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問一句,皇帝無話,就那麽坐著,半晌竟然嫣然一笑,穆清驚的目瞪口呆。<strong>.</strong>


    皇帝本來是個豔麗的長相,有著天家子孫特有的雙眼皮長鳳眼,他眉毛也長,眼睫也長,鼻挺唇薄,倘若肌膚豐腴該是個禍國殃民的角兒,可他偏生沙場一去回來之後膚色再沒有變回來過,脖頸粗碩肩寬腿長,於是本該是個香馥的笑稱著他的身體,簡直叫人要捂住眼睛叫他閉嘴了。


    穆清被皇帝無端的一個笑驚的言語不能,就連昨日她那樣鬧騰都忘了,半晌開口“有什麽高興的事麽?”


    “唔,沒有。”皇帝笑嘻嘻回答,仿佛高興極了,然卻說沒有高興的事兒。


    “沒有怎的笑成這樣。”皇帝繼續笑的燦爛,就同個黑玄鐵大柱子上強行開個豔麗的花一樣奇怪,穆清簡直不忍目睹,低頭端起自己另一碗藥抿了一口,被苦的舌根都發麻,皺著眉頭一鼓作氣將湯藥喝下去,這藥真是太苦了,喝完之後不覺將手裏的碗重重扔在桌上,是個蹙眉發脾氣的樣。


    穆清對於自己的行為無所覺,皇帝看她半天,“嘻嘻”笑了一會就沒有笑了,隻是坐在榻上又是專注的看人。穆清教從肚裏往上湧的苦味折騰的苦不堪言,無意再一抬頭,看皇帝又是個同最初看她的那樣盯著她,立時奇怪,不僅奇怪起來簡直就要毛骨悚然,這人這樣沉沉盯著人不知心裏又在想什麽,莫非還是因為昨日野夫闖進宮裏他還沒有過勁兒,於是心下惴惴,借著喝水漱口的當兒端起杯子從杯沿去看皇帝,卻是和他的目光正好相撞,當下確定皇帝真是因為昨日的事情還在生氣。


    “用過早膳了?”穆清磨磨蹭蹭終於將自己所有的湯湯水水喝完皇帝還那樣坐著,雖然知道皇帝因為野夫的事不痛快,但是她自己是絕口不提這茬,無話找話幹巴巴問了皇帝一句。


    “嗯。”皇帝回答。


    穆清覺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同皇帝說的了,往日裏都是他纏著她說話,她頭一回主動想要說幾句話,卻是找不到要說什麽,遂垂著眼睛亂轉。然她本就不是個熱情的性子,一時還真找不出什麽想說的話來,真是愁人,愁人並且急人,穆清這時候也為自己的性子發愁,記得小時候還在蕭家的時候她是個活潑的性子啊,被三哥抱著上樹翻牆的,怎的長成這樣個悶嘴葫蘆樣,著急時候一句話都找不出來,尤對著皇帝更是這樣。她向來是個端莊的樣子,外人那裏總是冷靜自持,能少說話就少說話,這世上她願意主動說話的人少的可憐,遂老是個板著端著的樣子,想要說幾句軟化嘴皮子硬的都說不出來。


    她那廂裏因為找不出什麽叫皇帝開心的話而傷神,皇帝卻是驀地開口“過來。”皇帝招手。


    終於不用想說點什麽好話了,穆清聽皇帝開口,連忙起身走了過去,因著多少因為野夫的事心虛,臉上表情也帶出一點乖覺走過去,皇帝依舊盯著她,像是從未看過她一樣。


    “怎的今日這樣閑,在這裏一坐老半天。”皇帝側了身將靠窗的地方空出來仿佛又要在這裏曬太陽,穆清邊上榻邊問了一句,然後就靠窗坐好,看皇帝半躺在身邊,還真是個要在這裏曬太陽的樣子。


    “我們來說說話罷。”皇帝沒回答穆清的話,卻是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


    “……好。”這人是怎的了,以往是個有話就說動不動發脾氣,今日顯見著心情不好卻是繃了半天都沒說,終於說了卻又是這樣個開頭。。


    “你同我說說你在宮外是怎麽過活的罷。”皇帝道,他靠著枕頭半坐半躺,看著自己大腿來了這麽一句。


    “嗯,每日裏就給太傅家孩子們上課,下午便看孩子們交上來的大字或者文章,晚上自己看書,每日裏都是這樣。”穆清轉臉看著窗外低聲說。


    “我每日裏就是上早朝,然後看折子,然後又是上早朝。”皇帝也低聲道。他說話,仿佛陰冷幽暗的大殿裏,永生都隻有他一人。


    穆清轉回頭看皇帝,細細看他,覺得他真的同記憶中的人不大一樣了,那時候還嬉笑發狂動輒變臉,眼下雖然也是這樣,可大半時間覺得他真是個大人了,聲音沉沉也多了些穩重,真是天底下的人都靠他,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就成了這樣。


