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妾沒有求過您,今日……”拓跋秀有些無奈又有些堅定,保持跪拜的姿勢,說道:“求王上放過妾的那批族人。”


    今天距離拓跋什翼健再次逃離已經是一個月後,草原深處的狀況怎麽樣一言半語難以說清,拓跋代國的南部監察拓跋寔君卻是在四天之前帶著大批部眾靠近漢國控製區。


    拓跋寔君帶來的部眾該是有個七八萬人,他們停在漢軍控製區數十裏之外,派人聯係漢軍邊防將領,道明那批部落皆是漢國德妃的嫁妝。


    草原上的王族嫁女,一般是挑選一些部落作為嫁妝,再配上一定數量的馬、牛、羊。越是強大的王族,嫁女的時候嫁妝就越豐厚,甚至還會陪嫁精銳武裝,用以增加在夫家的話語權。


    中原也有相應的習俗,例如大貴族和大世家嫁出嫡女,交好的一些家族會陪嫁滕妾,以仆從、侍女、武士作為陪嫁也是稀鬆平常,更會備上足夠多的金銀珠寶和綾羅綢緞。


    拓跋秀出嫁的時候是有帶著自己的一些部眾,拓跋什翼健和拓跋孤也是送了一些陪嫁,不過那個時候兩邊中間還相隔著一個石羯趙國,那些嫁妝實際上是原地停在草原沒有南下。


    慕容燕國在公元三四四年的時候再次攻打拓跋代國,拓跋什翼健與劉彥、拓跋秀商量之後,那些作為嫁妝的部眾又被拓跋王室收了回去,此後就再也沒有歸還。


    拓跋秀微微昂起頭看向劉彥,問:“他們……能不能到漢境之內勞役,不去涼國戰場或是燕國戰場?”


    事實上,劉彥與拓跋秀知道消息有分先後,是劉彥先接到前線的匯報,時隔兩天之後拓跋秀才從一些貴族女眷那裏知道那些消息。


    草原大勝,太尉署那邊肯定是要通報全國用以鼓舞士氣,也就是拓跋秀身處深宮消息閉塞。


    關於俘虜到的戰俘要怎麽辦早就在討論,有建議像是羯人全部坑殺,有說是讓充當衝陣炮灰,也有押送回國內當勞役,其中充當炮灰的聲音比較大。


    拓跋寔君帶來的那批人算不算戰俘其實是存在爭議。中原被胡族統治了數十年,不光是漢家文化影響到了胡族,胡族的一些文化當然也影響到了中原這邊的人,更別說華夏文化中也有夫家不得幹涉妻子嫁妝的習俗。


    丈夫的是丈夫的,妻子的是妻子的,公家的又是公家的,南宋沒有滅亡之前其實是分得非常清楚。在兩宋時期,正是朱程理學抬頭的時候,發生了很多違背習俗的事情。


    例如有一個嫂子拿出自己的嫁妝支持小叔子考科舉,小叔子屢考不中,嫂子的積蓄也花光了,嫂子不再支持小叔子被一幫讀書人謾罵成了一種原罪。


    還有另外一例,某個女子帶著龐大的嫁妝嫁給了某人,某人平日遊手好閑不幹正事隻花妻子的財物,後麵妻子受不了要離婚,按照宋的律法該是財產分割的和平離婚,官府也的確是那麽判定,可讀書人又是開始罵,無視丈夫的遊手好閑,隻罵受不了丈夫德性的那個女子。


    更荒謬的還有,某女子也是帶著龐大嫁妝出嫁,然後她被婆婆和小叔子毒死,那女子的娘家告官,官府是查出被毒死但找不到凶手。女子娘家氣憤又無奈之下想要拿回嫁妝,但包括那個丈夫在內的一家子就是胡攪蠻纏,丈夫還發動同窗控製輿論,雖然官府最後還是判定嫁妝歸還,可是給社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


    話說,讀書人動輒操1控1社1會1輿1論就是從朱程理學盛行之後開始,甭管事實是什麽,**1控的輿1論肯定是不能作為事實。


    公元三四七年的中原,雖然是有過被胡人統治過的數十年,但一些禮法習俗和社會規則並沒有被破壞,要是認可拓跋寔君帶來的那批人是拓跋秀的嫁妝,不管是用華夏習俗還是草原習俗,那些人就不能算是戰俘,該怎麽處理按照習俗是由拓跋秀來決定。


