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的戰爭,兩軍交戰其實並沒有太多花俏的東西,有的隻是兩支軍隊知道對方的存在,經過一連串小規模的試探過後,兩支軍隊最終麵對麵碰上,然後展開拚殺。


    少數的戰爭之所以成為傳奇,那是特殊環境或是個別一方的統帥太蠢,恰恰就是太難得了,才會成為傳奇戰例。


    要懂得一個慣例,隻有越難辦到的事情才越值得大書特書,隻有越珍貴的才會被一再提倡並提起,真要是人人都能辦到,誰會去特意記錄或是描述,就好像沒人會去特別寫一篇怎麽呼吸的文章那樣。


    劉銳並不認為自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軍事天才,玩不出明明對方已經廣布崗哨和斥候,還能悄聲無息接近並突襲的戰例。他也不會將希望寄托在敵軍統帥足夠蠢的前提下,去幻想敵軍主動出擊了還會忘記布置崗哨或沒派出斥候。


    沒開任何的玩笑,以最擅長打奔襲戰的名將霍去病來做例子,他絕對是諸夏曆史上指揮騎兵作戰的天才。可是他屢次能夠得手的前提是什麽,是當時的匈奴人根本不相信漢軍能玩千裏奔襲,更不信漢軍會認得草原的路,沒想到漢軍是知道自己移動放牧的地點在哪裏,是有以上的前提,他才能夠屢次奔襲得手。但是他也有奔襲失敗的例子,那些失敗的例子無一例外都是被事先發現,失去隱蔽性無法達到突襲的突然性也就沒有再打的必要。


    漢匈之戰的前期,漢軍還能玩千裏奔襲,等待霍去病幹出幾次轟動的大事業後,匈奴人有了警惕心漢軍就再也沒有機會,雙方的戰爭也就進入到消耗期,一打就是一兩百年。


    “我軍周邊已經出現敵軍偵騎。”範進作為隨軍長史就是處理各種情報,他剛剛接到斥候營的匯報,周邊出現了幾股西域人的偵查騎兵:“敵軍相當謹慎啊!”


    他們已經向西行軍了十來裏,距離敵軍前鋒設立營盤的區域還有十五裏左右。這個時候敵軍的偵查騎兵就出現,還不止發現了一股,隻能說西域人的統帥非常重視周邊的敵情觀察。


    漢軍這邊已經察覺到有三路的敵軍,對於西域人那邊的聯軍統帥是誰還不清楚,連帶三路的指揮是誰也不知道,隻是大略知道敵軍的部隊構成。


    “西域這邊不缺馬?五千敵軍就有三千騎兵。”劉銳率領一萬人出戰,隊伍中的騎兵隻有兩千,餘下都是步兵:“他們的騎兵多,再前進五裏咱們就停下來,布置陣型,以陣型方式繼續推進。”


    漢國目前其實也不缺馬,就是優質的戰馬基本是被常備軍掌握,尤其是以玩甲騎具裝的虎賁軍優質戰馬最多。


    像是西域兵團這種半官方半民間的軍事組織,優質戰馬會有一些,可是數量真的相當少,再來就是沒有專門的製式馬具,騎士也少有跟得上時代的甲胄和兵器,甲騎具裝並不存在,就算是突騎兵也壓根沒有,是很傳統的輕裝騎兵。


    什麽叫輕裝騎兵?就是以蒙古馬為主要戰馬,馬鐙和馬鞍會有,可並不是專業性的,然後是騎士可能有甲胄,但他們辦不到衝陣,尤其是去衝擊密集步兵方陣,隻能是打一打遊弋戰什麽的。


    事實上,草原騎兵就是屬於輕裝騎兵的一種,可能會集中能騎射的騎士專門編製一支弓騎兵,可是更多的草原騎兵就是屬於連步兵密集軍陣都無法衝的那種。


    輕裝騎兵要真的是硬下來心來去衝,必定是會在步兵軍陣前麵撞個頭破血流,甚至還沒衝到都要被弓箭教做人。他們與步兵的交戰從來都是遊弋著打,用自己的機動性不斷襲擾和攻擊步兵的糧道,用移動來拉扯和拖垮步兵,偶爾抓住步兵沒來得及組織軍陣的機會大殺特殺一番。


