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壇廣場並不是整個長安最為熱鬧的地方,講到熱鬧的話應該是位於朱雀大道延伸出某條旁道的美食街。


    既然是美食街,肯定就是充滿了各種美食的街道。它是一條筆直的街道,長達達到兩裏左右,兩側皆是店鋪,每一間店鋪都是經營特色的美食。


    除了店鋪之外,美食街也有著攤位,不過與店鋪經營規範的正統食品不同的是,攤位主要是以經營各種小吃為主。


    由於美食街日夜有客流,店鋪是輪班式的二十四小時經營,攤位則是不同的主人進行輪換。


    一整天的日夜都在經營,各色的香味從未斷絕,長安人也就給取了一個別名,叫飄香街。


    世界上隻有取錯的名字,而不會有喊錯的綽號,飄香街正如別名那樣,的的確確是一條時刻飄著食物香味的街道。


    美食一條街並不是隻有諸夏的各種美食。


    由於漢帝國已經與世界接軌,同時那麽多國家的商人到來,各國得到允許向官府租賃了店鋪,他們也開始經營自己國家的食品,豐富了美食街的菜類,可是異國他鄉的食物就未必會受到漢人喜愛了。


    如果說美食街是玩樂的地方,那麽天壇廣場就是一個傾向於嚴肅的地方。


    天壇是國家祭祀的場地,廣場是天壇的一部分,那邊絕對不可能說成為一個肆意嬉鬧的地方。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到天壇廣場擺下文鬥擂台,官府並沒有驅離或是追究,那麽在這種嚴肅的地方進行文鬥也就成了最佳的理想,不少文人甚至會想,他們在這裏施展自己的才能,也許能夠被上天感應到。


    一直到某個有才華的人應招前往宮城給皇室子女講課,還真是應了他們的期盼,上天有沒有不可名狀的神秘存在誰也不清楚,可是被天子召去給子女講課了,等於是與被上天寵幸沒什麽區別。


    有了第一個例子,認為自己有真才實學的人,他們就更熱衷去天壇廣場,期盼自己的才能也可以被天子發現到,成為又一個揚名天下的存在,導致的是一年四季不絕,甚至是無論日夜,天壇廣場都是有那麽些人像孔雀一樣開屏的人。


    “今天是什麽回事,怎麽會有那麽多達官貴人過來?”


    “你怎麽發現他們是達官貴人的?”


    “那還用多說嗎?不是達官貴人,夠資格帶著那麽多的護衛嘛!”


    “啊,你說得好有道理,令我無法反駁。”


    在漢帝國,什麽樣的爵位才能擁有多少護衛是明擺著的事情。


    同時,要是爵位不夠高,可是當前的官職足夠高,依然是能夠擁有臨時增加的護衛名額。差別是他們一旦從官職上卸任,爵位是什麽待遇,立刻就打回原形了。


    那麽多一看就是達官貴人的大人物來到天壇廣場,原本就在展露自己的人瞬間亢奮,以最佳的姿態來展現自己。


    同時,一些人開始呼朋喚友,告知他們天壇廣場來了許多的達官貴人。


    等待劉彥到來,訝異地發現一點,天上飄著白雪,廣場之上的人卻是多得有些誇張。


    “原本人並不是太多。”紀昌在劉彥到來後,發現了就聚了過來:“應該是發現今天高爵者數量多,來找機會吧。”


    天壇廣場這邊,一眼望去就是一片大約八十萬平方米的麵積,中央就是高聳的天壇,每時每刻都有甲士在四周值崗。


    整個廣場除了天壇之外就沒有其它建築物,全是平坦的石板地麵。


    文人來這邊擺下擂台,並不是說築起高台什麽的,其實就是找個地方,靠著嗓子挑釁。


    他們的挑釁並不是說進行謾罵,更像是商販那樣吆喝,差別是商販吆喝的是商品的名字,他們卻是大聲地念自己的文章。


    之前劉彥有來過幾次,對於文士所謂的文鬥有一些了解。


    此時此刻,劉彥僅是站在外圍便能聽到激烈的爭鋒之聲,一眼看去能夠看到好些個被圍觀人群聚攏形成的圈子。


    這個年頭沒有電視,一些公眾人物或許名聲非常響亮,可是長成什麽模樣就不知道了。


    劉彥露麵的次數不多,每次露麵都是在極為重要的場合,隻不過離普通人太遠,足夠遠的距離沒可能讓人看清楚,再來就是他露麵的時候基本是穿戴冕服,臉基本上也是被珠簾串成的旒遮擋。