    劉彥的事情太多,暫時還沒有將拓跋寔君那件事情納入處理的範圍,他不知道拓跋秀是聽到了什麽消息,突然麵對這麽一幕既是錯愕也是無奈。


    “秀……”劉彥想了一下措詞,向前將拓跋秀扶起來,說道:“事件並無定論啊。”


    包括拓跋寔君在內的八萬多人是被解除武裝,已經被監視著進入代郡,暫時是分批進行看管,但是真的沒有確定將會怎麽處理。


    “王上……”拓跋秀堅持地說:“請看在妾一直以來用心伺候的情份,答應妾吧?”


    漢國新生,很多事情肯定是會發生改變,尤其是一些特殊事件不能完全按照以往禮法和習俗來幹。


    拓跋寔君帶來的可是八萬多拓跋鮮卑人,裏麵雖然是老弱婦孺的數量比較多,可大概有將近萬餘拿上兵器就能作戰。漢國要解除異族威脅,不能夠存在個例,應該是有威脅的就該解除的一視同仁。


    “妾不幹涉王上怎麽用兵,於戰場之上的殺戮亦是絕不幹涉,可他們……他們已經……”拓跋秀說著又要跪下,卻是被劉彥有力的臂膀抱著。她雙目泛著淚光:“兄長遠竄,那些人已經完全被嚇壞了,不會對大漢再有威脅的。”


    劉彥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漢國對拓跋什翼健的行蹤掌握得很清楚,拓跋什翼健那一批人從漠南北部邊界向東方逃竄,很明顯就是要去投奔慕容燕國。


    除了拓跋什翼健帶人要去慕容燕國,有相當一批拓跋代國的部落是向鮮卑草原而去,南下的除了拓跋寔君所帶的那一批不好定義,還是有零零散散的部落主動投降漢國。


    以全局來判斷,拓跋代國南部大部分疆域是陷入漢軍之手,西部的草原也差不多被清空,中部是被謝艾率軍一再襲擊,僅是東部和東北部還能安生一些。


    拓跋代國疆域上的變化很大,人口的銳減更是迅速,差不多兩個月的軍事行動,漢軍大概殲滅的部落過百個,死於躲避漢軍侵襲遷徙途中的拓跋鮮卑人也不會少,對拓跋代國的減員進行猜測,該是沒了接近二三十萬?


    一個國家的大半疆域失陷,人口更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沒了差不多一半,一條命幾乎是去了半條以上,毫不誇張地講的話,除非是漢國這邊出現巨大的戰略失誤,要不然拓跋代國重新變成拓跋鮮卑是必然的事情。而漢國的軍事行動並沒有停止,最後拓跋鮮卑作為一個民族還能不能存在是個大問題。


    “拓跋寔君的處理……寡人也不太好幹涉,看在你的情麵上保住他的性命便是。”劉彥可以說虛假的話來安慰,但他選擇實話實說:“那些部眾,給坐實為你的嫁妝,但他們不會聚居,會遷往內陸合流安置,安置地便作為你的采邑,適齡的男女需要按照漢律服徭役和兵役……”


    拓跋秀之前得到的消息肯定很壞,以至於得到劉彥的承諾是一副感激的模樣,不斷說:“妾明白,妾知道的……,日後不再有拓跋鐵弗部,隻有大漢子民。”


    鐵弗部不止是娶胡女的部族,草原王族陪嫁的部落也是鐵弗部,還是那種保持獨立性的特殊部落。


    采邑與封邑不一樣,封邑是爵位的附屬封地,采邑與爵位無關隻與君王寵愛有關,同時兩者之間的一些相關賦稅之類的東西也不相同。


    劉彥聽到那一句“隻有大漢子民”是無比滿意的態度,多少還有些覺得哭笑不得。


    漢國對民族融合的事情一直都在做,並不抗拒將除了羯族之外的胡人融合進漢人這個大家庭,但是要己方主動地去進行融合,不是由胡人來作為主動的一方。可是胡人想要融合成為漢人也不容易,能說流利的漢化、身穿漢家衣冠、行事作為和思想符合漢家習俗都隻是前提,最重要的是在戰場獲取敵人首級。


    拓跋秀直接將自己的那些族人跳過那麽多階段就成了漢人,說完是用祈求地目光看著劉彥。


    “這個……”劉彥不是對自己女人鐵血心腸的無情之輩,卻也不是無條件應允的人,就說:“寡人最多隻拖一年,他們要是沒有主動漢化,寡人也不好再拖。”


    有些事情是可以使用拖字訣,但無規矩不成方圓,特例之所以是特例,是因為次數非常少,一旦多了就不再是特例,是打破規則,統治者應該是維護和堅守製定的規則,不是去打破它。


    “那……王上可否調去人手?”拓跋秀不想太過得寸進尺,補充道:“或是讓妾出資聘請?”


