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足夠的時間來籌謀,晉軍橫渡淮水的動靜不可謂不大。那是八公山範圍內近二十裏皆有晉軍操弄舟或是船,乃至是木筏等等可以渡水的工具,人就好像是螞蟻一樣在強渡淮水。


    八公山附近的晉軍在橫渡淮水時,壽春方向以及當塗方麵的晉軍也沒有閑著,近乎於十餘萬的晉軍同一時間發作,聲勢之大就像是他們真的剛剛獲得一場舉足輕重的大勝,趁著大勝開始展開追擊。


    不明真相的晉軍士卒是真的以為己方剛剛獲得什麽勝利,他們充滿熱情地聽從號令北上,遠遠地還真的看到漢軍在撤退的跡象,無不是投入更多的激情用在趕路上麵。


    八公山區域,漢軍麵對晉軍突然爆發出來的熱情是一種哭笑不得的心理,全軍將士事先已經被統治可能會發生什麽事,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晉軍主帥還真的會那麽幹,並且是幹得熱火朝天。


    “雖說戰爭講的就是無恥,比的還是誰更陰險和狡詐……”徐正莫名有些鄙夷地搖了搖頭,對麾下將校說:“就是沒有想到敵軍主帥會這麽幼稚。”


    雙方相約會獵已經搞得人盡皆知,事態的嚴重性是到了國家誠信的層麵,徐正在答應會獵之後是真的按照約定在進行後撤,表現出來的無非就是維護國家層麵的信用,不是身為主將的他非常愚蠢。


    當然了,必然也有徐正對麾下軍隊信心十足的因素,帶著強烈的信心根本不在乎晉軍會怎麽行使陰謀,甚至是帶著一種看笑話的心理在看謝石浪費自己的國家信用。


    隻要不會傷筋動骨,一個國家在麵對一兩次因為守信而吃虧的事件並不完全是壞事,甚至可以說會維護國家的體麵。


    徐正的自信並不是來自於臆想,漢軍並沒有經曆真正的大敗,保存完整性且組織度不渙散的漢軍不是一兩句謠言能夠瓦解,會被謠言瓦解的軍隊隻會出現在那些沒有嚴密建製,或是出現在本就人心惶惶的軍隊。


    “是挺幼稚。”條攸搖頭苦笑:“計謀是建立在有施展基礎之上,我軍並不是胡人那種毫無建製和組織度的烏合之眾,大漢也不是一個互相猜忌人心不齊的國家。”


    謝安在這個時候輕皺了一下眉頭,他一直以來也是搞不懂自己那個胞弟在想什麽,為什麽沒有想到那些。


    一眾將校是待在距離淮水約有二十裏的地方在交談,作為背景牆是大量的漢軍早就結成陣型,前方是有序後撤的部隊和一旦激情起來就不管什麽陣型的晉軍。


    擺開陣型的漢軍約是有五萬左右,要是從高空往下俯視會看到漢軍是呈現出一種偃月的形狀。


    主戰場這邊的確隻有五萬的漢軍列陣以待,應對壽春以及當塗的漢軍分別有三萬和兩萬,等於是徐正等漢軍將校在一開始就對晉軍將采取什麽行動有應對方案。


    偃月陣是一種為了包夾而被創造出來的陣型,受於淮水北岸的地形因素,肯定是要避開一些山地,兵種的擺布上麵也存在相應的講究。


    漢軍這邊是帶著看笑話的心態在等待,晉軍那邊的部隊橫渡淮水之後沒有遭遇到抵抗,致使晉軍將士的激情一旦點燃起來就顯得一發不可收拾。


    第一批橫渡淮水的晉軍是一萬,由劉建率領。他們成功將雙腳踩上淮水北岸的土地之後,分出三千作為前鋒追擊後撤的那股漢軍,餘下是利用漢軍原先的勞動來開辟渡口以及建設營房。


    後麵又有晉軍陸陸續續橫渡淮水,謝石到了淮水北岸之後得知派遣出去的前鋒已經推進十餘裏,漢軍那邊好像真的是措手不及一樣沒有什麽抵抗意誌的潰退,那顆原本提起來的心稍微放回去了一些。


    一直是到橫渡淮水的晉軍數量達到八萬,謝石才收到關於壽春和當塗的消息。


    壽春和當塗的晉軍也是在一片高喊“漢軍敗了”的呼聲中發動進攻,可是事情並沒有按照想象中的劇本發展,晉軍將士喊得歡快,漢軍將士是在一片哄然大笑中直接逆流衝鋒而上,兩邊的戰事從開始就直接進入到激烈的廝殺環境。


