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君,你有了身子就不要總是出去撿馬糞了!”


    “*&*……%……%”


    “咱們現在不需要撿馬糞,我有的是地方搞柴火。”


    “*&*&……&*%……¥”


    方論磨著戰刀,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新娶不久的妻子,他已經強調過很多遍,不知道是礙於語言不通,還是什麽問題,那一位白皮膚的妻子還是總會出去撿一大籮筐的馬糞回來。


    西域的春天並不暖和,甚至某些海拔高的地方雪還沒有融化。


    這邊不像是方論的故土,隨處能夠看到青山綠水,相反的是戈壁隨處可見,搞木頭並不像他所說的那麽容易,隻是來到這一片土地定居的漢人與西域本地人絕對不一樣。


    西域人自然是有熱情的人存在,隻是大多數的熱情僅是給予自己信任的人,對待更多的人除了冷漠就是冰冷。


    漢人大舉進入西域是近兩年的事情,之前大多數過來的人發財之後是選擇回到家鄉,少部分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留了下來,方論就是選擇留下來的人之一。


    留在西域的漢人很清楚自己是在異土他鄉,更知道本地的西域人對漢人是什麽樣的態度,團結和互助是他們立足的根本。


    位於戈壁邊緣的村莊,有著一百來位漢人定居,他們皆是選擇留在西域的人,被西域都護府安置在這個新建不久的村落。


    “等一會我會驅趕羊群出去。”方論連比帶劃,還模仿了羊的“咩咩”叫聲,看布依點頭才繼續說:“我出去後,你就到村子那邊繼續學字。”


    布依懵懂地點了點頭,看樣子也不知道是聽明白了沒有?


    方論會選擇留下來而不是回到故鄉,是家鄉沒有一點能讓他留戀的地方,家人是在戰亂中死去,沒有屬於自己的房舍以及土地,了然一身之下除了戶籍是在雁門郡之外,待哪裏都是待。


    讓方論選擇留在西域的理由很多,漢人到了這邊選擇留下來,軍方會很熱情地安排房屋或是幫助從無到有蓋上宅子,同樣的軍功也能分配到遠比家鄉更多的土地。最終使他決定留下來的則是一個叫布依的西域女人。


    方論與布依的相識很血腥,其實是一夥人衝進布依所在的村子,幹起了燒殺搶掠的事業。


    他們六個人全副武裝地進了村子,想著像往常一樣遇到男人就是一頓殺,的確也是在一開始殺了那麽一些,不過卻是衝出了近百的馬隊,一刹那就知道是踢到鐵板或是遭遇埋伏,見勢不妙自然是選擇撤退。


    撤退並不是那麽順利,有兩人連村子都沒逃出去,方論在逃跑期間被射翻落馬,很不幸地成了俘虜。


    方論成為俘虜的經曆並不美妙,受盡了那夥馬賊的辱打。


    當時這一名叫布依的西域女孩一直在悄悄給方論送食物和水。


    兩人語言不通也就根本不知道布依為什麽會這麽幹,方論還是後麵才知道布依與那夥馬賊有著血海深仇。


    方論既然還活著,自然是那夥馬賊迎來了滅頂之災。是他逃走的夥伴帶來了西域都護府的軍隊,根據馬賊留下的線索,找到了老巢圍剿了那一夥馬賊,比較驚險的是他差點被殺,要不是布依拿棍子敲昏來殺他的馬賊,今天他的骨頭都能用來敲鼓了。


