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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歸來路(17)


    這個時候,林雨桐就覺得這個寧國府真真是奇怪的很。而且也不合常理。


    賈家人對秦可卿好吧,那是真好。秦可卿跟賈珍這個那個的,這事有沒有?應該是有。賈蓉那麽一個見了女色就邁不動步的,可對秦可卿如何呢?用秦可卿跟王熙鳳說的話來說,‘嬸娘的侄兒雖然年輕,但也他敬我,我敬他’。除了這個,再沒有年輕兩口子相互有交集的話。賈璉和王熙鳳還有閨房之樂的描述呢,為什麽到了賈蓉和秦可卿這裏偏沒有。要是因為這兩人中間摻雜了跟賈珍之間的不可描述的事,但是賈蓉又是為什麽‘敬’秦可卿呢。


    這已經結親了,以賈家的尿性,這看中秦可卿,就沒有不看中人家娘家的道理。可秦可卿嫁到賈家幾年了,榮國府的人竟然沒有見過她弟弟。


    如果王夫人的妹妹家薛家算是賈家的老親的話,那邢家呢?還不是把邢家那上不得台麵的叫邢大舅!


    連劉姥姥這種,隻是女婿的祖上跟王家連了宗的,上了賈家的門都能得到銀子接濟,那秦家因為沒銀子上學……難道秦可卿的娘家連劉姥姥都不如?


    所以,秦鍾在寧國府的人眼裏,一定是有一個不能叫人知道的身份的。所以,一直藏著。


    賈珍、尤氏包括賈蓉,隻怕都自以為是知情人,認定秦鍾的身份。


    可他們未嚐不是被秦可卿騙了。


    而且,秦可卿的打算,估計跟其他三人的打算是不一樣的。從秦可卿積極的給寶玉和王熙鳳引薦秦鍾這事上就能看來。人家姐姐說叫見見,可尤氏和賈蓉偏偏反對。賈蓉平時都不敢違逆鳳姐的,結果那天推三阻四。


    從這裏說,是不是兩方就有些事上,出現了分歧。或者說,兩方的目的其實是不一樣的。


    這麽一想,好像就更能佐證秦鍾是假遺孤。秦可卿想一步一步把秦鍾推到人前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可寧國府的其他三人不知道這是假的,瞞這都來不及,哪裏再敢牽扯上。打那時候起,秦可卿就應該意識到了,這些人根本就靠不住。


    若是如此,真要是查下來,賈家會保她嗎?


    她不憂思誰憂思?


    救她?


    救不了的,死路是自己選的,誰也攔不住。


    這話也就是兩口子縮在被窩裏能說的話,等閑都不說這些忌諱的話題。賈家有幫著忠順王辦事的人,也就說明在各個府裏隻怕都有細作。如今家裏雖沒進新人,但誰能保證之前的人就沒有細作呢?


    林雨桐身邊的丫頭都是從賈府帶出來的,誰能保證就一定是幹淨的?


    當然,隻要這細作動了,林雨桐自信瞞不過她的眼睛。可就算是看出來了,能怎麽著,你還不得好好的留著,假裝不知道的繼續用。要不然呢,叫人家病逝?這不是擎等著人家注意你呢嘛。


    四爺又不是種|馬文男主對秦可卿懷著別樣的情愫,是死是活誰去多管?


    他這會子想起賈敬,然後冷笑一聲:“怪不得縮到道觀裏。他倒是機靈。”


    如果尤氏都是‘知情人’,她又是那麽大年紀嫁到賈家的,反推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沒有賈敬的點頭,賈珍續弦也不可能找了尤氏。


    林雨桐點頭,就問:“要去玄真觀嗎?”


