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華感覺有異,回過頭來。倆人四目相對,陳雨昕這才猛然驚醒他們之間是不該有這樣的舉動的。可她隻是羞澀地低下頭,並沒有退縮的意思。此刻她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管,隻是等著他伸出手臂輕輕地攬過來,她便會依偎在他的懷裏……


    然而,她得到的卻是蕭子華輕聲的提醒:“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陳雨昕如同從夢中驚醒一般渾身一顫。她實在不舍得這麽快就告別這美好的時光,於是她輕聲道:“把你剛才念的那兩句詩寫給我好嗎?”


    蕭子華從兜裏掏出筆和小本,將那兩句詩寫在本上,然後將那頁紙扯下來交給了陳雨昕。陳雨昕接過紙條攥在手心裏,這才溫順地隨蕭子華往宿舍走去。


    快到宿舍門前,蕭子華便站住了。他對陳雨昕道:“你進去吧,我在這裏看你進去。”陳雨昕依舊溫順地“嗯”了一聲,輕輕地向宿舍走去。走到宿舍門前,陳雨昕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那裏的蕭子華,這才推門進去。


    宿舍裏燈光明亮,秦蕾正坐在床邊照鏡子。看見陳雨昕進來,秦蕾立刻明知故問道:“你幹什麽去啦?”陳雨昕也故作輕鬆道:“沒幹什麽。”秦蕾道:“沒幹什麽是幹什麽去啦?”陳雨昕知道瞞不過去,隻好道:“我給他送書稿去了。”不料秦蕾又道:“他?他是誰呀?怎麽叫的這麽親熱呀!”陳雨昕被問的臉紅了,衝上來便捶打秦蕾。同時嘴裏道:“小丫頭,你就是皮癢了!”秦蕾一邊躲閃,一邊告饒道:“好姐姐,好姐姐,饒了我吧。我不敢了。”


    一張紙片從陳雨昕手裏滑了出來。秦蕾叫道:“咦,這是什麽?”說著搶先彎腰撿了起來捏在手裏,衝著陳雨昕詭密地一笑道:“上麵寫著什麽情話?不怕我看嗎?”說完,秦蕾迅速轉過身將紙條打開念道:“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這是什麽呀!”看秦蕾失望的樣子,陳雨昕得意地道:“小丫頭,你以為是什麽?不過是兩句詩,看你想哪兒去了?”見陳雨昕不過來搶奪,秦蕾反倒湊過去道:“他怎麽給你寫這個呀?”陳雨昕從秦蕾手裏抓過紙條,道:“剛才蕭子華看著天上的星星隨便就念了這麽兩句。我聽著好聽,就讓他給我抄下來了。”秦蕾恍然大悟地道:“噢,原來你們是看星星去了,好浪漫喲!”陳雨昕不覺臉又紅了,這次無可辨駁,隻好道:“好啦,好啦,去睡你的覺吧。半夜三更的不睡覺你折騰什麽?”


    秦蕾珊珊地往自己床邊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道:“對啦,蕭子華不是答應幫他打完稿子就請客嗎?他什麽時候請我們吃飯?”陳雨昕語氣嚴肅地道:“秦蕾,他一個保安掙的又不多,我們也就那麽說說罷了,你還真讓他請啊?”秦蕾笑道:“喲喲喲,這麽快就知道心疼他了。還說你們沒什麽呢,露餡了吧?”陳雨昕臉一紅,輕聲道:“你胡說什麽呀!我是說我們幫他打就打了,幹嘛非得讓人家請咱們吃飯呢?倒好象我們就是為了吃飯才幫人家似的。”秦蕾笑道:“為什麽不是?我就是想讓那帥哥請我吃飯。你不好意思說,我去說!”陳雨昕無奈地叫了一聲:“秦蕾!”


