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棠鬧夠了,坐在地上問他:“你最近怎麽樣啊?有沒有被你徒弟欺負?我們還擔心你被他捉來煉丹呢。”


    “欺負?”神棍覺得這個詞很微妙,他無視了這句話,轉而道,“我沒事,你又是怎麽回事啊?怎麽被捉來青蓮觀了?”


    “臥槽提起這個我就生氣!”禾棠義憤填膺,“朱家人太特麽陰險了!居然使計害我!”


    他把自己如何於危難之中救了朱小五、如何返回朱宅伺機救七夫人的事前前後後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其中充斥著許多對親娘的不滿:“我跟你說那個臭婆娘心太壞了!不僅想栽贓七夫人還想害我!天寧哥離開不久我就覺得不對勁了,院子裏太安靜了,結果特麽的還沒來得及跑就被橫空出現的幾個臭道士給截住了!”


    神棍聽了許久,問:“禾棠啊,你那個娘是你親娘麽?”


    “親啊,不親能長得這麽像?”


    “親娘怎麽能這麽狠?”


    禾棠愣了一下,一本正經道:“這個世界上有一些人,性格就是惡劣,人品就是奇差,我倒黴就遇到了這麽一個,偏偏還是親娘,我有什麽辦法?”


    神棍道:“我還以為她有什麽苦衷。”


    “她有什麽苦衷都不能這麽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好嗎?!”禾棠怒道,“更何況她還害死了自己的前夫!蛇蠍心腸又不會因為我是她兒子就變成菩薩心腸了!”


    神棍八卦:“你爹又是怎麽回事?講講?”


    禾棠穿過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他隻能從那具身體的記憶裏逐漸窺探到過去的影子。


    記憶裏,他娘親一直是那副刻薄嘴臉,即使初看時覺得她俏麗嫵媚,相處久了便覺得她自私潑辣,愛慕虛榮。


    禾棠的娘是大戶人家的落魄小姐,家道中落無奈嫁給了一個裱畫匠,也就是禾棠的爹。禾棠爹比禾棠的娘大五六歲,性格懦弱,裱畫技藝不錯,可與大富大貴沾不上邊。禾棠的娘受不了家裏的窮苦生活,一心想巴上個有錢人,偷偷把裱畫匠給踹了,找別人成親去。


    有一年,她與京城來的一個當鋪老板看對眼,山盟海誓過後,當鋪老板想娶她回去,可偏偏那時她突然發現自己懷了孩子,當鋪老板知道後,徹底將她拋棄。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會白白飛走,她遷怒於肚子裏的孩子,在兒子出生後連名字都不肯取。


    裱畫匠想找先生給兒子取名字,有個算命先生路過,便為小孩取名“禾棠”。


    禾棠的娘親不喜歡這個名字,可看著兒子與自己相似的眉眼,又覺得這個女氣的名字挺適合,便也懶得改了。


    裱畫匠整日被她嫌棄責罵,性子愈發懦弱,兒子禾棠也和親爹一樣畏畏縮縮,在娘親麵前不敢大聲說話。禾棠的娘親對自己的丈夫兒子頤指氣使,諸多要求,整日買胭脂水粉、珠寶首飾,家裏負擔不起如此大的開銷,裱畫匠不得不另找了一份工,幫一些盜印名家畫作的人仿造古畫以謀暴利,最後被抓去坐牢,在牢裏病死了。


    失去了丈夫,失去了生活來源,禾棠的娘親曾想把禾棠賣掉換錢,然而在她拖著禾棠去找人販子的路上,禾棠慌亂之下被一輛馬車撞到,他娘親為了訛錢,攔在馬車前哭天搶地,馬車的主人下來一看,自己竟然撞到了一個美貌婦人,一聽她哭喊話裏行間剛剛喪夫,主人覬覦她貌美,溫言好語將她騙入家中,好生招待,借著討好禾棠的機會騙取她的信任。


    禾棠的娘看出對方的心思,轉念一想,這人是縣城大戶,家財萬貫,若是能嫁進來,也是好事。


    這馬車的主人便是朱老爺,禾棠的娘在朱家白吃白喝一年後,終於如願嫁給了朱老爺,成了朱家的六夫人。


    當初六夫人嫁入朱家,憑借的就是她在人前孤苦帶兒子的弱勢姿態,朱家接受了她與禾棠,她自然不敢再動賣兒子的心思。禾棠在朱家倒是過了一段好日子,被人當少爺敬著。可後來,六夫人再無所出,朱老爺移情別戀,又娶了七夫人,她心中日生怨恨,氣急了便又開始拿禾棠撒氣。


    禾棠在朱家住了幾年,也染上一些壞脾氣,敢公然頂撞她。六夫人愈發惱火,母子倆的矛盾越來越深,下人們見怪不怪,漸漸充耳不聞。後來六夫人終於生了個兒子,朱老爺喜笑顏開,禾棠作為哥哥,一個外姓人,自然被指揮著照顧弟弟。禾棠雖然討厭他娘親,可對弟弟還是很愛護的。


    可不知怎的,這弟弟性子也隨了他娘,小小年紀便任性跋扈,將下人們折騰得死去活來,熊孩子一個。禾棠一看,這親弟弟還不如七夫人家的朱子善,便對弟弟也討厭起來。


    禾棠長到十六歲,隨幾位朱家小輩出去夜遊,不小心被厲鬼上身,吸走了三魂七魄。


    “我就是那時候穿越過來的。”禾棠捧著臉鬱悶,“一醒來,床邊守著的是朱小五,我的親娘忙著給我那熊弟弟喂飯去了,嗬嗬噠!”


