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蘭小琪從他手中取走搖控器,蘭亭本來就已經沒力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眼中透出驚恐,“小琪,不要玩,還我,還我……”


    他伸手去搶,手在空中晃了幾下又垂落下去,他強撐著一口氣,痛苦地活著。


    蘭小琪蹲在那裏,看著手中的搖控器,眨了眨眼,“爸爸,是不是按一下我就能見到媽媽了?”


    “不,還我……”


    蘭亭去搶搖控器,重重地跌在蘭小琪身上,一口血狂噴出來,髒了蘭小琪漂亮的裙子。


    蘭小琪被撞得坐在地上,完全沒有在意身上的衣服,隻是笑著看向蘭亭,笑得一臉天真,“爸爸,小琪不要做沒有爸爸沒有媽媽的孩子,好可憐的。”


    蘭亭呆呆地看著她。


    有時候大人會覺得孩子在天真爛漫的年紀什麽都不懂,可事實上,他們什麽都懂。


    蘭小琪笑著,說道,“和爸爸在一起,就不會覺得疼了。”


    她笑著,然後按下了手中的搖控器,蘭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抱緊她,絕望地開口,“不疼,有爸爸,一點都不會疼。”


    “砰——”


    一聲巨響,龐大的蘭家瞬間炸為黑色的焦土。


    繁花刹那化成灰。


    整個浪花嶼都在震動。


    去而複返的郵輪剛停到櫻花盛放的碼頭,一聲爆炸的巨響就傳來,幾個先行下郵輪的保鏢都被震得晃了兩下,差點摔倒。


    時小念站在郵輪上,牽著宮曜的小手正要下船,忽然聽到這一聲,她驚呆地望向遠處,那裏正有一團黑煙滾滾地升上空,仿佛要將整片天空都染黑。


    那是蘭家的方向。


    突然間,時小念明白了什麽,臉色慘白一片,雙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臉,驚恐地望著那個方向,“不……”


    不要,不要。


    不要是那樣。


    小琪,小琪……


    時小念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匆匆地要下船,腿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栽去,一隻長臂及時地撈住她的腰,將她拉了回來。


    時小念跌進一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


    海風吹過郵輪的甲板,帶來一股難聞的味道,陽光灑在一船人身上,也映得時小念的臉白到透明。


    宮歐緊緊地抱住時小念瘦弱的身體,抬眸望向黑煙的方向,修長的手按住她的頭靠到自己的身上,嗓音低沉性感,“時小念,一個人年紀再小,都有她自己的選擇,而小孩子往往會更直接地選擇讓自己快樂的一種。”


    在時小念把郵輪找遍都沒有找到小琪以後,宮曜才記得小琪在上船之前和他說過,要去找媽媽了。


    宮曜知道她媽媽已經去世,當她是胡說八道,沒有在意。


    而剩下的所有人因為他重新包紮傷口而手忙腳亂,沒人在意一個孩子在哪裏。


    時小念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有恐慌,有心絞,更多還是鋪天而下的內疚,這種感覺絞得她的心髒痛得瘋狂。


    “小琪問我,死會不會很痛,她問過我會不會很痛。”


    時小念被迫地靠在宮歐的身上,聲音顫抖得厲害,她伸出手死死地攥住宮歐的衣服,“很痛的吧,宮歐?一定很痛的。”


    她怎麽會連一個孩子都沒有住,怎麽可以……


    宮歐摟緊她,繼續強勢地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前,黑眸望著遠處的滾滾黑煙,一字一字道,“時小念,別怕,我在這裏。”


    時小念絞緊了他的衣服,身體顫抖得不能自已,空氣中傳來的味道令她窒息。


    “我會給蘭家報這個仇。”


    宮歐再次說道,仿佛在許下一個誓言,不懂是說給時小念聽的,還是說給那一陣黑煙聽的。


    一旁,宮曜站在那裏,看著父母兩個人,又望向黑煙的方向,聰明如他,一下子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手中的洋娃娃頓時掉落,小臉雪白一片。


    ……


    三天後,天氣晴朗,陽光普照,溫暖地灑落在海洋上。


    浪花嶼上開花的地方還開著花,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除了那一片黑色焦土,上麵再找不出一點生命的氣息。


    離蘭家不算太遠的花海遂道花還是開得很茂盛,如蘭亭所願,花已經完全鋪蓋整個遂道,綠葉與萬花鋪出來的一道遂道美不勝收。


    遂道前,多了一塊黑色的墓碑,上麵印著蘭家一家三口的名字。


    時小念穿著黑色的風衣長褲站在墓碑前,彎腰將一個裝飾得漂亮的花籃放到地上。


    陽光下她的臉皎好白皙,隻是有著太多的疲憊,眼圈是紅的,布著幾條血絲,時小念看著墓碑上的名字,微笑著開口,“小琪,阿姨又給你裝飾了一個花籃,你喜歡嗎?”