    西域都護府不止剿滅了那一夥馬賊,那一個村子裏的西域人也遭到了報複,不是被殺就是被捕。同樣是西域人的布依也成了軍隊的戰利品之一,她比較好運的是方論做了證詞。


    在西域這個地方,任何與漢人為敵的行為都不會有好下場,哪怕是漢人搶劫遭遇抵抗也同樣如此。如果要說點什麽,隻能怪那些西域人投錯了胎。


    作為村裏裏麵唯一一個幫助漢人的西域人,布依會得到很豐厚的獎賞,還能得到一張“良民證”。


    有了那一張良民證,布依就能夠受到西域都護府的背書,可以選擇在西域的任何一處安居樂業,不是像那些被捕的西域人成為死人或是奴隸。


    在西域這片土地上,有資格頒發“良民證”的機構隻有一個,自然就是西域都護府。


    會有“良民證”這麽一個玩意,主要還是出於對西域人的區別對待,吸引更多的西域人對漢人進行服務。


    西域現在是軍管時期,沒有劃分郡縣,西域都護府是集軍政於一體的機構,他們在西域對什麽事情都能插手。


    布依既然成了方論的妻子,那就代表後續還有著一段故事,無非就是一個漢家男兒多方照顧西域女孩,後麵兩人走到一塊的過程。


    要是寫成話本或是改編電影、連續劇的話,方論與布依的相識到成為夫妻,不會缺少眾多文藝作品中的必要元素:男女主角,不同民族,男子為了傳播文明,女子有著淒慘往事,一幫反派角色,一支驍勇善戰的王師,男女主角最終走到了一起。


    方論與布依的故事並沒有走到一起之後就落下帷幕,他們還有著很長的後續。


    漢人這一次來到西域比前幾次完全不一樣。


    漢人第一次踏足西域是在西漢年間。當時的西域是作為匈奴人的殖民地,一開始的時候漢人並沒有伸出獠牙,相反漢人是帶著友誼而來。


    西漢帝國開始對西域露出獠牙是等待河西之戰結束之後,打通了河西走廊的西漢帝國下一步自然是想要將匈奴從西域驅趕走,那麽自然是不能隻用善意去打動西域人,還是應該讓西域人知道漢人除了蘿卜之外還有大棒。


    兩次“大宛戰爭”讓西域人明白了西漢帝國的實力,恰好匈奴也不得不遠遁,隨後西漢帝國首次在西域設立戊己校尉部,後麵更是設立了西域都護府,西域也就成為漢人的勢力管轄範圍。


    西漢帝國崩潰,漢人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根本顧不了西域,到了後麵王莽建立的新朝雖然還有西域都護府,可實際上已經是名存實亡。


    等待劉秀建立東漢帝國,漢人才第二次進軍西域,隻是這一次漢人遠比西漢時期要更加的霸氣。


    東漢重新控製西域的霸氣是體現在很多方麵,沒有什麽數萬大軍的進逼,有的隻是一名使節再加上數十名士兵,經常幹那麽進入某國王宮,宣讀聖旨之後抽出戰劍,吼嗓子“當誅”幹掉違逆東漢帝國的國王,立個親近東漢帝國的人為新王。


    一名使節和數十名士兵就敢那麽幹,是建立在西漢帝國時期給西域人留下足夠多的印象,說白了就是漢帝國的威名在西域很管用,西域各國根本不敢與漢人展開國戰。


    比較不幸的是,東漢末年再次內亂,又一次失去了對西域的控製,還是等待曹操統一了北方,下一代的曹丕建立魏國才又一次控製了西域。


    司馬氏建立的西晉從曹魏那裏繼承了對西域的控製權,隻是司馬氏的這一個王朝對西域的控製比曹魏期間都不如,後麵又經曆了五胡亂華,使西域脫離漢人控製的時間有些長了。


    劉彥所建立的漢帝國算是漢人第五次大規模地進軍西域。


    這一次漢人對待西域遠比前四次更加的酷烈,會這樣是因為漢人極度需要汲取營養,手段自然也就無法溫和到哪去。


    西域從來都不是一個統一的地方,就算是一再被控製,可是依然有著眾多的王國以及城邦、部落,民族的數量之多更是遠超想象。


    複雜的情勢導致的是西域各民族之間糾葛不清。


    現在漢人湧入西域,幹著各種燒殺搶掠的事情,按理來說西域人應該團結起來對付漢人吧?可實際上並沒有。


    那個與漢人並不是對誰都燒殺搶掠的政策有關,一些識時務的王國和城邦隻是在被漢人溫和地“吸血”,漢人手段酷烈是用在了不識時務者的王國和城邦身上,對待部落則是沒進行區分。