    自她從城牆上跌下去臨掉地上看他雙眼爆紅她就再沒仔細看過皇帝,上幾回昏昏沉沉也像是仔細看過皇帝,看他痛哭看他憔悴的不成人樣,那時候畢竟腦裏不大清醒,那些印象都不若那晚城牆下時候清晰,她掉地上時他雙眼爆紅仿佛痛到極致的樣子,叫穆清再不願意仔細看皇帝,那個樣子的皇帝,仿佛是個枷鎖,叫她要動彈不得,倘若她身心都不歸他,就要欠他良多。


    回頭看皇帝半天,穆清心下長長歎息,從今往後著她擔心,著她掛念的東西裏,是不是該有皇帝,她掉地上,他像是痛到骨子裏了,這世上哪裏有無緣無故的痛,她板著了這樣許多天,腦裏亂的停不下來,終究隻是因為不知如何要將過去與眼下連接起來。


    “你還記得唯禎麽?”皇帝道,他現在竟然能坦然說出太子名諱了。


    “嗯。”穆清猶自還在想著將將所想的,便就應了一聲。<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strong>


    “你知道他還活著麽?”


    “知道。”


    “你怎麽知道的?”皇帝聲音無端一個緊縮,穆清沒有察覺。


    “全天下人都知道前太子還活著啊,雖然我被你嚇的不敢出門,這個還是知道的呀。”穆清道。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麽?”


    “唔,聽說在西南一帶,你怎麽想起他了?”


    “就是突然想起而已。”


    “嗯,要是我不被先帝選進宮,這時候該是跟著唯禎一起走了。”穆清本是感慨命運造人,況且兩人都知道先前她是指給太子的,從小當做太子正妃教習長大,後命運造人便有了往後的事。


    她說完半晌,皇帝卻是沒有再說話,他側頭看穆清一眼,穆清覺得自己仿佛被利刃刺了一下,心下一驚,也不知這人是怎麽了,莫非她方才說的話又惹他生氣了,哎,將將還說他仿佛是個大人了,怎的又這個樣,就隻有脾氣漸長。


    “我把你頭發綸起來罷,這樣散著真是太不像樣了。”穆清看皇帝一時不言語,身後的頭發肆意攀爬的到處都是,遂道。


    皇帝還是個同個木頭條子一樣坐著,周身都散發著不讓人靠近的氣息,仿佛是個極生氣的樣子,穆清模模糊糊不那麽很清楚緣由,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跪坐起來要給皇帝將頭發收拾起來。


    “坐起來一些。”穆清對皇帝說。


    皇帝卻是無端又冷著臉看她,半天不動彈,穆清捏著他一把頭發板著他肩膀想叫他起來,皇帝這才不耐煩的坐起來,從進殿裏來到現在,他雖然也說話也動作,然總是個若有所思心下琢磨事的樣子。


    穆清現在對前朝事情一無所知,皇帝是這樣個皇帝,先帝的軟弱在他身上一丁點都沒有,再不是能讓後宮婦人插嘴前朝事情的情形,遂穆清從未問過前朝事,這時候也不知他心下有什麽事,如果是野夫的事,盡力討著他歡心便是,如果是別的,那也就讓他一個人煩惱去罷。


    遂她就坐好想要給皇帝將頭發綸的好好的,無奈她跪坐良久,將自己弄得氣喘籲籲皇帝的頭發也還是個亂七八糟樣子。穆清有些羞愧,怎的手笨成這樣,頭一回主動給皇帝做點什麽,怎的就做成這樣,非得做好不可。


    她性子一時也上來了,也顧不上旁的,掐著皇帝脖頸叫他坐好,將皇帝頭撥過來撥過去,皇帝起先不耐煩,等穆清跪在他身後依著他脊背同他說坐直,同他說低頭,將他頭皮扯得生疼時候皇帝身體慢慢軟和起來了,外麵陽光正好,他竟然從這種絮絮叨叨裏覺出了一點美好來。


    如果,如果她真的同太子有什麽牽連,那也就算了罷,不,不行,太子他看不進眼裏,可她這行為著實是不能原諒,倘若是真的,他定然饒不了她。本是要來倦勤殿裏興師問罪直接問她話的,可不知怎的演變成這樣,皇帝心下發狠,卻是再沒言語,橫豎她這會氣喘籲籲的跪在他身後給他綸發,同他說你怎的這樣不聽話不坐好。


