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84)


    因著心裏擱著大事,等一切理順了,回過頭來,才發現孩子們在這一年裏,似乎成長了不少。


    林雨桐翻了翻家裏放糧票油票和錢的小抽屜。這東西一直就在這裏放著的,孩子們也都大了,需要什麽,自己完全可以做主去買的。可這小一年過去了,再整理抽屜的時候,林雨桐就發現,裏麵的東西動的不多。也就是說,不知道不覺的攢下不少。


    她這才問四爺:“我都沒顧上管家裏吃啥喝啥,以為端陽和丹陽都給拿票換回來了。這怎麽還剩這麽些?”


    孩子比自己會當家?


    四爺還真沒注意,把林雨桐手裏的東西拿過來翻了翻:“這是這幾個小妖弄到來錢來糧食的道道了。”


    果然嗎?


    糧食主要是丹陽弄回來的。


    林雨桐晚上的時候逮著她就問:“你是不是從試驗站弄回來的?”


    丹陽看她媽:“我好歹也是您跟我爸的親閨女,我能那麽蠢嗎?試驗站那麽多人,憑啥聽我的?還不是該舍得的時候舍得,該睜一隻眼閉一眼的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種的糧食菜籽的,多是蔬菜,也是間苗出來的菜,拿家來咱自己吃再給我大哥那邊一份。別的……也偷著分一分,但我肯定拿最少的那一份。我帶回來的東西,您隻管安心用,真沒事。”


    她一解釋,林雨桐才明白了。這邊的試驗站也不是每年都給d中央送瓜果蔬菜嗎?號稱是在給m主席種的呢。這一下子就成了模板了。成了模板之後,很多其他地方的試驗站就求上門,叫指導指導嘛。如今這是一個生產大隊一個試驗站,反正如今的風氣就是這樣,想模範學習嘛。人家來請,丹陽就去。去了告訴他們大棚怎麽做,什麽時候該怎麽管理。一趟一趟的跑,人家一趟一趟的來接,還都是開著手扶拖拉機。完了跑這一趟,人家也不會叫她白跑,反正這試驗站種的東西,都是大家私下分一分的。拿出來一點林技術員意思意思,還是能的。這都不能叫意思,人家把這叫謝意。盛情難卻嘛!


    丹陽也聰明,去也不一個人去,總是換著帶人去。今兒帶這個去,明兒帶那個去。人家給的東西,也分一份出去。都覺得跟她占了光了,反倒是內部的意見少了。


    東西就是這麽來的。


    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然後沒兩天,天都黑了才回來,帶著一壺大概兩三斤的菜籽油。上次不知道從哪帶回來的,還沒吃完呢,這又弄來了。


    嘿!丫頭片子可以啊!沒了爹媽管著,人家在外麵混的也挺開的。


    丹陽掙回來的哪怕是不夠吃,這不是還有朝陽嗎?整天給人家抽空修個農具,換回來的都是吃的。


    唯一缺的就是肉。但這肉外麵是不好買,但是在一個地方,卻能弄到。


    從哪呢?


    農場。


    如今的農場,跟以前的農場可不一樣了。以前的農場,主要任務是給廠裏實驗農機農具,種東西也罷,養家禽也罷,這都是以實驗和生產為主的。可現在不一樣了,這地方不對外了。裏麵關著的人都是大家見了要繞道走的那一類人。


    本來嘛,要是一般的勞改農場,該上繳糧食之類的還是要上繳的,可這個農場不一樣的原因就是,這地界當初是以實驗的名義劃分下來的。裏麵還有很多的山地。山地上種著樹,反正屬於適合種什麽就種什麽的,基本沒有形成規模。這地方,就被有意或者無意的給忽略掉了。守著農場的警衛,更不願意叫人知道裏麵的詳細情況,對外的說法就是,裏麵的人主要以思想改造為主。這也沒錯。


    可其實呢,那麽大的麵積,就是收成薄一些,但其實也是不少的。在裏麵的人,正兒八經的是沒過什麽艱難的日子。那山地的林子裏,常不常的就能套到兔子,雞又都是散養的。曉星兩口子還有大原兩口子都住在裏麵,丹陽她們弄到農場沒有的東西,少不了給舅舅和小姨送點,那當舅舅和小姨的能虧了孩子,逮著兔子,收拾幹淨了,切半隻偷摸的就叫孩子給送過去了,一家人,誰也不生長。


    丹陽就說林雨桐:“我舅媽養了多少雞,她自己個都不知道,都在山裏散養著呢。還跟我說,到這地方,才是真真的享福了。”


