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三姨太不過二十來歲,生的風情萬種、色若春華,深的李老爺喜愛,就連李夫人身邊的通房丫頭都私底下說,要不是夫人生了大少爺,恐怕這李夫人的稱呼就落不到她身上了。[.超多好看小說]


    三姨太當然也是這樣覺得的,因此也並不把李夫人放在眼裏,沒少惹得李夫人不痛快。


    而那一天剛下完雨放晴,春意融融,讓因連綿陰雨一直呆在屋子裏的三姨太也忍不住要去庭院裏散散心。昨天李老爺送了隻哈巴狗給她賞玩,那狗明顯是受過訓練的,會鞠躬、會握手,憨態可掬,逗得三姨太可是笑的連嘴巴都合不攏了。


    “小白你上哪去!”


    剛把這條小白狗給抱出去,它就突然從三姨太的懷中跳了下來,直直地往一處草地跑去了,讓三姨太可是一頓好追。


    “別亂咬東西,啊,這——”


    三姨太從地上將小白抱了起來,嬌嗔著責怪著搖著尾巴的小狗,無意地往地上被小白刨出的坑一看,頓時麵色一滯,差點拿不穩小狗將它摔了下去,秀美的眸中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陰翳:或許是因為下雨導致泥土鬆動的原因,一截白森森的骨頭從泥土中露了出來,看上去格外的瘮人。


    三姨太一個養尊處優的深閨婦人哪裏見過這個場麵,當時就被嚇得六神無主、搖搖欲墜,回到房間後依舊還是渾渾噩噩的,一想到自己一直住著的院子裏埋著一個不知是誰的人的屍首,她就渾身發冷、四肢無力。


    當晚,她一見到李老爺就驚慌失措地把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講給他聽了,在她哭的梨花帶雨的時候,李老爺則是一臉深思地安慰著她,叮嚀她不要再去那個院子了,這件事他會處理的。


    三姨太信以為真地答應了,在李老爺輕聲細語地安慰下漸漸睡著了,卻沒料到當晚在熟睡之中就被人用繩子一勒、往梁上一吊給弄死了。


    講到動情處,三姨太仍有後怕地捂住自己纖細的脖頸,嬌聲怒嗬:“那姓李的惡棍竟然一點都不念及多年的夫妻情分,活活將我勒死在床頭,對外說我通、奸被發現後羞愧自殺,又連夜叫人把我的屍首扔到荒郊野外,害的我既無墳塚、又無牌位,暴屍荒野,我怎能不恨!還有那李夫人,後來我才知道,那條狗是她精心調、教過送來的,就是為了誘我去發現那屍首、好讓姓李的除掉我!你說,他們的心怎麽可以這樣毒啊!”


    女人淒厲的聲音在呼呼作響的夜風裏聽上去好似哀泣又似叱問,但蘇維卻可以從裏麵感覺到另外一種更為濃烈的感情——傷心欲絕。想來三姨太是真的很愛李老爺的吧,所以才會在被李老爺殺後感到如此悲憤,試問哪一個人可以接受被自己深愛之人背叛的感覺呢?


    但是聽完三姨太的回憶後,蘇維心中的疑惑卻是更深了起來。


    院子裏的白骨,究竟是誰的,能夠讓李老爺狠下心來對自己的愛妾痛下殺手,甚至連一絲一毫的猶豫的都沒有?


    這裏麵一定大有文章,其中涉及的秘辛可能原比自己想的更加複雜。


    蘇維捏著自己的下巴,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猛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了一下,問道:“那個女學生呢?她又是跟李家有什麽仇?”