    不覺間慢慢便軟了身體,由著身後人擺弄自己,前朝事情那樣多,樣樣都急得不得了,可皇帝將頭往後仰,頂著穆清胸脯懶洋洋的不想動彈,興許不是她幹的呢,他跟自己說。


    “將脖子直起來。”穆清道。


    皇帝將脖子抬起來一點,慢慢又躺回去,頂在穆清懷裏,不覺開口“這世上還能有你這樣的笨女人麽,一個頭發綰了快有半個時辰了還沒綰好。”


    “我……這是頭一回呀。”穆清麵紅耳赤,她也覺著她自己仿佛真不是個心靈手巧的人。


    “真是笨的要親命了。”


    穆清沒有回嘴,將皇帝往下滑的腦袋往上提溜了一下,費了好大的勁才將他的發綸好。


    皇帝重新恢複個清爽的樣子,穆清還坐在他身後,他往下將腦袋枕在穆清腿上,睜著眼睛望屋頂,半晌就翻身說“我們小寐一會吧。”他依舊枕著穆清大腿說。


    穆清啼笑皆非,這樣她要怎麽睡,然她看皇帝仿佛仗著她因為野夫的事有幾分心虛開始任性起來,同個小孩兒一樣要提出無理要求,便也就沒將他腦袋撥開,隻是有些迷惘,宮外的一大攤子她還沒有收拾好,這樣在宮裏一直坐著什麽都幹不了可如何是好,她該是要出宮一趟將宮外的那些都安置好,先前還在養身體,這幾天身體仿佛好了很多,昨日竟然走了兩個時辰,真是不能拖著了,可她要怎麽出宮,跟皇帝實話實說?那定然是不行。


    該找個什麽由頭出宮一趟呢,既然要留在宮裏,那些辛苦營生該是要徹底收拾了。


    近日京裏所有當鋪掌櫃都遭到了一番問話,問話的內容都很統一,有沒有見過宮裏的東西,如果見過是誰拿來的,現在東西在哪裏,所有當鋪的本子都被很統一的收走了,那些當鋪掌櫃被綁成個五花大綁的樣子眼睜睜看著自己當鋪的本子被不知哪裏來的人給拿走,連氣帶驚恐險些是要折騰半條命。


    楊翼刀被堵在自己書房裏,這會坐在凳子上一動都不敢動,有人蒙麵正在翻他的書房。


    “你家當鋪賬本呢?”那蒙麵人問。


    楊翼刀不言語,尋常當鋪當鋪賬本定然是在當鋪裏,這蒙麵人一來將他定在椅上張口就是要當鋪賬本顯見著是已經去過他的當鋪,一時驚恐,不知他得罪了什麽了得人物。可當鋪賬本哪裏是能給外人看的,賬本裏藏了所有營生,當朝禁止收售的很多東西各個當鋪都收售過,若是被人看見,自然是要定罪,光他手裏經手的宮裏東西不知有多少,哪裏能叫人拿去。


    他不言語,蒙麵人自己翻找,這人顯然是個極善於搜尋東西的,不多時當鋪賬本就被翻出來,然後這蒙麵人幹脆利落的將楊翼刀解開便拿著本子翻出屋外。


    楊翼刀驚魂未定不知眼下到底是什麽情況,卻是忽然聽屋外管家說話,京裏大半當鋪掌櫃都來府裏了。顧不上旁的,他出門見了這些掌櫃的,然後才知所有人都遭受了他方才一遭,再一細問,問的問題都差不離,總之就是和宮裏東西有關。


    莫非是宮裏丟了東西,可丟了東西拿的過去賬本,顯然不是剛丟的,宮裏東西,宮裏東西,楊翼刀念叨兩句,突然想起大先生來,那大先生收所有朝廷禁止的東西,自兩年前開始,他這裏但凡有宮裏的東西,都是交給他,不知眼下這場橫禍是不是和那大先生有關。


    他向來覺得那大先生神秘莫測有朝中大官撐腰,若是這事兒和那大先生有關係,朝中該是又要掀起風風雨雨了。


    晚些時候,京裏所有當鋪的本子都被拿到鎖兒樓,沈宗正和禦天兩人埋頭開始翻本子。


    沈宗正接皇帝命令之後出宮直奔鎖兒樓找禦天,將本子給禦天看過之後禦天半天不說話,好一陣子才說“這些廢臣都是先朝要臣,私財裏該是有不少宮裏東西,若是挖東西的人不想要引人注意,自然是將東西換成銀錢最方便,我們找找各個當鋪罷。”遂才有了京裏各個當鋪俱被人詢問折騰過一番。


