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索隻是線索。


    線索當然不能作為證據。


    陳複漢沉著臉道:“沈少俠認為我說的不合情理?”


    沈寒竹淡淡地道:“陳穀主說的合情合理。”


    陳複漢道:“既然合乎情理,沈少俠難道還有意見?”


    沈寒竹斬釘截鐵地道:“有!”


    陳複漢道:“有什麽意見?”


    沈寒竹道:“陳穀主在陳述推斷上述事件中,有一件事說得不正確。”


    陳複漢“哦”了一聲,問道:“哪一件?”


    沈寒竹道:“你說倪秋在劫牢時將喬明捆綁,使他不能動彈,以致排除了他去將‘三姐’屍體放入何長笑老婆棺木中的可能。”


    陳複漢道:“以你的意思?”


    沈寒竹道:“據喬明交待,倪秋在劫牢時確實將他捆綁,但是在劫牢得手後,倪秋是替喬明鬆綁的,前提是喬明答應了倪秋不將他劫牢的事說出去。而喬明在交待這件事的時候,不僅我在場,穀主你也在場。”


    陳複漢道:“即使你說的沒錯,也隻是我口誤而已,於事實的結果,並無多大出入。”


    沈寒竹正色道:“錯,大有出入。”


    陳複漢道:“哦?”


    沈寒竹道:“喬明如果有活動能力,他就有可能參與搬放‘三姐’的屍體。我之所以說參與,是因為人在死亡後,屍體會很沉,光靠一個人的能力可能無法完成搬運屍體任務。而‘三姐’的屍體完好地擺放在棺木之中,這基本可以證明不是一個人所為。”


    陳複漢道:“你是說花姑殺害‘三姐’,喬明不僅知道,甚至有可能參與了其中?”


    沈寒竹反問道:“你說呢?”


    陳複漢將眼一翻,道:“這是你說的,我又怎麽會知道?而且你說的也是線索和主觀推斷,並不是證據。”


    沈寒竹道:“我有證據。”


    “什麽證據?”


    沈寒竹道:“你應該還記得‘三姐’死後,是馮婆給驗的傷。”


    陳複漢並不否認:“沒錯,馮婆是我請來的。她驗完後,說死者無外傷,無內傷,屍身一點都沒有傷害。”


    沈寒竹冷笑一聲,道:“一個人死了,怎麽可能沒有任何的傷害?其實馮婆是有驗屍結論的。這個結論就是:左腳第二根腳趾和第三根腳趾之間有紅點,色淡,左腳小腳趾斷裂,牙齒色黃鬆動。”


    說完,沈寒竹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皺了的紙條,紙條上正好寫著這句話。


    陳複漢臉色微微一變,問道:“這句話是馮婆寫的?”


    沈寒竹點頭道:“正是。”


    陳複漢麵色凝重地問道:“憑這句話你又能證明什麽?”


    沈寒竹道:“我曾經在江南‘錢宅’當過下人多年,替宅上老爺太太們跑過腿抓過藥,也風聞過江南名醫司馬一指講起過醫道,其中有一句就是‘牙齒色黃鬆動乃骨絕之症’,所以我推斷‘三姐’之死,可能中的就是‘骨絕之毒’。”


    全場一片安靜,所有的人都屏著呼吸聽沈寒竹說話。


    “我先從左腳第二根腳趾和第三根腳趾之間有紅點入手,我想那紅點要麽是蟲子叮咬,要麽就是銀針所紮。於是我又去找了馮婆,馮婆告訴我,王東王先生曾經問她借過銀針。”


    “啊”“啊”“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全落在了王東身上。


    難道凶手是王東?


    很多人都這樣想。


    王東還是一副喜形不現於色的表情。他神情淡漠地走上了指揮台,來到了沈寒竹的身邊。


    他不緊不慢地道:“是的,我確實問馮婆借過銀針。我之所以問馮婆借銀針,是因為我也喜好醫學。平時總會研究一些草藥。這段時間,我感覺自己腰骨酸痛,常會擔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麽絕症,一想到絕症,我就會想到嚇人的‘骨絕’,所以我正好在研究醫治‘骨絕’的藥。為了研究這個藥,我就必須得先製造出‘骨絕’的毒來。”


    人群中又有人嘀咕,原來“三姐”身上之毒正是王東所製啊。


    王東的目光從人群中滑過,他清了清嗓子,道:“大家猜得沒錯,‘三姐’身上所中的毒正是我親手研製的。”


    人群一片嘩然。


    “但是,”王東道,“這骨絕之毒並不是由我親手下的。”


    人群中有人嚷道:“誰信啊?”