    第二天秦蕾見到蕭子華第一句話便是:“喂,帥哥,稿子也幫你打完了,該請我們吃飯了吧。?”蕭子華忙陪笑道:“一定,一定,你們想到哪裏去吃?”秦蕾道:“當然是回市裏去吃嘍!”蕭子華又問:“回了市裏去哪兒?”秦蕾沉吟道:“去……哎,雨昕,你說去哪兒?”陳雨昕十分尷尬地道:“哪兒也別去,還是不用了吧。”說著,拉起秦蕾就走。秦蕾僵持著不走,道:“怎麽能算了呢?帥哥,去哪兒回去再說吧。”蕭子華道:“那你們什麽時候回市裏提前告我一聲,我和你們一起回去。”秦蕾“哎”字音還沒發出來,硬是被陳雨昕拖走了。


    過了幾天,又趕上陳雨昕和秦蕾輪休。秦蕾提前就告訴了蕭子華。於是蕭子華和同事換了班,和倆個姑娘一起回城。


    三人在公交車站等來了公交車。車門打開卻正好衝著蕭子華。蕭子華要讓兩位姑娘先上。秦蕾猛推了他一把,道:“哎呀,你就先上吧。不用客氣了,誰先上還不是一樣啊!”說著推著蕭子華就上了車。來到車上,秦蕾指揮蕭子華坐在靠窗的一個座位上,然後她坐在蕭子華旁邊的座位上。陳雨昕跟在他倆身後上來,隻能坐到倆人後邊一排的座位上。


    一路上,秦蕾不停地和蕭子華大聲說笑著。蕭子華一邊和秦蕾應答,眼光卻不時往身後陳雨昕的座位上瞟。


    車到終點站,三人下了車。秦蕾輕輕把陳雨昕拉到一邊道:“喂,我走了。這裏就交給你了。”陳雨昕嚇了一跳,驚道:“什麽?你要走?”秦蕾澀澀地道:“是啊!不走幹什麽?人家心裏根本就沒我,我幹嘛還在這裏自討沒趣?”陳雨昕震驚地看著秦蕾。她這時才發現這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小女孩,竟也在暗戀蕭子華。陳雨昕顫聲道:“秦蕾!”秦蕾努力微笑著道:“你別怪我在車上搶你的座位。讓你倆親親熱熱坐在一起把我涼在一邊,我可受不了。好啦,已經打擾你們這麽長時間了,我就不再夾在你們中間妨礙你們了。”說著,秦蕾轉身就要走。


    陳雨昕一把拉住秦蕾,焦急地道:“都一起出來了,那也等吃了飯再走!”秦蕾“嘿”地一聲笑了出來,道:“你以為我真想吃他的飯呀,我是想幫幫你們!如果沒有我陪著,你們倆能一起出來嗎?他那個人你還沒看出來,你要不推他一把,他怎麽會有行動!”陳雨昕沉默了。


    秦蕾猛地甩開陳雨昕的手,笑道:“你記得謝謝我啊!”話音未落,人已飛快地跑到馬路對麵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秦蕾拉開車門,衝陳雨昕、蕭子華二人擺了擺手,說道:“帥哥,再見”說完,躬身鑽進了出租車。出租車飛快地開走了。


    蕭子華走上前來問陳雨昕:“秦蕾怎麽走了?”陳雨昕驚慌地“啊”了一聲,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她、她臨時有點事。”蕭子華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道:“那我們走吧。你喜歡吃什麽?”陳雨昕有點緊張,忽然道:“要不算了,我們也別吃了,回家吧。”蕭子華笑道:“這怎麽行?我就是專為陪你們吃飯才回來的。你不吃,我不是白跑了?再說你要是不吃,下次秦蕾見到我隻怕也不會放過我。”一句話說的倆人都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陳雨昕感覺輕鬆多了,說道:“我一時也說不上來想吃什麽。我們先順著大街走走吧。看見哪家飯店不錯,我們就進去吃。”於是,倆人便順著大街隨意地走去。


    蕭子華一邊走一邊認真地觀看著街道兩邊的店麵。一看見飯店的門麵,蕭子華就會問陳雨昕:“這家怎麽樣?”除此之外就什麽也不會說了。陳雨昕看在眼裏氣在心裏,暗道:“呆木頭,死心眼,難道叫你出來就是為了吃飯的?就不會說點別的?下筆千言的本事都到哪兒去了?”想到這兒,陳雨昕便故意緊閉著嘴不啃聲,成心要為難蕭子華。而蕭子華在這方麵的反應顯然比較遲鈍,愣是沒體會出身邊女孩子的心事,仍在認認真真地挑揀著飯店。