    “不去!”四爺給林雨桐把被子給蓋嚴實:“咱們都能想到,別人怎麽會想不到?去了反而是惹眼,隻當什麽都不知道。要是秦可卿活著,賈敬的日子還能好過點。要是秦可卿死了,他要真知道什麽還罷了,要是依舊什麽也不知道,那他離死也不遠了。”


    這個話題就到這裏,至於賈敬是怎麽招惹上人家的,這個隻有他自己知道。而四爺偏就沒有那麽大的好奇心了。


    晚上兩人睡的不算晚,也不能晚,四爺天不亮就得起來上班去。比起現代的朝九晚五,如今可不仁道多了。大臣們大朝的時候得半夜起來,他們沒那麽誇張,可五點起來時間算是緊的。這還得是自家住的地方離衙門不算遠的緣故。起來之後洗漱了,隨便塞點早飯。要是遇上沒有刮風下雨的好天,四爺都是騎馬去的。趕上天要是不好,坐車去,那得提前一個時辰起來。而且這路上會堵車。


    一個個大小官員都這個點上衙門,能不擠得慌嗎?


    林雨桐就尋思著搬家。


    一是覺得這裏離寧榮街太近了,偏忠順王還打發人盯著這裏,大事小情的都得從人家眼皮子底下過,這種感覺叫人不自在。二是來往的人多了,這地方確實也是狹小了。擺個宴席,都緊張。三是,這一邊是賈府帶族人,一邊是武官,偏跟文官離的遠。這對四爺融入整個文官體係是不利的。


    於是,這就得操辦搬家的事。


    說實話,她覺得理想的搬家模式就是收拾好之後,一家子搬進去就完。可如今真不能偷摸幹這事,這叫喬遷。是大喜事。別說活人得通知,就是死人也得通知啊!得告訴祖宗,說這一支的子孫,因為什麽什麽原因,要搬到哪裏去住。您老人家若是有靈,就跟我回去看看雲雲。


    因此先叫人收拾,然後安置東西,再請吉日,發請帖,這一番忙下來,趕在入冬能搬進去就算不錯了。


    林雨桐忙活著這些好像永遠也忙活不完的瑣事,而四爺那邊呢?猛不丁的,被太上皇給想起來了,然後又被太上皇叫到宮裏去,順道給四爺換了一個四爺壓根就不是很想換的工作。什麽工作呢?


    製誥兼禦前行走。


    這裏兩個官位。製誥就是幫著起草詔書的,是文官。可這禦前行走,卻是武職。


    況且這個禦前,不是皇上的禦前,而是太上皇的禦前。


    幫太上皇製誥,然後還能禦前行走……禦前行走就是說能帶著刀來來去去的晃悠。可見其信任。


    如果說製誥這個官職,是太上皇想找個信得過的新人來幹的話。那這禦前行走就是釋放出的政治信號。意思是:老聖人還是更相信老臣啊!


    隻要攥在手裏的富貴不想丟開,那誰在位對這些老臣更有利?


    一朝天子一朝臣,肯定是老聖人啊!


    想來,這個消息傳出去,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歡欣鼓舞了。


    太上皇就問:“怎麽?不樂意?”


    願意不願意的,這都得接著吧。隻怕正隆帝也巴不得了。可算是在太上皇的身邊,紮下一根釘子了。太上皇的任何想法,四爺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可這個工作並不好幹。


    林雨桐是知道整天跟著皇上晃悠的官員如何的戰戰兢兢的,就皺眉問:“那這以後……都在宮裏了?”


    “嗯。”四爺熟悉這一套流程:“放心,出不了岔子。”


    太上皇許是覺得這樣釋放信號還不足以表達他的態度,結果第二天,宮裏來了女官請林雨桐,說是太妃娘娘召見。


    如今能被稱為太妃的,就是甄太妃了。


    得!人家叫了就走吧。


    晃晃悠悠的二進宮,結果這甄太妃住在坤元宮的偏殿裏。


    不管是從宮殿的名字上,還是從它在皇宮的位置上來說,都不難判斷出,這坤元宮該是皇後的寢宮。從太妃不住正殿就又說明了這一點。


    住在這裏,說明地位尊崇。不住正殿,那是她不敢僭越。


    甄太妃是個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美婦人,瞧著林雨桐就笑:“過來,好孩子別怕。我跟你外祖母的交情是極好的。”


    可看起來明顯是差著輩分的。


    林雨桐行了禮起身也就順勢過去:“常聽外祖母念著您。瞧您身體康健,不見歲月之痕,隻怕外祖母得去還願了。”