    那就是說,自家的日子其實還是靠著大原和曉星接濟唄。


    用棉花換紡出來的粗棉布,這得到村裏換去。


    如今說起來簡單,但這做起來,小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吧。


    眼看這就是端午了,天慢慢的熱起來了。趕上端午前的周末,驕陽一大早的出去,還帶著鐮刀。林雨桐還以為是學校組織的勞動呢,誰知道這丫頭出去是拿鐮刀割艾草去了。


    在城裏艾草不好找,可擱在鄉下,路邊荒地上,到處都是成片成片的艾草。把艾草割下來,三五個用麻繩紮起來,然後一把一把的塞到蛇皮袋子裏。兩袋子裝起來,就喊人把這玩意給吊在自行車後座的兩側。然後騎上自行車就走。


    驕陽還小,個子還沒起來,她騎在這種大自行車上,叫夠著腳踏都有些困難,還得用腳尖一勾一勾的,騎著就別別人艱難。更何況這種後座帶著東西的,她就不能從後麵邁腿上車,而是從梁上把腿掏過去,為了騎得快點,得騎在橫梁上蹬車。這姿勢,男娃子騎還罷了,倒是一個女娃兒,騎在上麵溜的不行,一路直奔了城裏。


    她去城裏,還不去陌生的地方,就去少年宮或是是廣播台的家屬院。這裏有熟人嘛。


    像是這樣的艾草,她賣兩毛錢一小把子。


    認識驕陽的,過來買,然後喊吆喝別人也來買,說這孩子是誰誰誰,多懂事等等。


    驕陽也機靈,就問人家要什麽,自己說不定能想辦法淘換來。


    之前周末,也有這樣的。丹陽拿回家的青菜之類的,家裏根本就吃不了,她就拿去賣了。也不怕人攔,就去了認識的老師家裏,然後人家老師就直接招呼人上門,給分了。


    如今買菜,都挺不容易的。能弄點新鮮的,大家還都挺喜歡。


    一個周末下來,一兩塊,兩三塊的不等。


    回家以後,錢順手還給放到錢匣子裏去了。


    林雨桐看的心裏酸酸的漲漲的,就說嘛,這錢不見少多少,糧票啥的都還在,原來這家裏,愣是沒一個吃閑飯的。


    四爺難受的:“爸養的起你們,不至於的。”


    朝陽就說:“這跟養得起養不起沒關係。能自己掙錢,就別做那隻知道伸手要的。”


    可如今真不是自己掙錢的好世道。


    等驕陽再帶著兩簍子菜要去送的時候,不行了。大路上小路上,都是那種帶著紅袖章的人,幹啥呢?查呢!


    這叫割資本主義尾巴。


    自留地一家也就幾分地,養幾隻雞,種點菜,趕上菜下來的時候,好菜都偷摸的弄到城裏跟人換錢去了。驕陽這不是獨一份的買賣,要不然,也不會非往認識人的家屬院去。


    人一多,這運動一來,就被逮住不少。驕陽一看,前麵好些人被摁住了,也有人衝著她來。她直接將筐子從自行車後座上放下去,然後騎著自行車就跑。菜也不要了,筐子也不要了。回來還喘氣,喊朝陽呢:“二哥,你快跟大哥說一聲去,自留地的菜能鏟了自己收起來就先收了……快……”


    這邊還沒收拾利索呢,外麵就鬧了起來。


    說是雞飛狗跳也不為過。


    不讓養雞了,這雞要麽自己燉了,要麽就得充公。


    林雨桐這邊養著七八隻雞在籠子裏呢,孩子們也喂的勤快,一天不說收五六個蛋吧,三四個兩三個還是能的,一天有這幾個雞蛋,在一般人家看來,就是一盤好菜。


    職工家庭都是如此,更何況是村裏人家了。


    人家把這叫雞屁股銀行,可見這一家幾隻雞在農家而言,是多重要的事。


    怎麽辦呢?


    兩邊的鄰居為了家裏的幾隻雞,婆婆媳婦的,都坐在地上哭嚎到半夜了。


    驕陽掙過錢了,就知道掙錢的艱難。如今蹲在雞籠子邊上也有些舍不得:“要不放在露台上去?”


    這不是瞎出主意嗎?


    家家有露台,人家能不差嗎?廠裏如今是下了通知了,隨後肯定會派人檢查的。院子裏菜啊啥的都別種了,種成的也得給鏟幹淨了。這樣的事,別跟計寒梅將條件,國家的政策是如此,跟別的事還不一樣,這事是沒有商量的餘地的。


    金廠長家嘛,你不得起帶頭作用嘛。


    八隻正在下蛋的大肥雞呢!