    最後,還是陳雨昕忍不住先開口問道:“來莊園之前,你原來是幹什麽?”蕭子華忙答道:“哦,我原來在工廠上班,當工人。”陳雨昕又問:“那為什麽不做了?”蕭子華淡淡一笑,道:“我們的廠子破產了。”陳雨昕又問:“那為什麽想起來當保安呢?就沒找個好點的工作?”蕭子華道:“找了。剛從廠子裏出來的時候我跑過保險。可不知為什麽老是簽不下保單。後來又跟人訂過報紙,結果因為訂不到報紙讓人家給趕了出來。再後來就給人送水,從早跑到黑一天也不過掙十幾塊錢。”


    陳雨昕聽到這裏,心裏忽然“格登”一下。至從認識蕭子華那天起,蕭子華留給她的印象就是英俊而沉穩的儀表,深厚而廣博的才氣。在陳雨昕心裏總覺得這樣的人一定活的瀟灑自如,萬事如意。沒想到聽本人一講,竟也滿是艱辛和坎坷。陳雨昕在心裏默默地道:“原來他過的也不容易。”


    這時,陳雨昕一眼看見街邊一個門麵很小的麵館。她忽然就道:“我們就在這兒吃吧。”蕭子華看著那窄小的門麵,為難地道:“這地方這麽小……”陳雨昕則顯得饒有興趣地道:“我喜歡吃麵。而且這地方清靜,在飯店裏太亂了,吵的慌。”蕭子華聽了,隻好陪她走了進去。


    麵館裏地方不大,桌子卻擺的不少,顯得很擁擠。所幸的是店裏很幹淨,物件擺放的也很整齊,讓人瞧著比較舒暢。倆人撿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桌子很小,隻能容納四人同坐。陳雨昕選了靠牆角的位子,蕭子華則坐到了她對麵。


    坐下後,陳雨昕叫過店裏的服務員隻說要兩碗麵。她為自己要了個小碗,為蕭子華則要了個大碗,其他則什麽也不要。蕭子華笑著道:“這怎麽行?”堅持要點幾個菜。陳雨昕隻讓點了兩個小菜。蕭子華看了又單獨為陳雨昕要了一杯熱飲料。


    不一會兒,飯菜便端了上來。飯菜做的很精致,味道也不錯。難怪小小的麵館能在鬧市立足。陳雨昕隻嚐了幾口便停下了筷子。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可不想一下把麵吃完。


    陳雨昕端起飲料喝了一口,然後問蕭子華:“你從什麽時候開始搞寫作的?”蕭子華也放下筷子,說道:“算起來那可早啦。從我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了。我的第一篇小說就是在高二完成的。”陳雨昕道:“喲,那時間可不短了。那你一定寫了不少東西了吧?在刊物上發表過嗎?”蕭子華遺憾地笑了笑道:“沒有。”陳雨昕問道:“怎麽,你沒有投過稿嗎?”蕭子華道:“怎麽沒有?早期學習寫作的時候,我是經常投稿的。可是光投稿怎麽行呢?你還必須走出去和編輯、作家們接觸,請他們指點,這樣才能提高自己。”


    陳雨昕道:“那就去唄,難道你還找不到他們嗎?”蕭子華笑道:“那怎麽會找不到?可是找編輯、作家是要占用時間和精力的,有時還需要花錢,比方說出門吃住行就得花錢。而這些我卻沒有!”陳雨昕奇怪地道:“你沒有?”她覺得這事實在不可理解:“這個人既然這麽沉迷於寫作,怎麽卻沒有時間和精力去接觸編輯和作家呢?”所以她繼續問道:“為什麽沒有?”蕭子華無奈地道:“因為我家裏人不讚成。”


    這一來陳雨昕更加地不理解了,又問道:“你家裏人不讚成?為什麽不讚成,搞寫作難道不好嗎?”蕭子華苦笑道:“好就會讚成你做嗎?”陳雨昕道:“好事情為什麽不讚成?”蕭子華道:“因為你做這個掙不來錢,不能養家糊口!”陳雨昕沒想到原因是這麽簡單,這麽現實的一個理由。她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應答。