    這是說賈母在菩薩麵前祈求她康順。


    這孩子很會說話。


    “你外祖母是個會調|教人的,鍾靈毓秀全叫她調|教出來的女孩兒得去了。”說笑著,就叫人奉茶來。跟林雨桐說話:“昨兒老聖人跟狀元郎說了半天的話,我就好奇說著誰家的孩子。一問才知道是故交家的子侄,還心說這麽好的孩子得有個什麽樣兒的女子來配呢。再一打聽,這依舊是自家的孩子。我就說,見見吧。可惜,甄家那麽些個姑娘,愣是沒有一個我瞧著有眼緣的,且又不像你這般福緣深厚。”


    甄家的姑娘送來了兩個,也折進去兩個。一個是太子側妃,如今還在冷宮呆著呢。一個是南安王妃,可惜也去世了。這都是甄太妃的親侄女。


    這好端端的,提起這兩個死人,說起福緣不福緣的話來。可人家就是死了,那也是王妃娘娘。是一般的命婦能比的嗎?


    鬧不清楚她到底想說什麽,目的是什麽,林雨桐也不好說話,隻抿嘴害羞的笑,顯得有些拘謹不安。


    然後這甄太妃人家又不說了,閑聊了兩句家事,就說累了。給林雨桐賞了不少的東西,叫人送她出宮。都到了宮門口了,送她出來的嬤嬤突然道:“剛才出門的時候,娘娘又叮囑了。說請孺人記得替她向賈府老太君問好,切記切記。”


    這話一出,林雨桐上了轎子之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那些話哪裏是跟自己說的,分明是叫自己給賈母捎話呢。甄家的一個側妃沒了,一個郡王妃也沒了。甄家沒有姑娘送到京城來,但賈家有。她要推賈家的姑娘一把,這是叫賈母承情呢。所以才說什麽福緣不福緣的話。


    林雨桐冷笑一聲,甄太妃以為可以操縱元春,那才是真真小看了元春了。


    不過是捎句話而已,林雨桐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賈家。怎麽召見的,怎麽問話的,怎麽答話的,臨走是怎麽交代的,一字一句的都給倒出來了。一點修飾也沒有。


    屋裏隻賈母和王夫人兩人,話說完了,兩人渾身就跟顫抖起來一般。


    林雨桐也不多話,福了福身,就默默的退出去了。


    王夫人聽見門又關上了,馬上起身,坐在賈母身邊:“老太太……苦盡甘來了……”


    賈母笑著點頭:“有娘娘的這話……事情有一半的勝算。但這話得叫元春知道……傳話的事,桐丫頭不行,這有些事,還是不能叫她過手……”


    在這一點上,王夫人跟賈母的意見是一致的,低聲給賈母說了一個人:“王太醫。”


    “嗯?”王夫人低聲道:“原也是世交,偏那個小夏太監來的時候說了一嘴,元丫頭夏裏中了暑氣,王太醫一劑藥便吃好了。如今女官們瞧病,多是找他的。”


    是說跟元春見麵方便,還不容易惹人懷疑。


    賈母便點頭:“有些小症候,也便請人家來吧。不拘多少銀子。”


    “是!”王夫人應著,就又低聲道:“今年給甄家的禮,怕是不能馬虎。”


    “不光是不能馬虎……”賈母就歎氣:“另打發可靠的人去,帶上五萬兩的銀票子。如今,是咱們求著他們的。”


    王夫人又應了一聲,下去找王熙鳳商量。


    王熙鳳心裏咯噔一下,“五萬兩?如今……從哪裏能弄五萬兩?”


    王夫人低聲把事情說了,“這事隻要成了,多少個五萬兩回不來?”


    “可這一時半會子的,也湊不出來這麽些銀錢來。”王熙鳳低聲道:“老太太那……”


    王夫人搖頭:“老太太要是願意出這銀子,當時就會說了。”


    那老太太都不出,王熙鳳心說我上哪弄這些銀子去。就是把自己的嫁妝全典出去,也湊不出來。


    王夫人就低聲道:“金陵那邊的田畝地契……”


    王熙鳳就明白這個意思了,一想也成啊!反正那邊的田畝,多是委托給族人打理的。可這每年的租子,是一年比一年的少。不是這一邊遭水災了,就是那一片被蟲給吃了。反正就沒有好的年景過。誰知道那銀子都去了哪了?


