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已經重複很多次的事情,建康城占地範圍真的非常龐大,導致的是城牆根本就非筆直,是到了一些位置之後必須進行拐道,城門的布置也是根據城牆的形狀和位置來設立。


    伏偉率軍來建康的路上並不曲折,他們在穿過晉軍防線的時候甚至就沒有動什麽刀柄兵隻因為防線上的晉軍受背後門閥與世家的指示投靠了漢軍,而這個時候王羲之還在向攝山的路上趕。


    東晉小朝廷這艘船已經破的千方百孔,時時刻刻都有跳反的世家出現,以至於局勢演變成小朝廷不止是要與漢軍為敵,還要承受不斷的反叛,那是世家政治所帶來的惡果。


    事實上世家真的不會忠誠於除了家族之外的誰,一切都是以本身的利益為出發點,事態嚴重到了一定地步保住家族利益才是首選,除此一切都處於可以出賣的選項。


    有接近兩萬屬於漢國那一陣營的部隊出現在東城,這個消息對於被困宮城的人來講無疑是個噩耗。


    建康的東麵在過去的幾個月裏一直是戰場,那裏有著幾十裏的防禦縱深,更有十七八萬的晉軍駐守。有漢軍從東麵而來,那麽是不是可以說那邊的晉軍已經瓦解,甚至是王氏門閥也跳反了?


    褚蒜子的悲涼在於,皇室僅是掌握了宮城一萬左右的戰力,褚氏七拚八湊也僅是湊出不到四千絕對可以相信的武裝,想要依靠那些力量突圍基本是妄想,再來是局勢一再惡化那些站在自己這邊的世家隨時可能會轉變立場。


    “臣以為漢軍隻是取巧來到東城,絕不是那邊的部隊出了問題。”李氏成漢滅亡之後,常璩就在東晉小朝廷這裏做了官,他說:“應當派出人手前去東麵調遣部隊回來解圍。”


    褚裒很想說人人自危之下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像是桓氏門閥在之前也沒有顯露出造反的跡象,偏偏就導演了這一出大戲。他覺得桓氏門閥可以那樣做,那麽王氏門閥為什麽就不可以?可是這些話他不敢說。


    他們這樣的爭執和吵鬧已經持續很久,外麵是一個又一個的壞消息傳回,內部卻是長久沒有能夠拿出主意,讓一直在旁觀的褚蒜子想著哪怕是一個壞主意都比繼續這樣爭吵下去強。


    就在吵吵鬧鬧中,又有人過來稟告,說是入了北城的漢軍已經向宮城方向推進。


    “諸卿。”褚蒜子首次開口:“可願隨哀家上城樓一觀?”


    甭管在場的人在想什麽或是已經拿定什麽心思,身為太後的褚蒜子邀請,他們都是願意隨同前去。


    東晉小朝廷的宮城是建立在東吳王室的基礎之上,由於司馬一家子全麵衰弱長久以來並沒有建造新的宮殿,甚至可以說也沒有進行過修繕,使得宮城看去就像這個國家一樣顯示出破敗的氣象。


    再小的宮城也小不到哪去,一種人等乘車的乘車和騎馬的騎馬,少不得是有人徒步,出了宮城核心大殿往北,穿過東林園來到大通門。


    褚蒜子一路上親眼所見,本該無比肅穆的宮城變得無比雜亂,隨處可見巡邏的衛士,再有就是路上倒斃了宮女和侍從,一些宮殿的大門是敞開,裏麵像極出現了擄掠,連帶原本還算秀麗的東林園也是變得一片狼藉,不少樹木是被砍掉。


    現在不是講究什麽排場的時候,褚蒜子可沒有一身華麗的章服,小皇帝司馬聃也沒有穿冕服,乘坐的車輛更沒有插上什麽天子節。


    隨行的一幫人,他們穿著很亂,有身穿常服者,有身穿官服者,更多是一身的戎裝。以穿著的不同可以判斷建康生亂時是什麽狀態,也是先後被請進宮城。


    宮城的北麵並不是作為居住區。大通門之外有一個同秦寺,再有大夏門邊上的歸善寺,兩個寺院在建康的香火並不差。再往北有處雞籠山,那裏是東晉小朝廷的陵園區,葬有東晉曆代的先帝,雞籠山北麵是玄武湖。