    話說自己剛剛一門心思都去關注三姨太了,一時間竟然忘了還有一個女鬼這茬。要說這三姨太被李家夫婦害死要來算賬也算合情合理,可是那個女學生呢?看她的打扮倒不太像是國內的學生,更多地像是國外的留學生。


    三姨太捂嘴一笑,眼波一顫,輕聲道:“這我可不知道了,她是最近才來的,我瞧她眼生的很。所以她肯定沒在李家待過,就算有時間肯定也不長。”


    最近才來的,眼生的很……


    蘇維在心中反複琢磨了幾遍這幾個字,又想起來之前她蠱惑李玄時在他耳邊說的話,頓時心下凜然,已經猜的個七七八八了。


    “這麽說來你十幾年前就被李家給害死了,那你怎麽現在才來報仇呢?”


    三姨太神色微微一變,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青年會問這遭,一時間有些語塞,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自然,明顯是想要掩飾什麽。


    蘇維冷笑了一聲,已經明白過來。他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些蛛絲馬跡,隻要順藤摸瓜下去,定能將那個幕後黑手給揪出來。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要把趙明一的畫像拿出來給三姨太看,可是手一放進口袋就抓了個空。


    他一愣,然後很快就想起來,之前將畫像給雀兒看的時候,他恰好被前來找自己的管家給撞了一下,或許畫像就是那個時候丟的。


    算了算了,丟了就算了,隻不過這樣他就無法確認是不是隻有雀兒才能看見趙明一的畫像,還是說之前的那個厲鬼在欺騙自己。


    蘇維歎了口氣,直接問道:“那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


    青年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而三姨太也是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蘇維,反問道:“你說誰?”


    蘇維張口又說了一遍,結果依舊一樣。隻要是當他想要說出“趙明一”三個字的時候,大腦就會一片空白,不僅如此,他就好像是被消音了一般,別人也無法聽清他究竟在說什麽。


    蘇維倒吸了一口涼氣,趙明一竟然能夠抹去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


    難怪之前那個厲鬼看不見那張畫像,原來是這個緣故!


    看來隻要處於這個世界,就會自動被抹去有關趙明一的信息。


    青年眸光微動,深吸了口氣,捏著下巴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皮膚,若有所思地朝院子深處望去。


    他那麽苦心積慮地想要抹殺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無非就是想要掩藏住自己的過去,那麽這不正也恰恰說明,隻要弄清楚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麽,就可能是擊中了他的命門呢?


    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指向李家,而三姨太死於非命就是因為她意外看見了庭院中的屍骨,而李夫人明顯是知道李老爺將這視為逆鱗才會故意陷害三姨太的……


    青年抬起頭來,已經明白問題的症結所在了。


    “你發現那屍體的地方在哪?”


    三姨太衝著院子的後麵一指,神色中帶著一絲擔憂,有些擔心地開口問道:“你要去看?我勸你還是等天再亮一點再去吧。那地方邪乎的很,我變成鬼後幾次都想去瞧瞧,可是每回一到附近就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隻得又給退了回來。”


    麵對女人善意地提醒,蘇維隻是微笑著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擔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老爺那麽個難以捉摸的主,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動了心思要像除掉三姨太一樣除掉自己?為了避免夜長夢多,還是趁熱打鐵的好。


    再說,等天亮了他再到這裏來刨坑,再怎麽也會被人給看見,那麽要想李老爺不除掉自己無異於癡人說夢。


    心下一定,蘇維正要朝三姨太指的那個方向走去,便聽得女人幽幽的聲音在自己的背後響了起來:“你……真的不除了我?我可是惡鬼,專門害人的,你隻要留我一天,我一定要鬧得這李家家宅不寧。”


    青年腳步一頓,半側過頭來,唇角往上輕輕一挑,似笑非笑。清冷的月光恍若輕舞的紗幔籠罩於他的身旁,將他那原本消瘦蒼白的臉龐映的一半明一半暗,輪廓變得更加深邃起來,沒人看得清他此刻的神情。


    “那又怎樣?”