    金陵老宅的管家,又是老太太的人。鴛鴦的爹媽就在那邊,這每年平白少了的銀子要是到了老太太手裏,倒是真不敢動。可老太太那邊是鴛鴦管著鑰匙的,老太太怕是自己都不曉得自己有多少家當的。中間不知道被人昧下了多少。


    既然得不了利,難道還留著喂飽旁人去?


    賣了幹脆!


    王夫人忙道:“隻這事要悄悄的辦,暫時別叫人給知道了。得可靠的人去……”


    王熙鳳嘴裏應著,可這要找人,能找誰去?還不得賈璉去處置。


    可賈璉卻不想大冷天的往南邊跑,吃酒的時候拉了餘梁,悄聲把事情說了。


    因著餘梁給賈赦置辦奇石一點沒貪汙的事,賈璉覺得很可靠。又是知根知底還得仰仗自家的自己人,替自己跑一趟,那是最好沒有了。


    餘梁被唬了一跳:“當真全都賣了?”


    賈璉就道:“一年沒幾個銀子送回來,留著做什麽?喂的一個個肥頭大耳的都要反噬主子了。還是賣了幹淨!”


    餘梁對這種邏輯表示不是很明白。家裏有老鼠不說逮老鼠,卻想著把家裏的米缸裏的米全給賣了餓死老鼠。這都是什麽邏輯。


    回來了就跟林雨桐和四爺商量,南邊的好地,可是不容易碰到的。


    林雨桐就嗤笑:“賈家的老鼠都是有主子的。老太太養的老鼠,比別人尊貴,等閑也不敢傷了。”


    餘梁對此都不想發表看法了:“要不,咱兩家想辦法吃下。”


    那些莊子,怎麽著也得值個八|九萬兩。餘梁那邊隻能拿出兩萬,買下來也是放在邵華的名下。而四爺這邊呢,更不會放在自己的名下。他還是賈家的族人呢。因此,就隻說都放在林雨桐的名下。把餘梁要的兩萬兩的地除開,剩下的四爺和林雨桐都要了。這事得辦的低調不能叫人知道,還真得餘梁親自跑一趟。


    林雨桐又叫人把客院收拾出來,接了邵華和孩子過來。家裏男人不在,林雨桐不放心她一個人帶著孩子。


    餘梁當然也不放心家裏,去的快回來的更快。


    沒占賈家的便宜,按照如今的市價,給了八萬六千兩。


    賈璉自己都愣了一下:“這麽多?”


    “多什麽啊?”餘梁就道:“如今這賣地,當真不劃算。這要是來年春上,別管好壞,撒下一千兩的種子下去,這地平白多賣一萬多兩銀子是輕鬆的事。”


    “這就行了。”賈璉喜的什麽似的,“這不是家裏急用嘛。”


    說著,從裏麵抽出一千兩硬塞給餘梁,低聲道:“你二嫂子那裏……”


    明白,這是給自己的封口費?


    餘梁就歎氣:“行!我不說出去就是了。”他壓根就不想人知道這事裏有他什麽事,所以答應的特別利索。不用問都知道,自己去忙了,賈璉也忙著假裝去南邊了,其實不知道在哪裏快活了這麽些天。想了想又問賈璉:“萬一漏了陷,你得叫我兜底別說漏了吧。”


    “七萬六千兩。”賈璉覺得餘梁上道,他也正想昧下一些呢。就道:“好兄弟,你是知道你那二嫂子的厲害的,這男人在外麵應酬,沒銀子傍身真不行。”


    行吧!這一千兩屬於不收不行的,收了賈璉就安心了。


    他再一次刷新了對這些膏粱子弟的認知,沒有這麽為了瞞著媳婦把家裏的銀子往別人兜裏塞的。


    想想自己家裏為籌那兩萬兩買莊子的錢,已經掏空了。這年節又到了,還真就差錢。他收了,卻說賈璉:“隻這一次,下回這事,可別再找我了。”


    那是那是!肯定肯定!應的特別好。


    王熙鳳不防備竟然拿回來七萬六千兩,心道這有零有整的,怕是把幾千兩都扣了。她順手就把一萬六千兩從裏麵抽出來往自己的懷裏劃拉:“可行?”