    神棍摸著下巴道:“你娘親也是個牛人。”


    “可不是麽。”禾棠冷笑,“我活著的時候沒把我賣了,死了都要給我的屍體明碼標價。”


    神棍摸摸他的頭,安慰道:“無妨,她生前壞事做盡,死後也不會好過的。”


    “雖然我已經成了一隻鬼,但老實說我才不信活著作惡死後受罪那一套。”禾棠挑眉道,“她生前做的惡我就要她生前還,她讓我活得不痛快我當然也不能讓她活痛快了!”


    神棍驚異。


    他一直以為禾棠隻是性格比較莽撞,可如今看來,小家夥簡直嫉惡如仇啊!雖然這種性格總是容易惹禍……但不知怎的,卻讓人討厭不起來。


    “哎呀不說我的破事了,你呢?”禾棠看向他,嘿嘿笑著湊近,“你和你徒弟之間的愛恨情仇也來八一八?”


    神棍推開他的臉:“小孩子不要這麽八卦。”


    “我八卦和我是不是小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禾棠指著自己,“我就是愛八卦,天生的。”


    “會長不高。”


    “這話你也就騙騙你自己。”


    “我個子不低。”


    “心眼全長在個子上了。”


    “……”神棍點著他額頭,“你才缺心眼。”


    “可不。”禾棠全然承認,“我要不缺心眼,我能被捉到這兒麽?”


    神棍:“……”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禾棠繞回來:“繼續說呀,你和你徒弟怎麽變成仇人的?”


    神棍望天:“那得從遙遠的過去說起……”


    “你倆年紀都不大,遙遠個屁。”


    “禾棠我跟你說!你小小年紀這麽粗俗可不行!”


    “我隻是口頭粗俗,你們師徒倆那可是手上粗暴啊。”


    神棍:“……”他竟然無言以對。


    拗不過禾棠,他不得不從記憶的牢籠裏挖一挖。


    他收閔悅君為徒後,其實並沒有教他多少。閔悅君不喜歡掐指算命,不喜歡斷測吉凶,喜歡法術、喜歡修行、喜歡畫符、喜歡煉丹。明明叫著清蓉師傅,卻整日去其他師伯們那裏學功課。


    清蓉樂得清閑,得空便下山去給人擺攤算命,喝酒聽曲。


    算命這種事,算得準不準,是本事,算的人信不信,那是天命。


    他年輕時給人算命,算了什麽說什麽,笑嘻嘻總沒個正形,說人家要倒黴,也說得漫不經心。好話人愛聽,逆耳忠言可就不那麽招人待見了,於是他總被人追著打。那時閔悅君偶爾會在做完功課後下山去接他,恰巧碰上他被人追著打,就迎上去替他出頭。


    一開始兩人一起挨打,後來閔悅君替他挨打,再後來閔悅君替他擋著,再後來,很少有人能在閔悅君的眼皮子底下傷到他。


    閔悅君每次幫他擋掉麻煩後就對他橫眉冷對,到後來,小少年脾氣越發暴躁,恨不得揪著他的領子喊:“師傅!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你以後不要亂說話!惹來麻煩怎麽辦?”


    “哎呀怕什麽,這不是有你麽?”清蓉捏著徒弟的臉,毫不在意,“這些人真是奇怪,算命的是他們,我算得不準,他們生氣,我算得準,他們還生氣,真難伺候。”


    閔悅君扯過他袖子,板著臉道:“現在隻是些小麻煩,你若是惹來大禍呢?誰替你擋?”


    “我能惹來什麽大麻煩?”清蓉不耐煩,“幾文錢算個命,還能殺了我不成?”


    閔悅君大怒:“禍從口出你不知道啊!”


    “哎呀你這個小兔崽子,和你師伯們待久了翅膀變硬了啊!敢教訓師傅了!”清蓉敲他腦袋,一看他手上不知何時被蹭破了皮,頓時哎喲一聲,抓著他的手道,“你學半天法術學哪兒去了?怎麽還能受傷啊?”


    閔悅君不甚在意,皺著眉甩開他的手:“你別扯這個,先發誓,以後不會亂說話了。”


    清蓉重新抓起他的手,從袖子裏翻出一張符紙,口中念了個訣,吐了口唾沫,將符紙燒成灰,抹在他傷口上,嘴裏道:“整日學些法術有什麽用?連自己都護不住。”


    閔悅君抿著嘴不說話,沉默地盯著他給自己療傷。


    “回頭教你些療傷的法術,不對,教你些罡氣護體的法術,你腦瓜子聰明,練得快些可刀槍不入,以後別受傷了。”


    閔悅君滿肚子火氣被他三言兩句堵回去,哽在喉嚨裏,被他一時示弱關懷給逼了回去。


    禾棠問:“那你後來教他了嗎?”


    神棍翻白眼:“你這不是廢話麽?我要是沒教他,那天在亂葬崗他早被厲鬼撕了。”


    禾棠疑惑:“道長啊……本來我覺得你徒弟比較渣,可是聽完你說的,我怎麽覺得……其實渣的人是你呢?”


    神棍:“……”


    禾棠立刻表明立場:“不過作為鄰居,我堅定地認為,你的渣是有情可原的,他的渣是罪無可恕的!”


    神棍撇嘴:“算你識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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