    站在大通門向北麵看去,同秦寺的廟宇清晰可見,那裏此時此刻並沒有什麽人影,卻是也能夠從遍地的屍體和雜物看到也是經曆過混亂。


    其實宮城的北麵城門頗多,大通門僅是東林園的出口,其它幾處各自連接著外麵的坊市,會有這麽多的城門純粹就是一些禮法所致,就好像是幹什麽就從哪個門進出一樣。


    在同秦寺的東側有一條筆直大道,它連接著宮城和玄武湖,位於玄武湖東南側的是覆舟山。覆舟山邊上有一條溪水,導致的是這邊橋梁頗多。


    “雞籠山大火未止……”褚裒又扭頭看向西麵,說道:“石頭城那邊依稀可見飄揚我軍旌旗。”


    其實石頭城距離大通門非常遠,人的肉眼是能夠看到有旗幟在飄揚,可是看去已經是模糊到連顏色都難以辨認,哪能看出是屬於誰的旗幟。


    玄武湖是建康城內最大的湖泊,其麵積絕對比整個宮城都大。往年突發大雨的時候,玄武湖就是建康城內的一個災難,以至於東晉小朝廷耗費巨資不斷打造長堤,幾十年修建下來長堤總長度絕對有百八十裏,一年是比一年加厚加高,才算是讓玄武湖成為一個純粹的賞玩地,不再有什麽禍害。


    漢軍入城的區域是西川府,位於玄武湖長堤的西側,是在石頭城的北側。要是從地形來判斷,漢軍想要抵近宮城之前,說什麽也該先將石頭城給攻占,要不然是會被截斷後路,才有褚裒著重講出石頭城依然在晉軍手中的話。


    謝艾此時此刻就真的是在研究石頭城。


    石頭城顧名思義就是建立早,滿是石頭的基礎之上,該處是建康城內的一景,山為石山,山腳有東側溪水、西側就是長江。它海拔不高的山體上是一個城中的坊,居住有市民,長期也有駐軍。駐軍是為了監視長江動靜,本來就有大型的軍事器械工事,等待漢軍在長江全麵占優之後又增多,目前少說有數百八駿弩是對準了長江。


    “不攻下這裏的確不宜進逼宮城!”謝艾手裏的地圖是桓雲提供,看著有充分的原始特色,也就是隻描繪出大概,不會有什麽數據。他將地圖卷起來,問道:“其上有三千左右的駐軍?”


    “三千駐軍是為了防備長江,現如今絕對遠不止三千。”桓雲苦笑說:“本是要趁其不備搶先拿下,可是沒有成功。”


    謝艾已經從桓雲這裏知道石頭城的駐軍是謝氏門閥掌控,關於謝裒病逝,謝氏將軍隊指揮權交給褚裒也已經確認。他其實還是搞不懂謝氏門閥究竟怎麽想,除謝安效力於漢國之外,謝氏門閥到了現如今的態勢依然處處與漢國作對,真不是什麽明智之舉。


    四千漢軍和雜七雜八的三五千人抵達石頭城北側,從該位置看向石頭城所在位置,首先看到的就是高聳陡峭的山體,石頭的色調為土黃色與紅歇色,峭壁之上少有植物,看著也沒有向上的通道。


    “這邊不算石頭城區域,是北側荒山,僅有兩山包夾穀道內部有一條向上通道。”桓雲手指遠處石山,上麵有密密麻麻的晉軍身影:“將軍若是要攻取石頭山,需要繞道西籬門左近,就是……”


    西籬門就是宮城的外郭籬笆牆其中一處出口,這一道總長度逼近三百裏的籬笆牆,它是建康城三道城牆的其中一個,形狀可不是什麽筆直,要是能攻總覽其實就是一個扭曲的橄欖形狀。也就是說,漢軍光是入了城還不夠,還要麵對這麽一道籬笆牆,而說是籬笆牆其實也不完全是,它的高度該有兩丈左右,牆麵用籬笆保護,內在其實還是夯土結構。


    恰恰是因為東晉小朝廷的極度缺乏安全感,要是讓漢軍以堂堂正正的姿態推進過來,受於地形限製在第一道城牆就不知道該耗費多少時間才能攻克,入了城內也要麵對數十萬的軍民再去攻打外郭城牆,就算是打下外郭城牆還有一個不輸給第一道城牆的宮城城牆,真心不是那麽好弄。