    賈璉就笑:“難不成我不知道跟自家的媳婦親,平白的去告發你?”


    “那這辦事人的嘴?”王熙鳳點了點賈璉的嘴唇:“誰去替我封了?”


    賈璉伸手從一萬六千兩裏抽了一千兩出來:“使喚人可沒有白使喚的。”說著,蹭一下就把這一千兩銀票給塞懷裏了,人也從榻上跳下去就往外走:“隻管安心,剩下的事我去辦便是了。”


    “無良鬼!”王熙鳳哼了一聲,叫平兒收了一萬五千兩,這才把剩下的六萬兩給王夫人送去了。還跟王夫人歎氣:“要是等開春,怎麽的也能賣給八萬兩的。如今咱們催的急,也就顧不得了。”


    王夫人把銀票接了:“你去忙吧。多早晚給甄家送禮去,你提前告訴我一聲,也好安排人。”


    誰知道王熙鳳跟賈璉還真是兩口子,這往南邊去了。賈璉必須得去不算,王熙鳳還專門上了餘家的門,請餘梁陪著賈璉走一趟,“這事要緊的很!我們那位爺你們也是知道的,那是油鍋裏的銀子都敢撈出來花的。雖然這五萬兩對家裏來說不算什麽,可要是真叫他挪出去用了,沒的壞了太太的事。所以,不論如何都得送到甄家手裏。”


    王熙鳳真不知道這中間賣祖產的是餘梁,要不然萬萬說不出‘這五萬兩不算什麽’的話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知道為了籌措著五萬兩,賈家付出了什麽。餘梁也就答應了,保準一準送到甄家人手裏。


    林雨桐這才恍然,原來甄家收著賈家的五萬兩銀子是這麽來的。用人的時候送的禮,轉臉不用人了,就給翻臉了。


    把人送走了,邵華還說:“死要麵子活受罪。”


    是!為了麵上的光鮮亮麗,這當家人背地裏是沒少籌謀算計的。


    林雨桐要喬遷新居,餘梁也不在。他們十一月下旬出發,給甄家送年禮去了。足足拉了三船的東西,紮眼的很。


    而十一月二十九,是個難得的好日子。


    這日子喬遷,在新宅子那邊擺起了宴席。因著四爺如今在太上皇跟前行走。好家夥,老牌勳貴們基本都上門了。不是要緊的人,哪怕都隻是家裏的小輩也是夠給臉的。又有像是皇後的娘家承恩侯府,人家也正兒八經的登門了。


    王熙鳳尤氏是先來的,幫著林雨桐在後麵料理。見這客人的派頭,忙打發人回去了,然後賈母王夫人邢夫人又都到了。


    像是北靜王南安王西寧王府這些人家,人沒到,倒是禮到了,還都不薄。


    一整天的喧鬧下來,外院一間院子的屋子連同院子都被賀禮給占滿了。


    光是禮簿,就厚厚的三本。


    四爺又叫人謄抄了一份,然後找了個機會給忠順王送過去了。什麽都不用說,這裏麵什麽都有。能送禮來的,八成政治傾向都有點問題。


    這東西擺在正隆帝的禦案上,那真是越看越頭疼:“真要硬來,是要出亂子的。沒關係,朕有的是時間……”


    臘月初一的晚上,正隆帝臨幸了賈元春。


    也是這個晚上,不過已經過了子時,應該算是初二了,寧國府的秦可卿吊死在了天香樓。


    林雨桐和四爺正睡著呢,就聽到外麵有敲門的動靜,是丫頭的聲音:“夫人,東府裏來人了,來報喪的,說是小蓉奶奶,歿了。”


    得!又不得清閑了。


    秦可卿算起來是小了一輩的人。作為長輩,頂多穿件素服,過去上一炷香。然後縫七的時候,再過去燒一炷就算行了。


    四爺和林雨桐就是這麽打算的。四爺露了一麵,因著要進宮的,所以也沒多留,也不敢有人留。因著四爺不在,林雨桐難免就得周到一些。


    畢竟,四爺考中了狀元,這跟當時賈敬的提攜是分不開的。如今人家府裏有事了,麵上是不能馬虎的。


    她就直接去了後宅,前麵男人商量棺槨的事。而後院的女人,原是要商量著穿戴的事的,再如何,親近的女性親眷總得瞧瞧這拾掇之後是個什麽樣的吧,該給陪葬什麽東西,這都該是有數的。