    倆人稍稍沉默了片刻,蕭子華緩緩地繼續道:“我父母發現我搞寫作後,起初是不以為然,覺得我不過是心血來潮。等到後來看到我沉醉其中,他們便開始幹涉我。”陳雨昕問:“你為了寫作違抗他們的命令了嗎?”蕭子華道:“沒有啊!高中一畢業我就開始做臨時工。我搞寫作都是利用業餘時間搞的,從來沒有耽誤過事情。”陳雨昕道:“那他們幹麽還反對?”蕭子華道:“因為做這個不但不掙錢,還要花錢!”陳雨昕驚道:“花錢?”這個理由又使她大感意外。她真無法想象因為怕花錢就不讓人有追求的。於是道:“這能花多少錢?”蕭子華道:“首先得花錢買書看吧?可在我爸看來買書就是一種浪費。還不如買點吃的吃了合算。”陳雨昕“啊”地一聲笑了出來:“哪上學也花錢,是不是也不合算?”蕭子華道:“那不一樣。那是為了前途和出路,和陶冶心靈的讀書是兩碼事。”陳雨昕一下收斂了笑容。她忽然發覺此事並不可笑了。生活中有多少人為文憑拚命讀書,要讓他讀點陶冶性情的書卻根本不可能。


    陳雨昕道:“不過你既然已經開始工作掙錢,也不用他們負擔了,他們應該管不著你。”蕭子華道:“怎麽管不著?我掙的錢都是交給他們的。”陳雨昕又是一怔,至從她工作以來她的工資都是由她支配的。領了工資要如數交給父母,這又是一個讓她無法想象也無法理解的事情。她都不知該怎樣措辭評論這件事情。


    蕭子華繼續道:“我剛開始上班的時候,每月領回工資去我媽給我五元錢花,過了兩年才漲到了十元。如果我花的超出了這個數字,我媽是要嘮叨的。更何況我買書投稿的事他們本來就不讚成。為了不讓他們嘮叨,我每次買書都盡量不超出他們給我的零花錢。不過我看中的有些書是比較貴的。有時為了買一套我喜歡的書,我要連續幾個月不花錢才能攢夠!”陳雨昕隻是靜靜地聽著。雖然她的家庭並不富有,但從她記事以來一般她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她從未聽說過想買書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竟也這麽難以滿足。她隻能呆呆地看著蕭子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該哂笑還是該歎息。


    半響,陳雨昕才想到一句:“你父母也太小氣了。”蕭子華笑著搖搖頭道:“也不完全是,主要是他們收入太低了。而他們又沒有夢想。除了養家糊口之外,對於人們的其他追求他們都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他們甚至對這種行為的動機都很懷疑。我參加工作後不久,經朋友介紹我加入了一個文學社。可直到我參加文學社兩年後,我都沒讓我父母知道”陳雨昕不解地問:“為什麽?”蕭子華道:“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呀。在我父母的眼裏搞社會活動的人都居心叵測,生怕我上當受騙,所以什麽社會活動也不希望我參加。可我總不能為了滿足他們的意願就什麽也不做吧?所以隻好瞞著他們。可這樣我參加文學社活動就受到很大限製。除了在方便的時候參加一下文學社的例會外,文學社舉行的一些大型外出活動我都不敢參加。那裏候通過文學社還真能接觸到一些編輯和作家。可是那些活動我大都不便參加。偶爾趕上了也因為行動受到製約不敢大膽展現自己。一但那些老師提出一些要求我怕做不到。所以我的寫作基本上是靠自己一個人悄悄摸索,悄悄的鑽研走過來的。


    陳雨昕看著蕭子華那無奈的樣了,心裏不由地一陣難受。她衝蕭子華淒苦地笑了笑。蕭子華沉默良久,又緩緩地道:“那時候我真的沒有辦法,麵對自己的父母還能怎麽樣?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我結婚後再放手搞自己的寫作。”陳雨昕聽到這裏也興奮地道:“對呀,等你結婚了就完全獨立了,那時候你再想幹什麽你父母也就不能幹涉你了。”蕭子華看著陳雨昕喜悅的樣子,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陳雨昕心一涼,道:“怎麽,你結婚了你父母還幹涉你嗎?”蕭子華苦笑道:“豈止是父母,又加了一個老婆啊!”陳雨昕一怔,問道:“怎麽,你老婆不喜歡你搞寫作?”陳雨昕發問的時候,發覺自己正在竊竊歡喜。