    相比之下,一些大臣則是經常性地在公眾麵前露臉,消息越是靈通的人認識的高官就越多。他們互相轉告確定,得知三令、六尚書至少一半來了,軍中的一些大人物也出現在天壇廣場,內心既是激動也是困惑,著實猜測不出那麽多的達官貴人今天怎麽湊堆了。


    漢帝國正處於一再的改製當中,原先的舉薦孝廉因為體製的轉變被取消,科舉製度因為沒有完善而沒有上馬,國家取才其實是陷入了一種誰也不想看到的停頓狀態。


    在正規取才的渠道暫時“消失”的時候,必然是會有另外一些不是那麽正規的渠道出現,來到天壇廣場展現才能就是其中的一種。


    天上下著雪無法阻止有進取之心那些人的熱情,他們內心的火熱甚至能夠蒸發寒冷的凍氣,劉彥親眼所見一些正處於辯論中的讀書人腦袋上騰騰地冒著熱氣。


    “大漢不是沒有才能之輩,是我們沒有挖掘人才。”紀昌對於那麽多讀書人爭鋒是一種開懷的態度:“他們是大漢的未來啊!”


    劉彥臉上帶笑,內心卻是不置可否的態度。


    聽聽辯論的人大多是在辯論什麽,基本上就是“仲尼曰”、“孟子曰”、“旬子曰”之類的,很少有“自己曰”的人存在。


    那些動不動就某某誰“曰”的人,搞得好好的辯論不像辯論,根本就是在學舌般的背書,能顯示自己的能耐的不過是展現死記硬背的能力,出彩一些就是死記硬背了還理解先賢話中的意思,除此就沒點屬於自己的想法。


    “大漢的未來若都是這般,那就嗬嗬嗬了!”冉閔走過來剛好聽到紀昌話語的一個尾巴,滿臉嫌棄地說:“他們又不是孔丘,也不是孟軻和荀況。便是這些先賢,對如今的大漢又有何益?”


    紀昌對於冉閔指名道姓地說出先賢的姓名有些炸毛,怒道:“冉將軍就不知道尊重先賢嗎?”


    “某很想尊重啊。”冉閔隻差挖鼻孔表示自己的不屑了:“可是他們有能讓某尊重的地方嗎?”


    “先賢傳承文化,研究文學,才有如今的諸夏。”紀昌胡子都快氣得翹起來:“難道還不能讓冉將軍尊重!?”


    “好吧,某承認他們有貢獻,隻是大多隻會叨叨念,沒有實際的作為。”冉閔做出思考模樣,問道:“先賢可有研製優良器械,使諸夏抗擊異族多了利器?”


    紀昌:“……”


    “研製百工的先賢,好像是被瞧不起,甚至踩在腳底板一再輾?”冉閔見紀昌說不上來話,樂嗬嗬又再說:“那曆代兵家,可算先賢?”


    “諸多先賢沒有研製百工,亦無揮軍偃師……”紀昌差點被繞進去,反應過來硬氣地說:“他們豐富了諸夏的文化,用文化武裝了意誌。華夷大防便是諸夏的堅盾,華夷之別便是最鋒利的矛戈。”


    這一下換冉閔無話可說。


    “中書令言辭犀利啊。”謝安低聲對劉彥說:“隻是難以解釋為何薄待儒家之外的先賢。”


    先賢曾幾何時是指那些對諸夏有過貢獻的所有人,不止是儒家的那些大能,還包括任何一個為民族付出的人。


    可是隨著儒家獨大,儒家門徒就打倒了所有的不是“自己人”,搞得諸夏能夠存在下去完全是儒家的功勞。


    在儒家獨尊到無懈可擊的年代,任何一個人要是敢蹦跳出來說實話,沒兩三天荒郊野外絕對是能看到屍體,甚至是連屍體都找不到的人間蒸發。


    後麵懷疑儒家是不是真的有用的反而是儒家門徒自己,他們在東漢的時候已經發現儒家陷入桎梏,企圖進行改良和完善,才有了東漢當代大儒假借先賢名號的重新錄書和注經行為。


    東漢的儒家大牛所做的事情是讓這個學閥得到續命,但是僅僅不到百年過去,到了兩晉時期儒家又再一次陷入迷惘,尤其是麵對胡虜武力的時候,不止是儒家的學問顯得軟弱無用,甚至是拿不出半點能從物質上來自我武裝用以抵抗的東西,搞得儒學都快和平演變成為玄學了。