    步兵對上輕裝騎兵,打陣戰步兵從來都不虛,巴不得輕裝騎兵能來衝擊自己的軍陣。騎兵對上步兵的優勢就不是衝陣,是輕裝騎兵想打就打不想打就跑。步兵對輕裝騎兵的劣勢也就在於,勝了通常是斬獲很少的小勝,可要是敗了就等著潰散時被追在後麵收割人命。


    西域聯軍這邊當然是發現了出擊的漢軍,偵騎的情報很快就被送回。


    “大約是一萬左右的漢軍。兩千左右的騎兵,剩下都是步兵。”羅夏聽著是一個漢人的名字,可實際上是一個有著繞腮胡,並且是金發碧眼的白皮膚人。他來自龜茲,是聯軍五千前鋒的指揮官:“沿途基本上是草原,不存在什麽躲藏設伏的環境,他們肯定也知道這一點。”


    在草原打大規模的埋伏戰是一個冷笑話,不但草原人清楚這一點,任何對草原有足夠認知的人都知道。


    帳內的眾人等待羅夏說完就齊刷刷地看向一個黃皮膚、黑發卻碧眼的中年人,他叫赤哲魯。


    赤哲魯是一個有八分之一漢人血統的匈奴人,與許許多多生活在西域的匈奴人一樣,其實都是帶著一幫人活躍在戈壁與草原的馬賊。他們這種人早就不將自己當成匈奴人,原因是血統亂得可以,再來是身處複雜區域接收了太多的文化,真沒有什麽太明顯的特性,逐漸是被稱呼鐵弗人。


    目標的鐵弗人非常多,一般就是父係出身於草原,卻是與其它區域或是民族的女性結合,生下了混血兒。另外一種鐵弗人是娶了草原女人的男人,草原稱呼自己的女婿也是叫鐵弗。


    鐵弗目前是一種泛稱,用來稱呼個人也稱呼某個部落。現在還不是什麽緊要角色的鐵弗部落,要是曆史沒有被改變的話,後麵可是創建了一個龐大的勢力,赫連勃勃的出身就是某個鐵弗部落。


    赫連勃勃是誰?就是那個本名叫劉勃勃的匈奴鐵弗部人,他崛起之後玩起了建城,就是那個檢查工程砸入多少就視為不合適要弄死一大群人的統萬城。


    現在的各種鐵弗人或鐵弗部,他們是被視為各種的人渣和小偷部落,赤哲魯出現在聯軍營帳,是龜茲人出錢雇傭了他的整個馬賊隊伍。他本人對這一片區域非常熟悉,再來就是率領騎兵很有一套。


    “沒什麽好說的,給我一千騎兵。”赤哲魯說話的時候已經站起來:“好好試一試漢軍的斤兩,再決定接下來怎麽應對。”


    羅夏沒有什麽猶豫,拍板:“除了你的本部,再給你一千騎兵。”,說著看向一個有著褐色頭發的白皮膚人:“這裏是鄯善的國界,你們應該出動。剩下的騎兵……就出動粟特人。”


    鄯善就是古樓蘭,被點名的那人嘴唇動了動,明顯是帶著猶豫,可是他不敢反對。


    鄯善作為一個國家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他們是漢人在西域的勢力衰退並離開後,他們由於漢人在西域的時候無比配合,被周邊各國合起來狠狠地蹂躪了無數次,國王被宰了,下麵的城邦和部落先後自立,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被承認的王,參與聯軍也隻拉出一千人,其中隻有三百騎兵。


    西域現在沒有一個叫粟特的國家,作為一個國家粟特在西漢時期已經滅亡。但是粟特人在西域卻是依然無比的活躍,以粟特美女最為廣為流傳,男性則基本是馬賊。


    所謂的粟特人其實就是“昭武九姓”之一,作為一個國家滅亡之後還能一直活躍在西域,是因為西域的粟特國成員來自更西邊的一個高原,其實就是伊朗人。


    赤哲魯對於指揮鄯善和粟特騎兵的第一時間是拒絕的。


    隻要是待在西域,對於鄯善人和粟特人誰也不會陌生,鄯善人出了名的軟腳蝦,粟特人幹脆就是以各種姬出名,反正就不是什麽善戰的民族。


    “老規矩,該是什麽賞格,就是什麽賞格。”羅夏說的是龜茲對漢人腦袋開出的懸賞。他笑眯眯地看著赤哲魯,說道:“要是能贏,還有另外的獎勵。”


    龜茲有錢,是非常非常有的有錢,他們對漢人的腦袋開出賞格,不但吸引了無數的馬賊前來投奔,連帶周邊部落也是吸引了一大幫,要不然聯軍怎麽可能會超過十萬人?