    真心舍不得殺!朝陽還說:“不行給小姨送去,在山裏散養著。”


    可是出了門就發現,到處都是巡邏的人,你想跑哪去。更何況還帶著雞籠子。


    林雨桐就說:“殺吧!殺了給你們吃肉。”


    驕陽都是懂事的大孩子了,饞肉也舍不得吃正下蛋的雞啊。可有啥辦法呢,四爺和朝陽在清理菜地。菜地裏的黃瓜有的長成了,有的也快長成了,還有那像是手指粗細長短的,再有一星期肯定就能吃了。可現在呢,就得這樣給砍了。還有那西紅柿,才要開始紅了,結果不能留,隻能把這青蛋蛋摘下來,大大小小的青蛋蛋足足摘了倆籮筐。這玩意本來不用摘下來的,連藤蔓一起弄到飼養場喂羊去都行。丹陽也說:“青色的西紅柿不要生吃,最好能不吃……”


    可驕陽卻覺得:“偶爾吃一頓沒事。青西紅柿炒的青椒最好吃。”


    可如今這青椒還不能辣起來,嫩嫩的都給摘下來了。


    院子裏挑燈,估計都在幹這樣的活。當然了,也有人想硬撐著,但林雨桐和四爺不能啊,要不然計寒梅得先找上來。


    那邊爺倆忙那個呢,這邊娘三個在家裏殺雞。


    八隻雞呢,光是雞血,就盛了一盤子,這玩意做血豆腐特別好吃。然後燒開水拔毛,雞毛也被驕陽收起來:“趕明給紅衛換糖吃。”


    等真的把雞的肚子打開了,心疼的驕陽直叫喚。雞肚子裏一肚子大大小小的蛋黃,這得是多少個雞蛋喲。


    丹陽拿碗,小心的把大點的蛋黃弄出來,這個還能吃。


    當天晚上,光是雞雜,就鹵了半鍋,雞呢,抹上鹽都掛起來了。


    第二天果然來了檢查的,結果因為一個廢棄的小陶罐裏種了一罐子的小蔥忘了清理,也被計寒梅帶頭給挑出來了:“這個趕緊拔了,不能有。”


    驕陽就利索的把小蔥個掐了,可還有更認真的人:“這資本主義的苗,就該連根拔起。”


    把驕陽氣的,抓起陶罐在院子裏給摔了,這下行了吧。


    等人走了,丹陽將小蔥根都被撿起來放在碟子裏擱在外麵的牆角下,這玩意每天給添點水,其實也能長起來。偶爾沒菜了,長起來的葉子掐點也能當根蔥使。


    四爺看她閨女氣呼呼的,就說:“行了,爸給你種花。種一院子玫瑰行不行?冬天搭上暖棚……”


    “種牡丹吧。”驕陽低著頭:“牡丹是國花,玫瑰……人家又得說是喜歡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


    好吧!孩子受的刺激不小。


    之前朝陽在去市裏有事,趕上飯點了,就在市裏的國營飯點吃飯。點了米飯,順道就點了倆菜。結果不知道叫誰給看見了,然後舉報上去了。朝陽被點名批評了。為了什麽的?就是因為下館子,所以批評他不夠樸素,喜歡資產階級享樂的生活方式。


    四爺揉了揉孩子的頭:“行!咱就種牡丹。”


    可想種牡丹這個月份也不對,當初家家都留出來的這麽點地方,如今就這麽閑置起來了。


    單位這種的,說你一次,你不給拔了,就是批評。說你兩次,你不給拔了,那就得做公開批評。說你三次,還是不拔,那對不起,這就是處分了。哪怕最小的警告處分,又上兩次,也是要壞事的。誰敢冒這個風險。不過好在大家苦日子也過過,拔了就拔了,殺了就殺了,之前艱難的時候怎麽過日子,如今還怎麽過日子唄。


    單位能這樣,已經算是溫和的態度了。


    可這農村,就沒這麽好說話了。還怕大隊處理的不幹淨,人家區裏派了人,專門來查的。


    像是端陽和宋璐家,因著宋璐是村裏的戶口,丹陽也是農村的戶口,她之前分到的那點宅基地和自留地,都在被查的範圍之內。


    雞就不要想了,宋璐也都給殺了。還怕不會處理,處理幹淨之後直接給林雨桐給送過來了。要吃的時候一大家子一起吃,她還省的做起來麻煩。菜地也弄幹淨了,還跟潘厚樸商量著,說地空著也是空著,不行就種上草藥去。一般的草藥就跟野草似的,也不會有人來查。


    可人家這個檢查組這次來,是衝著林家的院子裏的樹來的。


    連著三戶,其實都是林家的院子。先是丹陽那邊,沒蓋房,都改成地了。後邊原來是有那麽雜樹,長不起來,端陽也把那些都清理了。隻有幾個野生的酸棗樹,丹陽沒挖這玩意,倒是從人家那好的棗樹上弄了枝條,給嫁接了。去年就結了棗子,每棵樹都不多,但也曬了倆大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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