    冉閔幾乎是全程參與了長江以北的神州淪陷,有絕對的資格對儒家產生足夠的厭惡。他不是那麽懂得儒學給民族帶來了什麽或是會有什麽傳承,隻知道儒家在麵對異族入侵的時候沒有任何的作為,甚至是一些所謂的儒家名士爭先恐後效力胡虜荼毒同族。


    “泰安兄,我不是單獨針對誰……”冉閔環指周圍一圈,稍微昂起下巴:“任何隻會無病呻吟之人,對大漢增益國力無用之學說,皆是垃圾。”


    講道理,紀昌並不是忠貞的儒家門徒,他甚至都沒有研讀多少儒家巨作,隻是出於文人的情操下意識會維護那些在文學上有崇高成就的先賢。


    “驃騎將軍莫不是瘋魔了吧?”桑虞從來都不怵冉閔,來了聽一小會,見冉閔說得太過偏執與絕對,問道:“依驃騎將軍所言,是否要禁絕文字?再將諸多文學付之一炬?”


    冉閔答道:“大半皆可燒。”


    他們在這邊近乎於爭執地爭鋒,慢慢吸引了圍觀,不少人是躍躍欲試,知道其中一人是冉閔卻是退縮了。


    冉閔的名聲在早先的時候就被長江以南的文人給搞臭了,後麵他又主持對羯人的滅族之戰,十分兩極化地有了戰神和屠夫的名號。


    認為冉閔是戰神的人,是同樣仇視和痛恨羯人,要說長江以北至少是百分之九十九持讚揚態度,那麽長江以南則是至少有四成人認為冉閔是屠夫。


    長江以南的人雖然是長期麵臨羯族的威脅,可是真沒有太大的切膚之痛,更沒有親身經曆過羯人的統治,他們是將自己擺在“處身事外”的位置才那麽看。


    不管是將冉閔視為戰神還是屠夫,誰要是麵對冉閔都會心裏發怵,文人講究審時度勢,隻有極少數的人才會因為堅持而不惜身,看來周邊的那些文人並沒有為學術而直接嗆聲冉閔的膽量。


    劉彥有自己的看法,對於一個國家(民族)來說,純粹的文學在大多數其實是沒有用的,可又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像是或電影、連續劇之類,除了創作者和參與者能夠獲利之外,它們能夠創造出什麽嗎?恐怕絕大多數作品連給人帶去思考都無法辦到,隻是為了達到娛樂的效果。但能說它們就不應該出現嗎?


    不管是什麽文學,既然存在肯定是多多少少會有用處,一般的作品可以豐富思想,優良的作品則能給人帶去思考,傳世的作品則是成為整個民族精神文明的一部分。


    劉彥不斷觀察周邊的人,等了一小會還沒看到誰站出去參與爭論,甚至都沒看到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要說不失望是假的。


    “永曾沒瘋魔,亦非偏執。”桓溫站在劉彥身側已經有一小會:“他初窺何為工業,認定隻有能創造的學說才是真正的學說。”


    “科學。”劉彥說了一個名字,轉頭看一眼桓溫,問道:“你與永曾持相同看法?”


    桓溫低聲念了幾遍“科學”這個名字,笑著答道:“科學能強軍,亦能投入建設,臣以為科學才是國之未來。”


    劉彥又哪能不知道科學才是未來,其餘的雖然是傳承,但也隻是傳承。


    “首先要知道我們是誰。這一點不能望。”


    劉彥想了起一些事情……


    某個誰要消滅漢字全麵使用拉丁字母。


    又發生了全麵否定本身文化的大事件。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有些是發生在了諸夏大地,有些則是發生在了周邊國家。


    所謂的中華文化圈就是隨著周邊各國拋棄漢字,要麽是使用拉丁字母,要麽是自己瞎幾把造字,沒多少年就“清洗”掉了自己身上的華夏痕跡。


    “一定要知道我們是誰!”劉彥異常堅毅地說:“不知道自己的根,任何強大都能被隨時顛覆。”


    他的話就已經講出了那些看似無用文化的重要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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