    “若是少了財帛可向寡人來取。”劉彥還是應該矜持一些,能夠親自動手操作的事情越少越好,多了不是展現權威,相反是權威不足的君王才會事事親自動手:“事情寡人已經應下。你收拾一下妝容,去王後那邊坐坐。”


    拓跋秀深深一禮才後退,到了門邊才轉身。她對於能夠取得這樣的結果已經感到很開心,不止是發現劉彥對自己的喜愛沒有減少,還因為能夠保下一些族人。


    漢國的強大和強勢已經不容爭議,無時無刻都在逮著羯族人就是沒完沒了的殺,可以想象漢國可輻射的區域羯族人被殺幹淨是早晚的事情。有羯族人作為最好的榜樣,沒有人不怕自己也會成為被漢國必須消滅幹淨的對象。


    羯族人要被滅族,是因為什麽讓漢人這麽痛恨不是關鍵,關鍵就在於一個民族是真的要亡族,搞得漢國周邊的國家和民族不止是人心惶惶,是恐懼到渾身發抖的顫栗。


    “著實是委屈妹妹了。”崔婉正在刺繡,手中的衣物看著是給剛出生的嬰兒。她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說道:“按理來說,妹妹的嫁妝是應該自己做主,可他們前來的時機太過微妙,王上不得不那樣。”


    “要令薑說,軍方管得也太多了。”謝道韞是半躺著正在嗑瓜子,調整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一些,才繼續說:“王上就不該那麽慣著軍方,尤其是驃騎將軍冉閔。”


    謝道韞會向冉閔開炮,是長江以南的人極少有人對冉閔有好印象,比較有關聯的是冉閔近期沒少欺負謝安。


    漢軍在草原深處的軍事行動不斷,對張氏涼國的入侵也進入到最後的準備階段,隻等待冰雪化開就要大舉入侵。


    謝安是在述職之後就趕回關中,對入侵張氏涼國的操作已經開始,除開軍事物資的準備,就是對張氏涼國內部的挑撥離間。


    入侵一個國家需要做的準備不會少,所需的軍事物資必定是以海量計算,謝安向中樞請求調配的軍事器械卻是發生在冉閔負責的戰區被延遲的事,甚至是一些該報到的徭役也被驃騎將軍幕府臨時抽調。


    “驃騎將軍可不是我等婦道人家可以編排的人。”崔婉很嚴肅地看著謝道韞,警告:“娘家的事,就已經是娘家的事,不到非管不可的時候,不要亂嚼舌根。”


    謝道韞立刻露出委屈的表情,狠狠地嗑起了瓜子。


    公元三四七年有沒有瓜子?古人多食用甜瓜的籽,可能在史前就有,出土的實物可以見到春秋戰國的墓葬中就有。


    “來,妹妹瓜子嗑多了,應該多喝點水。”桑妙是壞笑著湊過去,揶揄道:“是被王上被訓了吧?”


    “他真的訓我了……”謝道韞臉上的委屈來得快去得也快,換成嬉笑的表情:“不過沒向以前一樣拍人家的屁股。”,意思是,總算不被當成小孩子。


    張蘭立刻是掩嘴而笑,比較沒注意的是手裏的針不小心刺到嘴唇。立刻由笑變成呼痛。她的呼痛當然是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旁邊伺候的女官和宮女更是無比緊張地靠近檢查,發現隻是刺出血珠子,很快血也止住才算是鬆了口氣。


    “有身孕了,哪能拍屁股,等你生完孩子,還打屁股估計還是繼續打。”拓跋秀調侃著:“不過王上很是喜歡你做的詩,也許你要被打屁股的時候念詩,王上就不打了。”


    室內立刻就是出現一陣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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