    王東盯著陳複漢道:“陳穀主,我在研製‘骨絕之毒’的時候,你曾經來過我這裏,當時你是除了我之外,唯一一個知道‘骨絕之毒’的人。”


    陳複漢哈哈大笑,道:“信口雌黃。雖然我是知道你在研製‘骨絕之毒’,可我身為一穀之主,像‘三姐’這樣品行不端之人,我隻要一下令,她就是死罪,何必費盡心思采用如此下三濫的手段。”


    人群中又有人嚷嚷:“是啊,是啊,穀主豈是這樣的人,真是血口噴人。”


    王東冷冷地道:“陳穀主不必急著澄清事實,且聽我慢慢講來。沈兄弟找到我之後,我細心地察看了我研製的‘骨絕之毒’,果然發現少了些許。由此可以推斷,這‘骨絕之毒’確實被人所偷。而你在偷取我‘骨絕之毒’的同時,又順帶偷走了我從馮婆處借來的銀針。”


    說至此處,王東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針,道:“這枚銀針我是昨天晚上在‘死人閣’的頂層窗簾裏發現的,它正好紮在那裏。我昨晚經過‘死人閣’的時候,正好聽到你跟沈少俠在頂屋對話,於是我出於好奇,躍了上去,本想在此窗口中扒著聽你們談話,當我悄悄地想拉開一下窗簾看個究竟時,不想手正好被針紮到,於是我將針取出,沒想到此針正是我失竊的那枚銀針。”


    陳複漢道:“你都可以輕鬆地躍上那個窗戶,那麽天知道是不是又是誰把針紮在那裏的呢?”


    王東冷眼看著陳複漢,道:“你在偷取‘骨絕之毒’和銀針之後,找到了花姑,你告訴花姑她丈夫喬明和‘三姐’不正當的關係,使花姑產生了嫉恨‘三姐’的情緒,之後你又安排倪秋劫牢的大戲,以喬明失職要處決他為由,要挾花姑隻要她配合你殺了‘三姐’,你就放了喬明。花姑隻要殺了‘三姐’,不僅解了奪夫之恨,又可以救得自己丈夫,她當然會聽命於你。而最讓人不恥的是,你還慫恿花姑跟你發生了關係!”


    陳複漢鐵青著臉道:“編,繼續編。我看你還能編成什麽樣出彩的故事來?”


    沈寒竹道:“其實,從樂愉出現在我麵前,引誘我出穀,到倪秋劫牢,再到‘三姐’被害,都是陳穀主你一手策劃的。我們每一個出現在這個事件裏的人,都成了你的棋子。花姑是個喜歡養花的女人,她對各種各樣的花的特征相當了解。你指使她來到了‘三姐’的地方,用她特製的花迷暈了‘三姐’,然後你再出現,捏斷了‘三姐’的左腳小腳趾,然後用銀針塗抹上‘骨絕之毒’,將銀針從‘三姐’的左腳第二根腳趾和第三根腳趾之間紮進去,一直紮到左腳小腳趾被捏斷的斷骨中,從而使‘三姐’中了‘骨絕之毒’,不治身亡。事後你從容離開,而花姑找來了管牢的丈夫喬明,他們夫妻二人合力將‘三姐’的屍體移放到了何長笑老婆的棺木中。”


    陳複漢突然鼓起掌來,他不怒反笑道:“你們兩個一唱一合,編得果真出彩。你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陷害我?想當‘死人穀’的穀主?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說這麽多的話,為什麽我們‘死人穀’全體在聽的人沒有一個替你們喝彩?因為你們的推斷根本站不住腳。知道為什麽嗎?你們講的也是線索,甚至是算不上線索的線索,更多的是你們的主觀推斷。沈少俠,你不是說要有證據嗎?那麽請問,你的證據在哪裏?馮婆的驗屍診斷?先不論這驗屍結論是否真偽,即便是真的,難道就不能當作是你們買通了馮婆?還有什麽?那枚銀針?我不是說了嗎?在場的所有的人都可以把銀針紮到那窗簾上。你們還有證據嗎?我覺得現在最好的證據倒是有一個。”


    沈寒竹冷冷地道:“你有什麽證據?”


    陳複漢道:“人證。”


    “誰?”


    “花姑!”


    沈寒竹冷笑一聲,道:“花姑?”


    陳複漢道:“沒錯,我說花姑是殺害‘三姐’的凶手,而你們不信,非得說我跟花姑是共同殺害‘三姐’的凶手,那麽現在,把花姑叫出來,對一下口供,事情豈非可以水落石出?”


    王東突然仰天長笑道:“陳穀主啊陳穀主,你還真的是陰險狡詐,大家知道他現在為什麽要提花姑當人證嗎?因為花姑死了,被他親手殺死了!”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一陣騷動。


    陳複漢陰沉著臉道:“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又說我殺害‘三姐’,又說我殺害花姑,你想攪亂我們‘死人穀’不成?”


    沈寒竹略帶著悲傷的口吻道:“陳穀主你確實讓人寒心,但凡被你利用過的人,無一不被你過河拆橋,斬草除根。樂愉如此,倪秋如此,花姑也如此。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肯定你殺害了‘三姐’嗎,因為我一直在‘死人穀’找一個可以瞬間捏斷‘三姐’小腳趾的人。而你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出手殺害了知道自己內情的人——花姑。你是一手就捏住了花姑的脖子,這手勁,跟捏斷‘三姐’小腳趾的手法如出一轍。”


    陳複漢幾近吼道:“大家不要聽他們胡說,這是典型的汙蔑!大家要相信我,我是一穀之主,斷然不會成為殺人凶手。”


    王東冷笑一聲,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花姑作證嗎?那麽好,我現在就請花姑出來,你一定想不到,花姑還活得好好的吧?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王東將手掌拍了兩下,人群中果然走出三個人來,其中走在中間的正是花姑,陪在花姑左邊的是馮婆,右邊的是沐講禪師。


    三個人徐徐地走了過來。


    陳複漢的臉已經死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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