    回答她的,是一陣溫暖的風,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龐。


    時小念看著上麵的名字,多看一眼,她的眼睛便多紅一分,她轉過眸,隻見宮歐踩在花叢裏,徑自坐在遂道前,邁開修長的腿,有陽光斑駁地落在他的身上,優雅、慵懶、從容。


    他也穿著白襯衫黑色風衣,身後的那一條長長遂道仿佛會通往哪個幸福的地方一樣。


    宮曜站在宮歐的身旁,小手正在將一顆棒棒糖的糖紙剝開,然後慢慢放到嘴裏。


    時小念朝他們走去,在宮歐身邊坐下來,無聲地靠到他的肩上,一頭烏黑的長發散在他的肩頭。


    宮歐紋絲不動地坐著,左手抓著一個洋娃娃,右手轉著一把小刀,將洋娃娃中間的拚接處給劃了開來。


    這是蘭小琪天天不離身的洋娃娃,最後送給了宮曜。


    洋娃娃被剖開後,抽走裏邊的一些柔軟綿絮,裏邊露出一份卷著的資料文件,宮歐拿出來打開,上麵的字跡極小,記錄了各種密密麻麻的數據。


    這就是蘭亭掌握在手裏的秘密。


    時小念依偎著宮歐,沉默地盯著上麵的數據,那些數字她看不懂,“蘭亭太太的死讓他徹底扭曲了,可事實上他也很愛女兒,把保命的秘密放在小琪的洋娃娃裏,對女兒的溺愛也從來都不是虛偽的。”


    隻可惜,蘭亭醒悟得太晚,不然這個悲劇不會擴展得這麽大。


    “嗯。”


    宮歐低沉地應了一聲,將卷起的資料放進自己的口袋裏。


    蘭亭最終選擇將這份資料給他,就是求他報仇,蘭家沒了,可仇恨還在。


    一旁吃著棒棒糖的宮曜一直沉默地看宮歐將洋娃娃開膛破肚,他走過去,“可以把洋娃娃還給我麽?”


    蘭小琪說,這是寶寶,要好好照顧寶寶。


    宮歐抬眸睨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將已經壞了的洋娃娃遞給他,宮曜含著棒棒糖蹲下來,將被宮歐扔在地上的棉絮一點一點塞回洋娃娃的肚子裏。


    時小念看著自己的兒子,說道,“holy,回去我幫你縫好它。”


    聞言,蹲在那裏的宮曜一僵,抬起頭看向她,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宮曜抱著殘破的洋娃娃離開,一個人默默地吃著棒棒糖,蘭小琪說這是她最喜歡的男枝口味,可他卻嚐不出來,隻嚐到了苦。


    他靠著墓碑而站,擺弄著洋娃娃的手,心口有些難受。


    他應該陪著小琪好好玩過家家的,應該認真一點的。


    時小念和宮歐坐在遂道前,三天了,空氣中還是散不去那一股焦味,在這裏,是焦味與花香摻雜在一起,纏綿著人的鼻尖。


    時小念靠在宮歐的身上,抱著他一條手臂,望向遠處,低聲說道,“剛來浪花嶼的時候看到花海遂道,我在想,這麽美麗的遂道我可以加在漫畫裏寫一個唯美浪漫的故事。”


    “……”


    宮歐沉默地坐著。


    “沒想到,故事是有故事,卻是這麽悲傷的一個。”


    時小念說道,眼前又浮現出蘭亭在說他妻子時的那種歇斯底裏的深情,小琪問她死亡痛不痛苦的茫然。


    本該一個幸福美好的家庭就這樣被生生地毀了。


    這世界上太多意外,太多事故,太多悲傷,能從日出走到日落的人能有多少呢。


    “浪花嶼的炸彈全都清除了,居民們都願意繼續留下來生活。”宮歐說道,嗓音低沉,“這裏不會變成一座死島,遂道這裏也會有人常年整理,保證花開不敗。”


    聞言,時小念眨了眨酸澀的眼睛,“蘭家一定會感激你的。”


    “我是怕你難受才這麽做的,那一家人謝不謝我都無所謂。”


    宮歐冷淡地說道。


    蘭小琪的死給時小念的衝擊很大,他沒日沒夜陪了三天她才稍微緩過來一些。


    時小念明白宮歐緊張自己,她用力地眨著眼睛,將那一抹酸澀眨去,從遂道口站起來,說道,“好了,我們走吧,回去了,小葵一直打電話催我們回去。”


    “嗯。”


    宮歐頜首,跟著站起來,伸手握緊時小念的手,往路邊走去。


    封德和保鏢們站在路邊,見他們走過來,封德迎上去,朝宮歐道,“少爺,我撥了一筆錢下來修建浪花嶼的交通,也請人管理浪花嶼上的經濟,這裏的居民都很感激,想請少爺給這裏的各個交通要道取個名字,或者以少爺的名取。”


    這是居民們能想到的感恩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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