    蕭子華道:“我的父母不喜歡我搞寫作,還隻能是在態度上反對。在我伏案寫作的時候還不便直接來阻止我。可老婆就不同了,她不僅在態度上反對你,當你正在寫東西的時候她還會直接阻止你”陳雨昕驚道:“怎麽能這樣?結婚前她不知道你喜歡寫作嗎?”蕭子華道:“我說了呀!可她並沒有說她不喜歡。或許她以為那隻是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語,說說就算了。結婚以後我才發現搞寫作更困難了。我老婆不但不支持我,在我寫東西的時候她還會來阻止我。隻有當她不在家的時候,我才能寫點東西。一但她在家,哪怕我思如泉湧也隻好停下來。後來等我們的女兒出世了,我想在家寫作就更不可能了。可是那時我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所以我基本就沒有寫作時間了。”


    說到這裏,蕭子華停頓了片刻才又繼續道:“可是寫作已經融入了我的血液,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已經沒有辦法放棄了。那時我雖然沒時間寫出一篇完整的文章,但我身上常帶著一個小本子。腦子裏一但閃過一星思想的火花,我就會把她記下來。有一段時間,我構思好一個中篇,可就是沒有時間把她寫出來。可是我太想把它寫出來了,後來我就一邊上班一邊寫。我工作的那地方機器都特別大,運轉起來聲音也特別的響。轟隆轟隆的,剛去的人適應不了會覺得震的心慌。這樣的環境本來是不適合寫作的,而且還是在工作期間。可當時實在沒有辦法了,隻能那麽寫。我把稿紙裁成巴掌這麽大的小塊,裝在工作服的口袋裏。上班的時候,我出去檢查一會兒機器,看看一切正常就回到控製室,從兜裏掏出小紙片墊在大腿上寫上一段。寫上一陣後就再出去檢查檢查機器。如果一切正常就再回來寫上一段。不過工作中正常的時候很少,經常會有事,一但有事就不能寫了。有時一天連一個字也不能寫。然而我但有時間就會寫一點,最後終於還是把它寫完了。不過寫作的時間拖的很長,一萬多字我就寫了三個多月。按說上班是不能幹私活的。不過對於幹體力活的工人來說,寫字是不能算幹活的。”


    陳雨昕呆呆地看著蕭子華,她無法想象他的寫作之路竟走的這樣艱難。而更令她吃驚的是蕭子華在講述這些的時候竟依舊能保持那樣的平靜。半晌她才問:“當時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蕭子華笑道:“如果有我會那樣為難自己嗎?”


    陳雨昕也沉默了,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做評論。而且這個話題也太沉重了,令她感到很壓抑。於是她換了話題道:“不過你的寫作天賦的確很高。我和秦蕾看了你的那部長篇,都覺得寫的很好。猶其是裏邊的那個女主人公塑造的很生動,很可愛。”


    蕭子華一聽談起他的作品就變的興奮起來,高興地道:“是嗎?你說說她哪裏好?”陳雨昕道:“這我一時可說不上來。就是覺得那個女主人公寫的很真切,就象真的有那麽一個人一樣。我想她一定是有原型的。有些描寫我覺得很真實,不象是能虛構出來的。”蕭子華道:“對,她是實有其人的。就是我小時候一個院的鄰居。”陳雨昕道:“是嗎?這麽說是你的青梅竹馬了?”