    這會兩人開始看本子,等禦天看見有個本子上記了“曳影劍”三字之後就覺得這事兒他壓不下來了,他原本想著要將這事兒推到黑市上,看來是不行了。他單知道那靜妃將這些東西挖出來了,可不知道她怎的和曳影劍扯上幹係,寶和隻讓他將有關靜妃在京裏的消息壓下來別叫皇帝看見,時不時去看看她是否還安生著,旁的他一概沒管,隻知道她將京裏廢臣的地下財庫挖出來了,至於用處他一直沒關注過,他隻是在皇帝將鎖兒樓的人散到天下去尋靜妃的時候默默沒有說話。


    “這大先生是誰?”沈宗正指著曳影劍三字旁邊的大先生問禦天,禦天搖頭。


    等天要黑時候,他們已經將所有賬本都看過了,但凡是稍微大件的東西,最後的下家都是大先生,這大先生到底是誰卻是誰都不知道。


    “你先去回皇上罷,一會著人去問這些掌櫃這大先生是誰。”禦天打發沈宗正進宮去,真要感慨一句了,皇帝撤了監視朝臣們的人,那記錄朝臣信息的本子該是永世都不翻才是,怎的突然就翻開還真去挖別人家裏的財庫,真是所有事都趕巧了攪和在一起。


    天擦黑時候沈宗正進宮了,跟皇帝稟報,挖私財的人還不知道是誰,隻是京裏但凡是宮裏的東西最後都是叫一個喚作大先生的人收走了。


    皇帝盯著本子上的曳影劍半天沒挪眼,最後才說“去查查靜妃這兩年都幹了些什麽。”


    沈宗正領命要走,皇帝加一句“你自己去查,別問禦天。”沈宗正納罕,卻也是走了。


    皇帝還頂著早間穆清給挽的頭發,那發髻不甚規整的站在他腦袋上,他看半天將那本子從殿裏摔到了殿外,一甩頭簡直要將那發髻給搖散了去,那賬本帶了一身的氣從殿裏飛出去,冷不丁將嚴五兒嚇了一大跳。皇上在這是又怎麽了,下午時分不還是好好的,怎的成天不是摔筆就是摔本子,有火去找靜妃呀。


    宮外,福伯一如往常模樣正要收拾收拾當鋪開始打烊,今日也有人來當鋪裏要賬本,福伯二話沒說給了,人家問什麽他答什麽,合作的不得了,他老是一副和氣的樣子,來當鋪的人也沒難為他,遂老頭兒心情沒受什麽影響,還是覺著今日也是個平平順順的一天。


    他拿著一把浮塵正在灑掃屋裏,卻是驀地屋裏一暗,福伯回頭,門口有人正往裏走,這人身量太高將屋裏的光都遮了去。


    “你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了罷,怎的回來這樣快?”福伯一連聲的問,這個時候看見野夫著實叫他高興。


    “剛回來,路上不辛苦。”野夫道。


    福伯本來是個要去關店門的樣子,走至門口卻是看見門口對過站了兩個男子,也是身形高大健朗的壯年男子,那兩人打扮和尋常人無甚差別,隻是雙眼一直是個機警看四周的樣。


    福伯看一眼將店門關上回到店裏,給野夫倒了一杯熱水。


    野夫依舊著一身蘇錦長袍,隻是顏色變成了玄色銀紋,腳上的靴子也不再是行走時候的毛氈鞋而是一雙厚底皮靴。


    福伯坐在野夫旁邊的桌上,無話給野夫添茶,野夫坐半晌便是起身要走,“往後您老便保重身體。”野夫說,福伯無什麽意外,點頭,開了店門送野夫出去。


    此時天真是完全黑了,野夫連同身後兩人將將從胡同口拐出去,卻是不料身後有一陣勁風擦過,他轉身,跟著他的兩個已經與人纏鬥在一起,還有人穿一街頭走卒的衣服正向他肩膀抓來。


    野夫初時還以為是皇帝派人來的,可轉念便知道不是,皇帝要抓他,還用得著用穿這樣衣服的人,遂認真開始過招。他這兩年在京裏一直低調,京裏應該是沒有仇家才對,怎的時時有人跟他過不去,上回夜裏穆清出事時候也是有人一路跟著他,若非不然,他早就將穆清帶回去。


    兩三招過去,來人一齊沿著胡同牆角急奔,野夫緊追,追到郊外那人卻停下了。


    “你是誰,誰派你來的?”野夫厲喝,來人在空中比劃三兩下。


    野夫一愣,他同那位真是一點幹係都沒有,他都未見過那位,怎的那位突然找上他。


    福伯關了店鋪,屋裏隻點了一盞油燈,他坐在格擋後正自出神,卻是突然背後的暗門被打開,福伯一驚,進來的人頭頂都要頂上門框。


    “怎的又回來了?”福伯問。


    “來拿件東西。”


