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沉聲道:


    “第一,我曾在裏坊門扉之上看見粘貼的聖人敕令,聖人敕令上曾詳述過靈犬的外貌,命百姓見之無需驚慌。?我也曾帶著包子它們去過東市食肆,去過親朋之家,皆無有人以野狼視之,為何盧小郎仍舊認為豆漿是野狼,執意射殺?聖人敕令難道於盧小郎乃是無物嗎?”


    薑確點點頭,道:“本府過堂之時,定會詢問被告盧靖。”


    盧堅連忙道:“薛郡公言重!此事我就能解答,因為其中有我的緣故。他隻是一直被我禁足,一直未曾有機會出門,昨日方才解禁,故而不知聖人敕令。何敢視聖人敕令如無物!”


    薛朗點點頭,道:“這個理由倒也算說得過去。那好,第二個疑問,長安城內可以隨意拉弓射箭嗎?我是異國歸化而來的人,不懂我大唐律法對此是怎麽規定的,隻是想來長安乃是京畿重地,不知盧小郎乃是何等身份,竟能在京畿重地開弓射箭?或是在我朝弓箭不屬於管製武器?於京城之內,也可隨意開弓?”


    薛朗說完,秦王、薑確等人表情都嚴肅起來,唯有盧堅的表情,簡直要苦出膽汁了,張了張嘴,卻無法出聲,辨無可辨。


    薑確滿臉嚴肅的表情,對主薄道:“記下來!”


    薛朗接著道:“第三,盧小郎說聽不懂我的話,好吧,就算聽不懂我的話,但我今日之裝扮,雖是常服,但銙帶卻是符合規製的郡公銙帶,常人不可佩戴。盧小郎出身範陽盧氏,即便是我這等初歸化的人,也是聽過範陽盧氏的盛名。這等出身,想必家學淵源,為何竟不識我之身份,對我的豆漿刀兵相向?”


    薛朗不說身份衝撞,也不說其他,隻說這三個問題。能把這三個問題圓回來,再說其他也不遲。哥們不以身份壓你,哥們就用道理壓你。


    薑確命人記下。盧堅拱手道:“薑府尹,我這裏也有一個疑問,想問原告薛郡公。”


    薛朗坦然道:“盧博士請說。”


    盧堅道:“劣侄聽不懂薛郡公口音,令弟江二郎先去阻止,為何不報身份?”


    薛朗沒急著答話,而是用一種充滿同情神色的眼神看盧堅,看得盧堅莫名其妙:“薛郡公何至如此看我?”


    薛朗問道:“盧博士不認識我義弟江臨,也不知他的身份?”


    盧堅看江臨一眼,正色道:“薛郡公之義弟,今日方是初見,之前素不相識。是故,江二郎即便一直滿目憤恨之色盯著我,也無用。”


    薛朗歎了口氣,勸誡道:“想來盧博士定是太過醉心於學問,以至兩耳不聞窗外事。我不得不奉勸盧博士,學問之外尚有別樣風光,盧博士莫要辜負了好時光。”


    盧堅麵現不悅之色:“薛郡公何出此言?”


    一直沉默圍觀的秦王這時插話道:“此事因由我倒是知道幾分。江臨乃是算學博士蘇倫四女之夫婿。”


    秦王點到為止,盧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心裏恨不得衝進去府衙的牢裏,把盧靖那小子揪出來,揍一頓再說。


    薑確見盧堅無言,詢問雙方可還有疑問,雙方皆搖頭。薑確道:“帶盧靖、崔政、方廣三人上堂!”


    薛朗這才知道放肆嘲笑他的那倆小子的名字。不過,姓崔……不知是出自清河崔還是博陵崔。


    根據曆史記載,唐時七大姓隻在彼此間通婚聯姻,論起親戚來,都沾親帶故的,連成一係。盧靖是範陽盧氏的子弟,身旁的玩伴有崔氏兒郎也不奇怪。


    不過,即便是崔氏子弟,薛朗也不怵他就是。都被人惹到頭上了,如果因為區區一個姓氏就畏縮不前,那這人生還有什麽趣味可言!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


    三人小子被人帶上堂,身上衣裳整齊潔淨,除了精神差點兒,外表到沒什麽異常。也是,以三人的出身,不管到了哪個衙門,都沒人敢為難他們不說,還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最多就是限製一下自由罷了。


    世情如此,薛朗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唐朝已經算是好的,如果是在兩晉南北朝,這三個小子,隻憑姓氏就屁事兒沒有,反而是薛朗可能獲罪。古代就是這麽現實,這麽闊怕。


    差役把三人帶上來,三人還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待見到旁邊坐著的秦王,方才收斂了些,不過,見到薛朗,輕蔑之色一掠而過,不以為意之色頗為明顯。


    “嗚汪!”


    饅頭突兀的叫了一聲,警告意味頗濃。盧靖嚇了一跳,麵上露出懼怕之色——


    三個小子都吃過饅頭的虧,知道他的厲害!


    薛朗伸手拍拍饅頭:“乖,公堂之上,不要吵!”


    饅頭看盧靖三人一眼,這才重新爬回薛朗身後,一雙眼睛卻盯著三個小子不放,看得三個小子一陣心驚肉跳。


    秦王目中現出感興趣的神色,忍不住頻頻把視線投向饅頭。饅頭感覺十分靈敏,立即就察覺到了,看了秦王一眼,重又盯回三個小子。


    “威武!”


    盧靖三人連忙向薑確行禮:“見過薑府尹。”


    居然隻是彎腰抱拳為禮。差役一聲嗬斥:“跪下!”


    盧靖臉現怒色,沒說話。崔政直接跳起來:“好膽!薑確何人,敢受我崔氏子弟跪拜之禮?”


    薑確表情一沉,秦王的肩背也挺直了幾分,目光沉凝的望著三人。盧堅連忙道:“不過是三個白身小子,又是犯事之人,公堂之上,豈有你等站立之處!”


    三人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聞言,楞了一下,倒也不甘不願的跪下。


    “堂下所跪何人?”


    “範陽盧靖!”


    “博陵崔政!”


    “博陵方廣。”


    果真是崔氏子弟,卻不是清河崔,而是博陵崔。薛朗表情不變,安然坐著,等著薑確問話。


    薑確道:“現有薛郡公告你們於長安城內,京畿重地妄動動兵,欲射殺聖人敕令宣詔之靈犬一事,爾等可知罪?”


    崔政和方廣一愣,沒答話。盧靖臉色一變,咬牙道:“不知!學生以為那是野狼,現蹤於長安城內,恐野狼傷人性命,出於仁義之心,故而開弓射殺!”


    薑確道:“現原主有三問,盧靖,你來回答!”


    “喏。”


    薑確問道:“第一,可知你欲射殺之野狼乃是聖人敕令之靈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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