    現在,東晉小朝廷受於局勢自行內亂,謝艾所率的漢軍沒耗費什麽代價就入了建康城,麻煩僅在於去拔除外郭城牆外還在抵抗的據點。


    “留下一些部隊,餘下隨吾前往西籬門。”謝艾深深地看了一眼地形險要的山體,內心裏無比的慶幸:【偽朝內亂真的太好了!】


    想要前往西籬門的話,行軍路線是一片刻意被流出來的曠野,聽聞是專門用來給予踏青的地方。


    謝艾親眼所見,東晉小朝廷盡管是偏居一隅卻從來都沒有忘記享受,這一點從路途上的庭榭以及林園布置就能瞧得出來。


    外郭城牆之上有把守晉軍,他們看到漢軍出現就是敲響了警報大鍾,隨後是戰鼓聲連成了一片。


    “牆上守軍不少。”謝艾問桓雲:“外郭城牆之內的動亂已經被平息?”


    “不會如此輕易。”桓雲回答得極為篤定:“該是褚裒動用世家之力,不敢調動郭城守軍。”


    真實情況也如同桓雲所講,褚裒根本就不敢調動外郭城牆的守軍,除了真心是不想城防空虛之外,怕的是外郭城牆的守軍有漢軍內應,而對於宮城來講也是不允許不可信軍隊入駐的。


    謝艾直接問:“桓閥主在郭城守軍可有安排?”


    “自然。”桓雲開朗地笑道:“介時將軍便會知曉。”


    桓雲唯一不太確定的就是,發生了外圍城門的事件之後,那些安排的人會不會被清洗。


    繞路用的時間並不是太多,中途碰上的僅是不成規模的亂軍,謝艾帶著部隊來到石頭城東側的石頭津,一眼看去眉頭皺得很緊。


    石頭城的北側隻有一個包夾中的通道能上,東側是有幾條通道,但坑人的是石頭津不但到處亂石,且是有很多流水縱橫。


    “守軍……”謝艾是深皺眉頭,說道:“不止三千。”


    石頭城方向,山體的峭壁邊緣可以看到布置了眾多的弓箭手,甚至看到安排了眾多的八駿弩。在山腳之下,守軍布置了多道拒馬和籬笆組成的防線,光是看布防的守軍就不會低於一千。


    正觀察石頭城的謝艾,他發覺動靜看向東南麵,那裏不知道多少人喊得震天響,看去人群顯得密密麻麻。


    來人成份看去很雜,大多就是民間裝扮,少數是身穿晉軍戎裝,打頭的旗幟上麵大大書寫著一個“義”字。


    石頭津的西南側是長江邊上,人群是貼著外郭城牆而來,上麵的守軍並沒有攻擊人群,那麽用膝蓋想也知道來人是站在東晉小朝廷一邊。


    桓雲看清打頭之人的相貌臉頰一抽,對謝艾說:“來人為殷浩胞弟,名喚殷康。另有郭氏、陸氏、朱氏等士族。”


    謝艾對東晉小朝廷有什麽大門閥和大世家是一清二楚,一些介於一流和二流世家的家族也稍微有研究,一聽來的是什麽人也就大概心裏有素。


    “沒想到司馬一家還有遺澤。”謝艾轉頭看向自己的副將,下令道:“騎兵衝散,不退則盡數殺之。”


    命令下達,五百漢軍騎兵出動之下,轟鳴的馬蹄聲片刻之間就被踏響。他們並不是直接衝向人群,畢竟人群是處於外郭城牆之上弓箭手的掩護距離之內。


    殷康就是那個手裏扛著“義”旗的人,年歲看著該是四十左右,他是一臉的視死如歸,邁步的同時在喊叫:“與賊軍拚了!”


    要是了解東晉小朝廷世家的人,看著會發現有頭有臉的人基本是家族中的次子或是庶子,絕對是沒有嫡長子之類的人物。


    桓雲對為什麽會出現這麽一些人心裏極度有數,無外乎就是沒有徹底爛透的世家還看重氣節,用無異於以卵擊石的代價來表現出家族氣節。他甚至能夠猜測出那些家族接下來會怎麽幹,等待這批送死的人真的死光了,也等於是他們所在的家族不欠東晉小朝廷,然後這些家族就能心安理得的投誠漢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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