    青年這一聲說的幹脆利落,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女人吃驚地看著他,怔怔地想著是不是這李家的人看走了眼,竟然敢惹這麽個高深莫測的主。


    善與惡從來就隻有一線之隔,卻並不是永遠都像是人們想象的那麽涇渭分明。雖然眼前的女鬼無疑是一個惡鬼,但蘇維卻並不覺得有趕盡殺絕的必要——


    難道這世上作惡的人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壞人嗎?


    有的人,活的時候受盡迫害,等到死了化作厲鬼來複仇,還會被人指著說:“你看,它就是一隻害人性命的惡鬼,不值得任何同情!”然後它們就會再次被所謂的得道高人驅除,而這一次它們再也不會有能夠回來報仇的機會,因為等待著它們的隻有魂飛魄散、不入輪回。


    這多可笑!


    所以,即使你被人踐踏,你也應該忍氣吞聲——因為善良的人不該將痛苦加諸於別人身上?


    所以,哪怕有深仇大恨,你也該一笑泯恩仇——因為複仇並不能擦去你身受痛苦的事實?


    可是,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他們是爛到骨子裏的渣滓,不值得任何寬容與原諒。


    我可以善良,但是你得配得上我的容忍;我也可以原諒,但是前提是這傷害你不會再帶給別人。


    複仇是不能抹去過去的傷害,但是它卻能阻止人們再去傷害其他人。


    倘若今天他除掉了三姨太,可是作為惡首禍根的李老爺和李夫人卻仍然活在世上,過去、現在乃至未來,隻要他們還活著,他們就依舊會為了他們的秘密去殘害更多的人。


    所以,哪怕在常人眼裏三姨太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鬼,他今天這不會那麽做。


    “不過你這麽說也不是沒有道理。”


    三姨太那一顆懸而未落的感動的淚珠頓時被她及時收了回去,青年打了個響指轉過身朝女人走來,臉上還帶著一臉多謝提醒的表情,害的三姨太那是一個悔啊,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刮子。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不過她是沒機會抽自己的,因為青年三步兩步就走到她的麵前,口中不知道念叨著什麽,手中還捏著一張不知道從哪摸出來的符紙。伴隨著青年口中的咒語,那張符紙上朱紅的符文泛起了一陣暗金色的光芒,在漆黑的夜裏看的分外清楚。


    蘇維迅速地將符紙往三姨太腦門上一拍,然後還不等三姨太反應過來那符紙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了灰燼,飄散於夜風之中,而與此相對的,三姨太那原本光潔的額頭上閃現過一抹金光,然後又漸漸消退了。


    “別怕,我隻是在你的命魂中打入了魂契,讓你隻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一旦大仇得報就會立馬回到地府,不能再在世間逗留。而且,隻要你動了一點殘害無辜人的念頭,魂契就會發作,倘若你執意要殘殺無辜的話,魂魄就會立即被撕裂。不過你放心,打入魂契後你的道行會突飛猛進,不用擔心近不了李老爺的身。”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雖說三姨太很可憐,但是人心隔肚皮,更何況對方是個連心都沒有的女鬼,蘇維也不能保證日後她不會心生邪念。而且從之前李玄發瘋的事情來看,她雖然是針對李老爺,卻白白拖了李玄下水,不可不謂是有些牽連無辜了,所以蘇維才會來這麽一手。


    畢竟魂契這東西,說實話就是把自己的力量留一部分在對方的體內,起到製約鉗製的作用。雖然會限製對方,卻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比如說之前三姨太不能碰到李老爺才轉而對李玄下手,現在就不會有這個問題了。


    三姨太可以說是欣喜如狂了,這可不,原本還擔心會不會別人給滅了,沒想到不僅沒有被滅掉,還平白多了那麽多的修為,不高興怎麽可能呢!


    哼哼,這下就不用怕那個老家夥的殺氣了!