    林雨桐到的時候王熙鳳被尤氏攔在外頭,“……她那麽個體麵人,你就叫她體體麵麵的走吧……”


    死拽著都不撒手!是說死的模樣不好看。


    王熙鳳冷笑一聲,猛的推了尤氏一把,把尤氏慣在地上,就罵道:“誰知道你們幹的都是些什麽勾當。”


    尤氏先是掙紮了兩下,聽了這話,就果斷的眼睛一閉,朝後倒去。這活人總比死人要緊,都圍著尤氏轉呢。王熙鳳哪裏不知道秦可卿身上有貓膩的事,如今既然被攔了,這就得用大被子蓋著,把醜給遮起來。兀自對著屋子的方向抹了一把淚,瞧見林雨桐朝這邊走來,她倒是先迎過來,拉著林雨桐就往外走:“你年紀輕,怎麽也過來瞧這個。她最是自愛的人,如今病的隻剩下一把骨頭,我看了都覺得心酸的不行。你就算了,別瞧了,上柱香,她知道你的好就罷了。你先回去,歇著去吧。等那上門哭喪的人來了,少不得還得咱們這些本家的奶奶陪著。你又是誥命,原比我都體麵些的。”連說帶哄的,把林雨桐給搓出來了。要不是她耳朵尖眼睛明,站在拐角處聽了半晌,還真不知道有這麽一碼子事。


    既然人家想瞞著,那林雨桐就不往上湊了。從這邊出來,就直接回家了。還能補個覺。


    而四爺那邊,日子就有些不大好過了。


    下了早朝,正隆帝求見太上皇。太上皇呢,正把四爺叫到身邊,叫四爺擬旨呢。這不是快過年了嗎?過年了,給一些勳貴老臣,該賞些什麽,都得賞下去。尤其是不在京城的,如今緊趕慢趕的送,時間隻要能來得及就算是不錯了。


    太上皇手大,要賞什麽隻管叫內務府去辦。可這皇上年前也要賞人。那些人就是劈成八瓣,這也不能說是都給辦的盡善盡美。別小瞧這小事,這小事的不滿積攢的多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太上皇也愁呢,說今年賞什麽啊?


    四爺就給出謀劃策,像是不在京城的,您或是賞個扇子,或是過年給賜個‘福’字,都是成的。在京城的,人家祭祖的時候,賞些祭拜的東西,年夜的時候,賞一碗禦膳。


    太上皇就拍手,說這個主意好。


    惠而不費,還顯得親近。


    但這名單,還有要給臣下說的話,也得他說,四爺擬旨不是?


    這邊正說著呢,然後正隆帝求見了。太上皇臉上的笑意當時就沒了,坐回去叫人進來,四爺給正隆帝見禮之後,自然就要告退。而正隆帝這個時候卻攔了,直接問說:“聽說賈家有了喪事了?”


    這就是要把秦可卿的事挑到太上皇這裏。


    四爺隻做不知道秦可卿的身份:“是一個小輩的女眷,哪裏敢叫聖上動問。”


    正隆帝也笑:“你年紀輕,不知道也是有的。”他就朝太上皇邊上走去,然後挨著太上皇坐了:“您還記得熙平十八年下江南的事嗎?”


    太上皇就道:“朕還沒老糊塗,這才多少年的事,怎麽會不記得了?”


    “是!沒多少年,十八年了而已。”正隆帝就道:“當年,兒子和大哥陪著父皇南下,就住在甄家。”


    太上皇恍惚了一下:“是!這都十八年了。”悵然了一瞬,繼而又不解:“這跟賈家的喪事有什麽關係?”