    得到外圍戰場的匯報,謝石也同時收到了他們這邊正麵的消息。


    “漢軍如約退出二十裏……”孫綽現在擔任的是書記官一類的角色,他僵硬著臉龐說:“我們的三千前鋒隻逃回二十餘人,帶回漢軍主將徐正的話,說是等待會獵的開始。”


    不用再過多的奢望,晉軍高層布置下的計謀根本沒有讓漢軍出現混亂自行瓦解,導致一連串的陰謀詭計看著就是一場幼稚的戲曲,傳出去肯定要讓天下人笑掉大牙。


    “成笑柄了……”謝石的嘴唇控製不住地哆嗦著,又氣又惱地不斷掃視同為世家子出身的眾人:“徐正那匹夫必然為天下人傳頌……”


    可不是嗎?要是晉軍的陰謀得逞,哪怕是再怎麽陰暗或是幼稚也會變成偉大、光明、正確,畢竟話語權從來都是掌握在勝利者的筆下,到時候徐正少不得是要成為宋仁公那樣的人物被嘲笑直至人類滅絕,但現在情況不是按照世家子們的劇本在走。


    “既然事態已經成為這樣……”謝尚這位謝石的從兄滿臉的嚴肅:“建設營盤,用最快的速度將營盤弄起來!”


    郗愔立即接口建議:“可派人前去會見徐正,先穩住漢軍。”


    譜寫的劇本出錯,漢軍沒有因為謠言不戰自敗,看模樣卻是徐正依然保持君子風度,那能夠糊弄多久就算是多久,怎麽都該將這出鬧劇接著演下去。


    “是啊,先穩住漢軍最重要。”孫綽無比讚同地說完,用著不是那麽自信的語氣接著說:“接下來是戰還是退,總之先爭取足夠的時間。”


    謝石是主帥,強製振作了一下,說道:“如諸君所言。”


    一眼看去,晉軍能夠說得上話的人好像都是心情忐忑外加顯得有些蠢,可是他們在東晉小朝廷這邊已經算是比較出色的人物。


    認真的來講,當代東晉小朝廷真的沒有太多在軍事上有出色才能的人,精華人物中的桓溫、謝安、袁喬等人還被劉彥給綁走,導致東晉小朝廷體製下的文武官員真沒有出色的將領。


    現如今的話,東晉小朝廷那邊要說懂得享樂和對文化層麵有絕高造詣的人,那是絕對一抓就一大把。這個是整個國家的風氣所導致的走向,也是統治階層腐化,或者說是國家走向衰弱,重重衰亡的必然過程。


    矮個裏拔高的後果就是,領軍人物在布置軍事上麵會充滿一廂情願,真以為想要做什麽世界就會圍著他們轉,出現了滿是喜劇的一幕。


    成功踏上淮水北岸的晉軍從激情狀態中掙脫出來有些難度,比如被委任為前鋒的劉建在收到後方軍令的時候,他就對麾下的人來了一句“將在外,當審時度勢,不受後方幹擾”,說完大手一揮,六千晉軍就對著數量約有三千左右的漢軍衝鋒而上。


    還不知道具體發生什麽的晉軍士卒,他們是真的抱有很高的熱情,嗷嗷叫就對著漢軍衝上去,進入漢軍箭陣射程又一個接著一個在慘叫和悶哼中倒下,可依然無法打擊他們的熱情,是依然悶頭悶腦接著衝。


    軍隊講的還真就是有無得勝的信心,認為己方會贏的時候士卒的膽氣和勇氣會增幅無限高,對於傷亡的承受能力也將高上不少層次,相反是沒有得勝自信的軍隊沒打就該真的自信潰敗。


    對己方會得勝深信不疑的晉軍前鋒,一波接著一波向前衝,死傷多少沒人在意,真給他們衝過漢軍的箭陣進入到近身肉搏狀態。


    指揮漢軍作戰的伏偉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止一次饒頭地問旁邊的鬥阿:“跟咱們打的真是晉軍,不是石碣的龍騰軍或是慕容的貂豹軍?”


    鬥阿現在可是堂堂的校尉,迎擊晉軍的就是他本部中的一部分將士。他看著前方的肉搏,對伏偉說:“來的應該是偽朝的精銳吧?”