    蕭子華道:“鄰居是鄰居,但卻不是青梅竹馬。因為小時候我們從沒在一起玩過。”陳雨昕問:“那是為什麽?”蕭子華笑道:“我們小時候男生和女生是不說話的。而她和我們連同學也不是?”陳雨昕道:“那怎麽可能?既然住在一個院子裏,總該在一個學校讀書吧?”蕭子華道:“可她並不和我們在一個學校讀書。”陳雨昕問:“為什麽?”蕭子華道:“因為她是幹部子弟。”陳雨昕無語了,蕭子華講的她有些似懂非懂。


    稍稍停頓了一下,蕭子華回憶道:“我也記不清我們家是什麽時候搬到那個院子裏去的。總之,當我們家搬到那個院裏時她家就已經住在那個院裏了。那個院子一進大門左手還套著一個小院。小院裏的房子比大院裏的好,不僅住人的房子好,連廚房也比我們的好。那時各家都是簡單地在院裏蓋一間小房作廚房。蓋房的磚頭都是四處撿來的,有的大有的小,多數是半塊的。門窗也是從舊房上拆下來的,安在廚房上或大或小,總之和廚房很不相稱。而小院裏的廚房一色是用紅磚蓋的,門窗也是專門製作的。小廚房看著就很精致,整個小院也顯得很整潔。院子中央還有一棵高高的楊樹,使小院顯得十分幽靜。我剛發現那個小院時曾想,如果我們家能住上這麽個小院該有多好。等後來長大了些才懂得這樣好的房子隻有當了幹部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幹部,才有機會住的上。


    “那小院就是她的家,而她父親就是一位政府部門的幹部。具體是什麽職務我記不清了。在人們的談論中好象她父親的職務總是在升遷。她母親是醫院的醫生,這個倒是多少年從未變過。她們家有兩個孩子,大的就是她,和我年齡相仿。小的是一個男孩兒,比我大概小兩三歲。她家的經濟條件比我們同院的其他人家都要優越,無論吃的用的樣樣都要比我們好。就連她家的孩子上學都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就近入學,她家的孩子則是送到市裏最好的學校去上的。所以別看我們住在一個院,從小學到中學我和這家的兩個孩子連一句話也沒說過。如果他們那個時候就搬走,我都不能算認識他們。如果他們那時候就搬走,後邊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說到這兒,蕭子華有些說不下去了,低頭用筷子去挑碗裏的麵。顯然這些講述勾起了他痛苦的回憶。陳雨昕等了一陣兒,蕭子華還是無言,她忍不住問道:“那後來呢?”蕭子華抬起頭直直地望著陳雨昕,好象要從她臉上找尋什麽。陳雨昕被看的不好意思了,羞澀地低下了頭。蕭子華這才如夢方醒地一震,也把頭扭向一邊。


    蕭子華接下來道:“當我開始注意她時,我已經中學畢業了。大學沒考上,我當時正在打臨工。一天我從外邊回來,一進大門恰好碰上她從小院出來往外邊倒爐灰。她們家好象大男子主義很嚴重的。我們經常看見她和她媽媽做家務,卻不見她爸爸和她弟弟做家務。當時她頭上頂著一塊濕毛巾,上身穿一件白色的襯衣,腿上是一條黑色長褲,看上去非常的樸素。也不知怎麽回事,看到她這個樣子,我心裏忽然莫名其妙地一動。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向她望而卻步去,而她也扭回頭來看我。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這是我們作鄰居多年以來第一次招呼。笑過之後我心裏別提有多舒暢了。我回到家好長時間後,回想起來這一幕心裏還甜絲絲的。”


    聽到這裏,陳雨昕道:“這不是挺好的嗎?你有情她有意,又同在一個院裏住了那麽多年。”蕭子華搖搖頭道:“可我從一開始就沒敢有什麽奢望。”陳雨昕問:“為什麽?”蕭子華道:“因為我們兩家的差距太大了。這種差距甚至都不含一點隱蔽性,而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我們麵前。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敢公開留露我的愛意,隻能在心裏默默地關注她。


    “一留心才發現她的性格溫和,十分文靜也十分溫柔。尤其令人讚歎的是她的家庭條件那麽優越,她卻不象一般女孩子那麽愛穿戴,衣著總是十分樸素。你別看她性格那麽溫柔,追求起自己的愛情卻非常大膽。每次見到我她總是熱情地主動和我打招呼,從不掩飾她對我的好感。


    “而我的表現卻太差了。對她的主動熱情,我總是表現的遲遲疑疑躲躲閃閃。一想起她父親那張整天板著,從沒有一絲笑容的臉,我心裏就打怵。我當時覺得我實在難以麵對她的父親。不但我難以麵對,隻怕我父親也難以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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