    “您別急啊!”正隆帝捧茶遞過去:“那年,住在甄家。甄家給兒子和大哥都準備了幾個伺候的人。兒子當時年紀小,也沒理會。也以為大哥跟兒子一樣,卻不想,大哥臨幸了甄家準備下的伺候的婢女,這婢女還懷了胎,生下個女兒。”


    這樣的事甄家早該報上來的,為什麽不報呢?又不是什麽大事?!


    正隆帝就歎氣:“父皇怕是忘了,那個時候正是甄太妃入宮的前後。而大哥……又剛被父皇斥責,令其閉門思過。”


    老子訓兒子,誰還記得哪年哪天訓了。


    可這皇上訓太子,隻怕是有記錄的。這事上皇上不會說謊,他說有,那必然是有了。


    訓斥來訓斥去的,不外乎那些話,有說驕奢淫逸的,又說耽於美色的,大概就這樣吧。那要是說了這樣的話,甄家再把這懷孕的婢女報上來,那不是害太子嗎?自然,這事就這麽被隱下來了。再說,又是個女兒,隻要安排的好,不需要節外生枝。


    想明白了這一點,太上皇‘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正隆帝這才道:“熙平二十一年,父皇再次下江南。兒子沒有隨侍,隻有大哥伴駕左右。那一年,工部從江南抽調了一批人,這裏麵有個營繕郎秦業,也來了京城。兩口兒膝下隻有一女,後又添一兒子,女兒及笄,便許配給寧國府賈敬嫡孫,婚後三年無出,昨兒晚上去了……”


    平鋪直敘的話,太上皇卻把裏麵的意思全都聽懂了。


    賈家知道那是皇家女,所以娶進門以後便是宗婦。可這突然沒了,是因為老大去了,覺得那孩子成了絆腳的了?


    “怎麽去的?”他到底是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自縊!”正隆帝瞧見太上皇的眼神變的不善,趕緊道:“賈家對這孩子……不說有多好……但要說到叫這孩子死的膽子,該是沒有的。死是她自己選的……為的什麽,父皇不明白嗎?”


    太上皇不糊塗,很快便從之前的話裏找出了症結,那便是熙平二十一年,老大又伴駕下了一次江南。之後,秦業出現在了京城,還有這麽一個女娃。其實,秦業出現在京城跟老大伴駕指間該是沒有聯係才是。可老四如今這麽說,那必然還是有些關聯的……這麽一想,他就恍然,第一次能留下滄海遺珠,那第二次難道不會又留下種?那時間算,這要是女娃,早跟著頭一個似的嫁到好人家去了,可如今一點消息都沒有,這頭一個女娃又選擇死。那就是說,老四懷疑……懷疑老大留了個已經成年的兒子在外頭?


    這才是真真的禍根!


    他這是告訴自己,那些勳貴,未必就信的過。這些人投奔的不是自己這個太上皇,而是可能遺落在野的那個孩子。要是為了天下承平,可不能給這些老臣這個念想!


    太上皇的臉上青白交加,那邊正隆帝起身,悄悄的退出去了。


    良久,太上皇才回過神來,看還守在一邊的四爺:“……在你看來,賈家如何?”


    “不想丟了祖上留下來的潑天富貴,偏沒有與野心匹配能耐和膽量。”四爺說著就看太上皇:“就算是有忠心,那又能如何呢?於家尚且無益,於國又能如何呢?”


    言下之意:您留這群廢物,又能怎麽樣呢?他們不添亂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什麽?


    這話何其大膽?


    太上皇抬起頭來,眼神有些莫測:“那是你的家族!”


    四爺坦然的抬頭,一句辯解的都沒有。


    太上皇怔了一下,良久之後才長長的歎了一聲氣:“是朕糊塗了!於家無益,你都能舍。於國無益,朕卻有什麽不能舍的?”說著話,他的手都不由的抖了起來。


    四爺明白,說出這話,太上皇便是要砍下自己的臂膀了。


    這種疼痛,誰人能懂?


    四爺眼裏閃過一絲不忍,他過去,攙扶他,然後攥著他發抖的手,輕輕的揉了起來。


    太上皇僵硬了一瞬,眼圈卻突然紅了:“……朕還以為是朕的二皇子回來了……”


    二皇子沒有成年就夭折了,四爺低著頭,眼圈也紅了。


    他想,那沒成年的二皇子隻怕就是‘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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