    漢人對待有遷徙習慣的部落做法很單一,發現一個就是滅掉一個。會這樣是那些部落一直移動,認為難以進行控製,是很不好的不穩定因素,消除不穩定因素最好的法子肯定是滅了。


    實際上在西域保持遷徙習慣的部落,十個裏麵至少七個是馬賊性質,剩下的三個能逮住便宜也客串馬賊是常事,西域長久那麽亂與他們脫離不了關係,漢人無差別消滅部落絕對是做對了。


    “細君。”方論磨好了刀,放進刀鞘站起身來,一邊收拾放羊的工具一邊說:“我出門了。”


    布依長久被稱呼細君,並不知道那是漢家男兒喊自己妻子的稱呼,以為自己的名字翻譯成漢語就是細君,或是自己丈夫給自己取的漢家名字。


    很快,方論就從羊圈裏麵驅趕出了三十來頭羊,呼呼喝喝地趕著羊群出了圍著宅院的門。


    布依小跑幾步來到籬笆旁邊,看著方論驅趕羊群漸漸離去,目光收回來又看了看自己家的宅院。


    這是一個占地大約兩百平方米的宅院,外圍的籬笆牆是村裏人幫忙建起來,房子則是西域都護府的工程隊來建。


    籬笆牆圍著整座宅院,南邊和北邊各自有一個門,也就分成了前院和後院。


    按照漢人的習慣,院子裏麵的分布是,前院會搭上一個亭子,平時吃飯就是在亭子裏麵,除了亭子還會收拾出一塊空地,一般是被用來嗮什麽東西;後院則必然會有一個菜園子,家裏養的家畜和家禽也是會建造相應的寮子或是舍、圈。


    與丈夫語言不通不是問題,布依對現在的生活非常滿意,她也很努力地在理解丈夫說的每一句話。


    不,或許應該說,當前的生活是布依遠超自己對美好的所有想象。她認為漢家男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會照顧人,願意幹活,還有著保護家庭的能力,那是在西域男人身上很難找到的品質。


    “布依!”


    “莉莎?”


    “你丈夫出門了嗎?”


    “是的,他去放羊了。”


    “那你出來吧。”


    “好的,我馬上就來。”


    這個村子有百多個家庭,全是決定留在西域的漢家男兒,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娶了一個西域女人,更多的漢家男兒則是選擇一個西域女人作為自己的小妾。


    納個異族女為妾是現如今漢家男兒的習慣,大多數的漢家男兒不管是身在何方,隻要是爵位足夠高了,依然是會希望能娶個漢家女子為妻。


    先納妾再娶妻對於漢人來講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像莉莎就是一位漢家男兒的妾,隻是按照西域人的理解並沒有妾的說法,西域人對於同一個男人的眾多女人,是用排序來區分的,就是第一名妻子、第二名、第三名……這樣。


    布依與莉莎結伴來到村裏的廣場,她們沒到之前這裏已經有了相當多的人,大多數是女性。


    她們是排排坐,每個人座位前方還有一個裝著沙子的木盤,手裏麵也都會拿著一杆樹枝。


    那些是用來識字的工具,樹枝自然是用來寫,裝著沙子的木盤則是被用來寫,每寫完一個字之後都能抹掉,再重新寫。


    除了漢家男兒的妻妾之外,其實是有一些不用幹活的漢人也在,有些是成年男子,少部分是孩子和女性,他們一樣是過來學習知識的。


    “按著筆畫,每一個字多寫幾遍。”林歲的聲音很洪亮,分別用漢語和西域土話各說了一次:“等一下子,我再來教一些詞語。”


    林歲其實也是村民之一,他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學會這一片區域的西域土話,本身則是有讀了一些書。


    西域都護府那邊組織學漢語寫漢字的時候,本來是有派人過來,後麵發現了林歲,經過協商林歲就被收編進西域都護府,隻是不作為征戰沙場的士兵,是用在了文教方麵。


    “國內正在搞什麽教育母親就是為了下一代,咱們也算是沾光了。”林歲提著水壺,說完灌了幾口,美滋滋地說:“優質母親能夠教出更好的下一代,我覺得一點都沒有錯。”


    “大道理俺們不懂。”王勉樸素地說:“俺隻知道識字絕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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