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次次地想跟茯苓說實話,可每次話一到嘴邊,就被無盡的痛苦所吞噬。[]


    每當我麵對她不理解的眼神、與控訴時,我的心碎成了一片片,極其怨恨南宮玦。


    這樣的痛苦日子,還要持續多久?我怕會瘋、會完全被南宮玦所用、會做出更多對不起茯苓的事。


    我真的恨不得自我了斷,好結束這令人難以承受的痛苦,可南宮玦的威脅,令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他說,“你若敢死,我便要孟茯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我怕了!怕南宮玦將我眼下的痛苦,轉移到她身上。


    在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無窮無盡時,南宮玦放出了邪屍、為害百姓。


    而且,在祁煊全心鏟除邪屍,解救百姓於危難後,南宮玦竟謀劃著想把邪屍一事嫁禍給祁煊,欲陷其於不義、受世人唾罵。


    我無意中發現南宮玦讓鍾離驍在將軍府後山挖了密道、藏了邪屍,我很著急,可卻不能說出事實,那一天,探聽到祁煊和茯苓到敬國寺,我故意避開監視我的耳目,在山下等他們。


    尋機,將寫了‘後山’二字的紙條給祁煊,我想,他這麽聰明、行事又如此謹慎,應該會想到去搜查後山吧。


    果不其然,祁煊不僅搜了將軍府的後山,連嶽陽侯府的後山,也沒放過。


    不過,他還是沒發現將軍府後山的密道,也是!那條密道是從山的另一邊挖過去的,除非挖山,不然,是發現不了的。


    說到底是我疏忽了,忘了這一點,終究還是到了要親手捉茯苓的地步。


    我忘不了當時她失望、怨恨的眼神,比拿刀剜我心還要痛苦,偏偏我不能親口向她解釋。


    如果可以,我願為她傾盡所有,隻求她不要恨我!


    但一步步,我似乎沒有回頭路了!


    直到南宮玦暴露身份,命人捉走茯苓,將她關在敬國寺半山腰的密室刑房。


    我得知鍾離驍已先一步去了刑房時,內心被前所未有的恐懼填滿了,因為我知道鍾離驍有多恨她。


    不行!我一定要去救她,否則,鍾離驍定會折磨她。


    當我看到鍾離驍將茯苓壓在身下,我恨、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之後,南宮玦帶著我們一起逃避祁煊的追捕,一路上,我無數次想製造機會,讓茯苓逃走,可一直尋不到適合的機會。<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逃到大楚國一處偏遠之地的樹林當晚,南宮玦走開了,這個機會很難得,我便想帶茯苓走。


    此時,我已經做好付出性命的準備,因為我知道但凡中了蜈蚣喪心蠱,絕無活命的希望。即便能活,我也願意棄之、以命救茯苓。


    結果,我們受到鍾離驍的阻攔,殺了鍾離驍,還沒跑出樹林,南宮玦就追上來了。


    他的武功陰邪、詭異莫測,沒中蠱之前,我就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是被蠱蟲折磨的情況下?


    南宮玦太卑鄙了,竟要我親手殺了茯苓。


    我把茯苓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怎麽可能會殺她?


    是以,我持劍挖去了那條盤旋在我心口的蜈蚣蠱。


    為了給茯苓爭取逃命的機會,我拚命拖住了南宮玦。


    茯苓,隻要你性命無憂,我也死活得其所了。


    看到茯苓想留下來,與我同生共死,這一刻,我覺得值了。


    但我不能真的讓她和我一起死,隻能以死逼她離開。


    卻不想,我被趕來的祁煊和伊千重救了,難道真是我命不該絕?


    治傷的日子,我整日渾渾噩噩的,真正清醒的時候沒多少。


    有一日,我好像感覺茯苓來了,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可我真的不願意讓她看到我要死不活的樣子。


    好在空遠大師來了,他將我帶走。


    ******


    當我再度醒來,已是一年後,全身泡在黑乎乎的藥泉裏。


    是空遠大師耗費一年的精力,將我從鬼門關拉回。


    空遠大師問我,若過去的記憶太過痛苦,要不要幫我抹去。


    我說好!


    但,空遠大師試了好多次,都沒能抹去我的記憶,反而令我對茯苓的愛愈加深刻。


    既然抹不去,便放棄了。


    空遠大師有一顆慈悲之心,收我為徒,點化我,帶我雲遊四海。


    他希望我放下塵世的一切,不要再為情所困,不再繼續痛苦下去。


    一年、兩年、三年,除去我昏迷的一年,我足足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慢慢淡忘過往、努力不去想茯苓。


    有一日,空遠大師讓我任敬國寺住持一職,我說我沒有忘卻茯苓,心有俗世之情,如何能擔任一寺住持?


    空遠大師笑道:“那你便以此為戒,終有一日可以放下所有!”