    “將那把劍給我。”野夫道。


    福伯俯身從格擋底下拿出黑布包著的東西,這東西放在這裏是一萬個不好,先前是萬不得已才收的,這會能叫人拿走就拿走,況且叫野夫拿走是最好的了,他眼下大約是不用怕這些個,遂福伯直將將東西給野夫。


    野夫拿了東西直接出門,不多時就消失在暗裏。


    皇帝今日回來的甚是早,他眼下真的是不去後宮任何地方,前朝回來就來倦勤殿,從倦勤殿出去便去前朝,隻是今日回來他卻是早早上床了,可躺在床上又不像是睡覺的樣子。


    穆清閑來無事叫嚴五兒搬來好一批書來,本不願意早早上床,看皇帝一言不發已經躺著她也就訕訕將手裏書放下收拾上床。


    “娘娘,您該吃藥了。”她一上床,外間卻是有掌事提醒她喝睡前的藥,這些掌事們也學著嚴五兒籠統的喊穆清娘娘,這時候才到她和睡前藥的時候,足見皇帝上床的多早。


    “拿進來。”皇帝開口,接過從外間遞進來的藥碗,穆清正要接過,他卻是拿著沒撒手,穆清不明所以,抬眼看皇帝。


    “喝吧。”皇帝道。穆清心下奇怪,怎的這人好端端又這樣,上回他給她強行喂藥還是一個月之前了,這會兒她端碗的力氣還是有的,便是要伸手接過自己喝,她也真是缺少那些個小女兒性子,不慎習慣平日裏膩纏在一起做這些個你喂我我喂你的事。


    “喝。”皇帝卻是突然一聲喝,床帳都已經放下來,遂不大的空間裏他的聲音仿佛被放大了數倍,穆清驚的一個激靈。


    “好端端的又發什麽瘋!”她一時間簡直也氣的不得了,張嘴也嗬斥了皇帝一聲,倒叫他一愣。穆清真是要氣死了,這人怎的是個這,這也是個值當生氣的事兒,作何就將他氣成那樣還高聲嗬斥人。


    穆清劈手將藥碗奪過去一氣喝下將碗從床帳裏遞出去翻身就躺下了,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及至她躺下皇帝才有了動作也跟著她躺下。


    “你竟然敢罵我,我可是皇上。”皇帝道。


    穆清埋頭沒言語,先前他還是五皇子的時候成天介賴在昭陽殿裏她簡直是成天介的在罵人,眼下他是皇帝,她真是極不應該再像先前那樣嗬斥他了,可她在宮裏總也要忘了他是皇帝了,尤其他這樣穿著單衣散著頭發發神經的時候她就總忘。


    這時候聽他這樣說穆清多少有點發虛,他是皇帝了,真不能再那樣。


    “我是皇上,你罵我我誅你十族。”皇帝道。


    “我快要父母兄弟都沒了你一族都誅不了還十族。”穆清心下道,隻是沒說出來,眼下發現自己竟然能稍微坦然點說起父母兄弟被流放的事了,先前她所有的事便是對父母兄弟的耿耿於懷以及怎麽讓他們過活的更好,將自己團進一個出不來的死胡同裏,也無人可以說起這些。眼下卻是不知怎的,興許是頭一回有人跟她說了家裏的事,興許是見著親人他們還好端端的同她說笑,她想象裏的怨憤好像少了許多,總之眼下她竟然不再是個提起父母兄弟就傷心的樣子了。


    “我是皇上,誰敢背叛我我就誅誰十族。”皇帝又道。


    穆清背身聽著沒動彈,這人好像又在說她了,說她從宮裏逃出去的事,看來他是絲毫不能理解他占了他父皇後妃有什麽不妥了。


    “睡吧。”穆清背對著皇帝說了一句,打斷了皇帝一直絮叨說他是皇上的事兒。


    皇帝終於不說話了,穆清背身躺著,他也背身躺著,躺了半天他突然動作很大的一個翻身,下一刻就是探手將穆清給提溜過來。


    “轉過來。”皇帝甕聲甕氣說話,穆清轉過身,被皇帝一巴掌捂進懷裏的時候真是要無奈死,眼前被皇帝的胸膛堵得死死,穆清偷偷吸一口氣,全身便都是這人的氣息,穆清其實很愛這樣的氣息,而且他的身體真是跟個燒紅的火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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