事。自家能因為這事耽擱嗎?


    更有,當地習俗認為:被指著給老人梳洗的人,是孝順的人。沾染的不是晦氣,是福氣。


    這叫盡了大孝心了。福德必然庇護子孫後代。


    因此,清平和清寧的孩子,在村口的時候就不用去晦!


    人們談起喪事,也會說:那誰家的誰誰誰沒了,是誰誰誰給梳洗的。這人給幾個老人都梳洗過……她這人福厚!


    清涓就說:“……花花不懂咱這裏的規矩,清豐都不懂?”直呼其名了。


    清平就解釋:“你是沒到跟前去,傷成那樣了……我看了都難受的不行……”她覺得,誰看見親生父親成了那樣了,都會受不住。


    正說話呢,葉子也過來了。


    姚思雲就問:“那邊怎麽樣了?設靈堂了嗎?”


    葉子點頭:“設了。清輝和清遠去買棺材去了。連夜叫送過來。”


    清涓恥笑:“給了多少錢?”


    葉子伸出兩根手指:“兩千。”


    兩千,在農村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


    清涓就說:“他那大舅怎麽不挑揀清豐和清收去?兩千塊錢,沒說棺材便宜?”說著,就問姚思雲:“媽,我爸這位大舅,也跟我奶似的,就偏愛我大伯……”


    哪裏是偏愛你大伯?


    隻不過是你二伯和你爸把人家當舅舅的給得罪了罷了。


    “你四叔四嬸當了那麽大的官。”姚思雲就哼笑,“孟家,親舅舅家,一毛錢便宜都沒沾上。找過你二伯,也找過你爸,說要給這個兒子找工作,要把那個孫子孫女的塞到大學。全被他們倆給擋住了。他那大舅,今年都多大歲數了?倚老賣老的!你能把他怎麽著?就是故意的,你又能怎麽著?在省城的時候,你爸就說,叫一個他的表弟過來就行。誰知道人家來了。那時候是不方便,如今回來了,也不得罪他。不行就找孟家去。實在再不行,就拿錢說話。下麵那些後輩們,也不個個都跟這大舅似的。”說完又說清平,“我還怕你的脾氣當時就把你爸給懟回來……”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說幾點:


    第一:讀者說的喪葬一條龍。這個我至今都沒見過誰家這麽辦喪事。更何況時間線是十多年前。


    我父親就我和我弟弟兩個孩子,我弟弟沒結婚,父親的喪事是我一手操持的。要是我聽過這事,要是當時敢提出來,我不是被罵,估計會被還活著的叔叔打斷腿,別人還得拍手叫好。風俗這事,很無奈!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問題,他就是存在。你很驚訝,就跟我聽到有些風俗也很驚訝和無法理解一樣。有些讀者跟我留言說過,他們那邊如果哭不出來,是可以找專門哭靈的人。六百八百的雇人來哭。這在我聽來簡直覺得匪夷所思。然後會驚訝,竟然還有這樣的風俗習慣。真要是一一的統計,我估計光是喪葬風俗,咱們都夠出一大套書的。大家當故事看,就當是了解不知道的人和事了。如今雖說一直提倡簡化喪葬。但是提倡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提倡之後的依舊很繁瑣,更不要提十幾年前的時候了。當然了,我相信世易時移,不久的將來,會慢慢消失的。在它還存在的時候,我用這種方式,將這種風俗記錄下來。也許等我的孩子長大了,翻看的時候他也會驚訝,原來過去的風俗竟然是這樣的!


    第二:關於孩子在葬禮上的事。


    首先我先聲明,我跟大多數讀者一樣,非常反對小孩子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昨兒那一章發出來,我就覺得大家一定會覺得不適。還有人叫我這一章務必要解釋。


    我昨晚沒睡好,就想著,我要解釋什麽?


    說一件事吧!我父親臨終前六天沒吃沒喝,第七天沒了。我兩個堂妹,在知道我父親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以後,就趕回來了。兩人其實都在外地。一個的孩子四十六天,另一個沒出月子,生了孩子才二十五天。我媽就說,心到了就行了。不叫守。但是兩人帶著孩子,從人過世前住到我家,到人去世後過了頭七。才帶孩子離開。辦喪事亂糟糟的,也一直在我家呆著呢。我是覺得特別吵,會驚擾孩子,會嚇到孩子。但風俗裏更多的人相信,不叫孩子在跟前,孩子的身上就壓著孝。孩子會愛生病等等等等。她們也都大學畢業了,家裏是不疼她們還是不疼孩子?但有些認識根深蒂固,就跟烙印一樣刻在人的身上。我一直就擔心孩子會出事,結果孩子沒事。但是我家的孩子我覺得是受了一些影響的,比如會放一些悲傷的音樂。我兒子現在聽到類似的悲傷的樂曲就叫關了,他說他一聽就特別難受。隻能說親人去世,完整的參加完喪禮之後,他心裏留下記憶了。一聽到曲子就想起那時候的難受。他開始排斥!所以,我建議,不管風俗怎樣,在能不帶孩子去的時候還是別帶孩子去。


    第三:關於給亡者梳洗的事。


    這一章裏的內容說了一部分,我再說一個我見過的例子。一個巷子裏的一個姐姐,出嫁後,跟他家關係不好的叔叔死了。叔叔有兒子沒女兒,然後舅爺爺就說叫侄女洗。她當時就不,直接抬腿就走。最後人家那舅爺爺就不去了,她那叔叔在家裏放了大半個月。最後還是她爸爸,在舅家門口跪了一晚上,那天還下著大雪。這才把人家再給請回來了。人才安葬了的。這事大概也就是七八年前的事吧。記憶特別深刻。


    年輕的小輩,包括我在內。對這種事都有點接受不能。


    但是後來我爸沒了,人家舅舅那邊也沒那麽為難,就說了,你們洗吧。知道你們伺候的好。我媽不叫人家給我爸梳洗,覺得人得有尊嚴的走。別叫人給擺弄。就我跟我媽我弟弟給梳洗的。衣服都是我們自己給穿戴的。我堂妹們就在門口遞水遞毛巾。


    我不知道有些讀者的年紀,但是我想說,從我自己的經曆而言,成年之後,我覺得我成長了兩次。一次是曆經了生,生了孩子,我覺得不管是想法還是別的,有點不一樣了。再一次就是經曆了至親的死,親手操持,叫他入土為難。我覺得我似乎又感悟到很多東西一樣。


    這裏麵沒有什麽齷齪。老人不能動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糊塗的都不認識你是誰了。每天給擦洗,各種的消毒怕長褥瘡。父母都有老的那一天,每個做兒女了到了一定的年歲上都得經曆這些事情。在沒有經曆這些以前,也許說這些,還是有很多年輕的讀者不能理解。我衷心的希望每個讀者的父母都康健萬壽,但假如有一天,你要為父母做這些。等你沒有意識到絲毫的尷尬而做的理所當然的時候,也許就會明白了。


    另:有人問‘謙高’的出處。我記得在洛陽的香山寺還是哪裏,看到過一副對聯。就是那句‘登高以謙’,這裏是引用了一下,特此說明!


    那就明天見吧!


    另:補充幾句,有讀者一直說人設崩,對不起,想了一天一夜也沒想出來怎麽崩了?我再琢磨琢磨,我其實也沒搞懂你們的想法。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人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永遠是理智且永遠正確的。且必須是毫無瑕疵的!我得想想,這對寫塑造角色非常重要!


    請大家文明看文,如有不適,跳過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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