    於是,我便獨身回到大楚國,雙腳不由心,我不知不覺來到了岐山縣,去了嶺雲村。


    那裏,有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哪怕那時候每日看著茯苓和祁煊恩愛,我隱忍著感情的滋生、忍得很痛苦,我還是覺得快樂。


    因為,沒有陰謀、沒有隔閡,還可以經常享受茯苓親手做的美食,那對我來說,真的是人生一大快事。


    可惜好景不長,洛瑤兄妹的到來,讓我不得不提前走。


    時隔多年,再度回到故土,我的心情是無比雀躍的。


    那天,我經過嶺雲村裏的荒山,看到一個老男人鬼鬼祟祟地抱著一個被捆綁住的小女孩上山。


    小女孩驀然回頭間,我心頭似被狠狠一撞。


    她的臉很像祁煊,靈動的大眼卻像極了茯苓,於是,我神差鬼使地跟了上去。


    我正想救她,不經意間見她眼裏劃過一絲狡黠之色。


    聽她有模有樣地耍騙那個老男人,我覺得挺有趣的,便沒有立即出手,想看看她到底會怎麽做。


    見她假裝要出恭,卻趁老男人背對著她時,悄悄撿起地上的石頭,為免發出動靜,就站在原地,將石頭砸向老男人時,已是出家人的我,竟沒有阻止她傷人。


    都說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可我內心深處,卻不希望這個有著和茯苓相似眼睛的小女孩失望。


    倒是這小女孩砸人的手法挺準的,不過三四歲的年紀,個子小小的,力氣卻不小,一下子就把人砸暈了。


    她甚至還將老男人的手腳捆綁住、眼睛蒙住。


    做完這一切,她就大搖大擺地離開,我至始至終都沒有現身,也沒有去問她是誰的女兒。


    直到一個月後,在我繼任住持的大典上,我又看到了這個小女孩。而站在她身邊的人正是祁煊、和茯苓,我方確定她是他們的女兒。


    即便茯苓頭戴帷帽,我也忘不了她的身姿,隻因早就深刻在我心裏。


    她投帖見我,我猶豫了很久,本不該再見她。可為了讓她不再對我愧疚,我同意與她相見。


    其實,我何嚐沒有想過再度重逢,會是怎樣的場景,甚至在心裏演練過多次。


    真正見到茯苓之際,我已經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情緒,以全然陌生之態去麵對她。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茯苓聽到我承認不記得她時,她那種混合著難過、無助、愧疚的神情。


    原來,我的心還會痛,從不曾真正忘記她。


    我強裝鎮定,努力勸她放下過往之事、拋下愧疚的包袱。


    茯苓黯然離去之前,點頭連說了三個‘好’字,說她會如我所願。


    我心狠地一抽,難道她看出什麽?


    看著她腳步踉蹌地離去,祁煊沒跟她同來見我,我不放心,忍不住偷偷地跟上去。


    幸好,茯苓沒發現我跟著她,當我走出寺門,看到祁煊將她摟在懷裏,不知與她說什麽,看樣子應該是在安慰她。


    最後,茯苓露出豁然的神色,我知道她想通了。


    既然想通了,那就好!可看到他們一家四口相攜離去,我的心有些泛酸。


    我想,我大概是最不合格的出家人,出家人應該四大皆空、六根清淨才是。


    突然,有個小沙彌走到我麵前,對我行了個佛禮,“住持,這是一位姓祁的施主,托小僧交給您的。”


    小沙彌拿出一封信函呈到我手中,信封上沒有署名。


    姓祁的施主,不用說,肯定是祁煊!他一直在寺外等茯苓,怎會有功夫準備信?莫非是來之前,便準備的?


    我拆開信函,看到信的內容,才知道原來祁煊清楚我的事,這封信是在茯苓進寺見我後,他托小沙彌交給我的。


    信的大致內容是,其實空遠大師和伊千重說過我的事,甚至知道我多次抹去記憶,都以失敗告終。


    隻不過,他不願茯苓因為我而愧疚一生,所以沒有告訴她,與伊千重一起對她隱瞞了我的情況。


    他之所以寫這封信給我,也意在勸我真正放下過往,也放過我自己。


    還有諸多勸慰之言,他恐以他的身份來勸我,會令我多想,便道他猶豫了許久,才提筆寫下這封信,句句出自肺腑。


    看完信,我忍不住歎了口氣,我並沒有多想。


    在看到他和茯苓相攜離去的一幕後,我真正地釋懷了。


    一旁的小沙彌不解我為何歎氣,態度恭敬地請我進寺,“住持,日頭大,小心染了暑氣。”


    是啊!日頭大了,陽光何其璀璨,願茯苓往後的日子,亦如這陽光一般。


    我轉身踏進寺門,早間無心翻看的經書,該重新拾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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