    赤哲魯出了軍帳,喊住阿加帕和拉巴迪,蹙眉說:“我不會故意消耗你們的人手,別隨便什麽人都挑。”


    阿加帕陪著笑:“一定會選最精銳的戰士。”


    拉巴迪聳了聳肩膀沒吭聲。他們這些粟特人在西域雖然是當馬賊,可也就對一些小部落和小商隊(人)下手,真不會去碰什麽硬茬子。他們幹馬賊隻是順帶的,本職工作其實還是幹一些賣女奴。


    赤哲魯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眉頭一直深皺。他有八分之一的漢人血統,漢人統治西域的時候其實是多少占了點便宜,活動的區域又是在鄯善國界,十分清楚鄯善人的尿性。他接觸到的粟特人不多,可光是知道粟特人就是做拉皮條生意而聞名,真不會對粟特騎兵有太多的期待。


    從命令被下達到人手集結完畢,整個耗時超過了三個小時,那麽一搞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


    “出發!”赤哲魯是馬賊頭子,擅長的就是在黑夜活動。他叮囑跟在一側的阿加帕和拉巴迪:“讓你們的隊伍跟緊點。”


    赤哲魯的這支馬賊有兩百餘騎,算上三百鄯善騎兵和七百粟特騎兵,合起來就是一千兩百餘騎兵。


    要說西域不缺馬也要看是什麽人,赤哲魯這一夥馬賊混得相對不錯,一人至少是配置兩匹馬,大多數身上還有一件皮甲,手裏的家夥大多也是鐵器;鄯善受漢家的影響太多,騎兵都是穿著統一顏色的戰袍,隻是每人隻有屁股下的戰馬,少有穿戴甲胄的人,手裏的家夥五花八門;更亂的是粟特騎兵,七百騎兵穿著混亂看去就是五顏六色,有些隻有一匹馬,有些則是多達四匹。


    赤哲魯肯定是要了解一下鄯善騎兵和粟特騎兵是什麽成色,他發現出了名軟弱的鄯善騎兵在行軍的時候還能保證隊伍的次序,粟特騎兵就隻能用一個“亂”字來形容。


    【畢竟還是接受過漢人正規軍的訓練,多少還是留下一些底子。】赤哲魯知道的,鄯善人不行的是心態,也就是沒有自信。他對粟特騎兵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馬賊就是這個樣子,粟特人當馬賊也是眾多馬賊中最差的。】


    “將軍,我們……”阿加帕頻繁地看黑暗的四周,耳朵裏滿滿都是馬蹄聲:“是要趁夜色突襲漢軍?”


    “突襲?”赤哲魯露出開玩什麽玩笑的表情,就是黑暗中阿加帕看不到:“那是重新統一‘中央之國’的漢軍,羯人被殺個幹幹淨淨,鮮卑人被殺得逃向了冰原,以為是西域國家的軍隊嗎?”


    阿加帕用著不明白的語氣,問道:“那我們連夜行軍?”


    “重新統一‘中央之國’的軍隊,不可能周邊沒有安排斥候,說不定在我們周圍就有漢軍的斥候在窺探。”赤哲魯是將漢軍往最厲害的方向想,沒打算隱瞞自己的打算:“任何的突襲、偷襲什麽的,想都別想。我們能做的就是老慣例,遊弋並尋找機會突然來一下子,能殺幾個算是幾個。漢軍之中大多數是步兵,要是他們太過自大,說不定能消滅追擊的漢軍。”


    阿拉帕立刻就鬆了口氣,他怕的就是赤哲魯要去與漢軍正麵硬撼。


    “就該是這樣。”拉巴迪才不管漢軍後麵會不會抵近到己方營盤附近拉開陣勢,他說:“我們就是為了賞金來的,能夠更安全地有斬獲就足夠了,可別傻乎乎去打什麽正麵交戰。”


    赤哲魯當然知道這樣的打法很慫,頂多就是稍微拖慢漢軍的行軍速度,可他們麵對的是漢軍。


    “聽說將軍有漢人血統?”阿加帕壓低了聲音:“漢人幾百年前就能輕鬆橫掃整個西域。他們雖然衰弱了一段時間,可是現在滅掉了羯族人,又打得鮮卑等各族逃竄,肯定不好對付的。”


    赤哲魯眉頭一挑,他可是知道鄯善各部落聯合起來派人去了東麵,不得不猜測阿加帕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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