    身處激情狀態中的晉軍,他們打起來還真的有模有樣,要是注意觀察甚至能夠看見不止一個在臨死前牢牢抓住漢軍士卒兵器給袍澤創造機會的例子。


    “看來是精銳無疑了。”伏偉在不斷點頭,對晉軍似乎有些欣賞地說:“不是什麽部隊都能這麽凶悍。”


    迎戰劉建所部晉軍的漢軍不是什麽特殊番號的部隊,就是野戰集團中很普遍的建製,三千人裏麵有五百弓弩手,餘下是長槍兵、長矛兵、持盾撲刀兵,整體而言是屬於輕裝的那一類型。


    這一部分漢軍的五裏範圍之內有許多的友軍,可是開打之後並沒有其它地方的友軍做出支援動作,僅僅是離得遠遠地一動不動。


    因為被欺騙而產生自信的晉軍,他們的傷亡到了一定程度之後,一再凶悍而又無法擊潰當麵的漢軍,士氣上麵其實已經出現動搖,要不是劉建大呼酣戰又一再身先士卒地衝殺,傷亡到了兩成怎麽也該潰退。


    伏偉抬手指向戰場騎馬來回不斷衝殺看去很顯眼的劉建和其部曲,對鬥阿說:“看來是個人物,找機會將他活捉了。”


    晉軍的主將親身加入廝殺,直接就是失去對部隊的指揮和全局的掌控,以至於漢軍已經將陣型拉伸擺出包夾的姿態都沒有發現。


    一直是待在視野開闊位置的伏偉和鬥阿,他們一直在有效地指揮麾下的部隊,該是投入多少將士加入第一線的廝殺,其餘部隊該做出什麽樣的運動,起到的作用可要比親身參與廝殺要大得多。


    “將軍,事情不對勁啊!”劉三是劉建所在家族的奴仆家生子,他是找了很久才找到機會靠近劉建身側:“漢軍沒有半點要崩潰的跡象,一直是用最少的部隊在擋住我們,側翼的漢軍越來越多……”


    劉建渾身浴血,用著猙獰的臉龐掃視戰場概況,周邊的晉軍將士進攻已經不再那麽堅決,倒是漢軍始終如初地不溫不火充滿了對廝殺的節奏感。


    “都督究竟是在想什麽!”劉建說的是謝石,近乎於怒吼地說:“漢軍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怎麽不全軍壓上!”


    要是光看這一邊漢軍的動作,劉建所部和鬥阿所部已經打了至少兩刻鍾,可是周邊的漢軍根本沒有過來支援的跡象,看著的的確確就是漢軍的指揮陷入遲鈍或是失靈的狀態。


    “撤!”劉建萬分的不甘心,一聲大吼之後,滿是憤怒地想:【一定要找都督討個說法!】


    伏偉和鬥阿已經在指揮部隊要將至少是劉建給逮住,他們還沒有準備就緒時,晉軍先是一部分突出戰場,後麵是活著的和能動彈的全部撇開腳丫子直接跑。


    在劉建所部想要撤離戰場時,原本安分待在原地的其餘漢軍總算是有了動作,直接就是抄著這一部分晉軍撤退的後路而去,結果是僅讓劉建等一些有騎馬的人成功突圍,餘下不是戰死就是被俘。


    臨近黃昏期間,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的劉建總算是找到謝石。他看著渾身光鮮的謝石以及其餘人,盡量忍住心中的怒火,說道:“我軍士氣正旺,哪怕敵軍沒有亂,以我軍將士的士氣,諸君不覺得正是我們拚死一搏以求獲勝的最佳時機?”


    其實謝石現在都還在左右為難,漢軍沒有按照劇本寫,可是也沒有趁晉軍立腳未穩過來驅趕下水喂魚,令他著實不太好決定是幹淨利索地退回淮水南岸,或是待在淮水北岸。


    孫綽站出來說道:“壽春以及當塗出現不穩……”


    劉建依然死死盯著謝石,仿佛是不得到一個舒心的回複,下一刻就要爆發。


    這個時候,謝尚則是用充滿疑惑的表情,問道:“你部……不是一早就收到退兵的命令,按理該是會全身而退,怎麽顯得如此狼狽?”


    作為回應是,劉建狂吼一聲,昂天就那麽一口血給噴出去,隨後直挺挺地砸在鋪著地毯的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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