    想到自己複仇指日可待了,三姨太內心就一股說不上來的痛快,眼見蘇維從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她趕緊衝著青年行了個禮,然後化作一陣陰風直直往天邊飛去了。


    蘇維沒有說話,徑直地往三姨太之前指給他的那個方向走去了。


    根據女人的描述,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地方——不過說句實話,哪怕三姨太不給他指路,恐怕他也能夠找到這個地方來。


    此時雖然已經是寒冬臘月,卻還不至於萬物凋零、生氣闌珊,可是在這小小的一塊院內,就好像被人用什麽畫了一個無形的圈一樣,圈內別說活物,就連一絲陽氣都感受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難以形容的凶惡之氣。


    青年眯起了雙眼,快步地走到一處,半蹲下身去伸手朝地上探去。


    冰涼的手指很容易地就插入了疏鬆的泥土之中,蘇維眼神一暗,加重了手指上的力道,果不其然,連下麵的泥土也是同樣的疏鬆。


    大雪過後的土地十分濕潤,長時間的低溫會導致土壤裏的水分凍結,不過與永久性凍土不一樣,過一段時間等氣溫慢慢回升,土地又會恢複到原有的軟硬程度。但是不容置疑,現在這原本應該硬邦邦的泥土竟然變得鬆軟無比,隻能是被人翻動過的結果。


    李老爺?


    李老爺的身影在蘇維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是很快蘇維就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念頭。當自己離開李玄房間的時候,李老爺還呆在那裏,而自己基本上是一回到偏院就趁機溜了出來,怎麽都應該比李老爺更早來才是。


    更重要的是,這泥土的濕潤程度遠比普通融雪的土地濕的多,這說明這些泥土全都被雪花直接打濕過,就是說當人把這些泥土挖出來的時候,這天還在下著雪。可是自己到李玄那裏去的時候,雪才剛剛停,除非李老爺是白天來這的,不然絕對不可能是他。


    那麽會是的誰呢?


    能神不知鬼不覺做到這一切的,最合情合理的人選應該是鬼物,因為常人並不能看見它們。可是鬼怪並無實體,不能觸物,怎麽可能會挖土呢?所以一定是一個有實體的人才可能做到。


    蘇維皺起了眉頭陷入了深思之中,從他蒼白的唇中緩緩吐出一陣白霧,模糊了他的視線,仿佛思緒也因此變得朦朧起來。


    他有些焦急地跺了跺凍得冰冷的腳,下意識地低頭看著被自己踩飛的雪花沫子,像個孩子般地笑了笑。


    等等,不對!


    仿佛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青年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臉上,詫異而又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周圍的幹淨的雪地。


    然後蘇維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蘇維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陣猶如跗骨之蛆的寒氣漸漸從腳下升騰而起,慢慢地遊走遍他的全身,額頭上蒙上一層細細的汗珠。


    寒風哐的一聲吹開了一旁屋子的窗戶,那窗子便隨著風不停地在空中搖擺著,發出哐哐哐的聲響。而這時,原本應該離去的三姨太卻突然去而複返,身形一晃便停在了不遠處的圍牆上,衝著蘇維喊道:“怎麽樣,你找到那東西了嗎?”


    三姨太明顯還是十分忌憚那些白骨,故而用那東西來稱呼。而青年的手指已經在泥土中觸碰到一絲硬物,於是他不著痕跡地將那東西收回袖中,淡然地衝著三姨太說道:“太深了,我得回去找點東西來。”


    說著,蘇維若有若無地往三姨太那一瞥,眼珠子微微轉了轉。


    三姨太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附和道:“那倒是,你趕快回去吧。我瞧著這天也快亮了,這事先擱一擱。”


    蘇維嗯了一聲,拍了拍手掌抖落粘在手指上的泥土,深吸了一口氣後便神色悠然地往來時的方向走去了。


    隻是,誰都沒有發現,他的腳步比來時更匆匆。


    “……”


    青年身後不遠處的黑暗之中,一雙深邃幽深的眼睛正緊緊盯著他的後背,泛起了些許淺淺淡淡的光芒,那出塵清冷的眼睛深處悄無聲息地漫過了一陣紅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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