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楊錦書。”


    “錦書哥哥?我怎麽看不清你?”


    楊錦書撤掉法術,又稍稍動了動屋內的擺設,不一會兒,朱小五終於能看見他了,連忙掀開被子就要撲上來:“錦書哥哥我怕!”


    楊錦書躲了一瞬,將他撈回床上,問:“怎麽了小五?”


    朱小五重新縮回被子裏,悄聲道:“這鎮上有鬼,嚇人的鬼,好可怕!”


    楊錦書微微挑眉,朱小五明明看不見他,怎麽又說鎮上有嚇人的鬼?他放緩了語氣,問:“怎麽這麽說?”


    “我們今天住客棧時碰到了一群大和尚,他們說鎮上有惡鬼索命,讓大家夜裏不要外出。”


    原來如此……楊錦書拍拍他的被子:“這麽晚了,你怎麽不睡?”


    朱小五低聲道:“娘親不在,我害怕。”


    原來是想念七夫人了。


    楊錦書頓時覺得他有些可憐,這一番母子離別,也不知七夫人有沒有被朱家的人欺負。楊錦書將傘收起來,沒有放其他三個出來,而是讓朱小五躺下,哄著他睡了。


    如意夫婦一直未留意到他們這裏的動靜,睡得很沉。


    楊錦書過去查看一番,發現夫婦倆並未中了圈套,確實是這段時間太過勞累,睡得深了。


    他借用屋內的紙筆留書一封,請他們再客棧多留幾日,待天晴之後盡快離去。


    做完這些,他重新打開修羅傘,悄悄潛往敲鍾的佛寺。


    浮屠鎮隻是個小鎮,居民不多,卻有好幾座佛寺,他一路行去,發現兩旁民居大多聚在一處,偶有一些散在後麵的人家,也種了滿院子的菜,家裏養著雞鴨土狗。因為信佛,鎮上的香火氣很濃,與祭奠死人那種香火氣截然不同,令他頗為不適。


    正如他們猜測,這鎮中少有惡鬼,甚至孤魂野鬼也甚少在鎮內遊蕩。楊錦書習慣了入夜會有同類遊蕩,陡然獨自在寂靜的夜路上行走,心中湧起不安。


    受到這種氣氛影響,傘裏的三隻也不敢貿然說話。


    路過一處小石橋時,菀娘小聲道:“錦書,有沒有見到更夫?”


    “沒有,沒聽到打更的聲音。”


    “怎會?”


    楊錦書經她一提醒,頓時覺得奇怪。一般來說,小鎮、縣城、州府之類的地府一定有更夫每天夜裏按時打更,提醒大家小心火燭,而州府還會有夜巡的侍衛。可這浮屠鎮居然連個更夫都不見,難道是更夫出了什麽事?


    他四處尋找,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小巷裏發現了已經死去幾個時辰的更夫,屍體雙目圓睜,還保持著恐懼的表情。


    “被嚇死的。”他對同伴說。


    “被嚇死?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了?”施天寧在傘裏問,“錦書,你施個法術看看他臨死前看到什麽了?”


    因為更夫死不瞑目,凸起的眼球中會殘留部分臨死前看到的情景,楊錦書從神棍那裏學過一種法術,可以看到那一幕。隻是他學藝不精,隻能看到一點點:“我試試看。”


    他掌中蘊起一道白色光芒,自更夫眼前橫掃而過,而他的眼中閃過一副畫麵:身穿錦衣的女鬼披散著長發在半山腰飄蕩,一回頭看到了他,瞬間閃至眼前,滿是傷口的臉鮮血淋漓,看不清容貌,女鬼張嘴問話,露出半截猩紅的舌頭,長長垂下……更夫就這樣被嚇死了。


    楊錦書將這些告訴他們,菀娘驚訝:“女鬼?”


    “女鬼怨氣重,這大雨天……”施天寧問,“看不清模樣?”


    “看不清,臉……被毀了。”


    “好慘……”禾棠心疼,“被害死就夠可憐的了,居然還被毀容!”


    “不,她是吊死的……”楊錦書糾正道,“禾棠,你不覺得她死後與你很像?”


    “……我隻是剛死的時候經常吐舌頭,現在已經好多了!”禾棠爭辯,“再說了,我又沒見過除我以外的吊死鬼,我哪裏知道?”


    “不一樣,禾棠是自縊,那女鬼應當是被別人吊死的。”菀娘想了想,說,“你們猜,佛寺敲鍾是否與這女鬼有關?”


    禾棠:“很可能!我們要不要上去看看?”


    楊錦書總覺腦海裏那女鬼……似乎有些眼熟。可她臉上全是刀傷,又看不分明,因為這一點莫名的懷疑,楊錦書主動道:“我們去佛寺裏瞧瞧。”


    山不高,虔誠的百姓早就籌善款修了台階,楊錦書順著台階飛上去,來到佛寺外。這佛寺叫普音寺,規模比其他幾座佛寺大一些,可與其他地方的大佛寺卻是沒法比的。楊錦書沿著佛寺外圍繞了一圈,發現裏麵雖佛光充盈,卻隱有鬼氣外溢。難道真的有鬼闖入?


    楊錦書不敢貿然行事,從袖子裏掏了半天法寶,能用的都用上,隻怕自己不小心落入陷阱。確認好一時半會兒不會被發現且可快速逃離後,他小心翼翼地穿過普音寺的牆,進入寺中。


    本應是常人休憩的時間,普音寺卻到處點著燈,十分明亮。寺中留著一些捉鬼的痕跡,而掛著大鍾的地方更高一些,此時卻沒了聲響。過了片刻,菀娘道:“寺內好像有動靜。”


    他們收斂心神,仔細一聽,果然聽到從一處大殿傳來的隱隱爭吵聲。


    楊錦書聽不分明,隻好盡量湊近了聽。


    “人又被抓回來了,可是下次呢?”


    “寺裏的人無事便好。”


    “那女鬼分明是來搗亂的!”


    “切莫妄言!”


    誰被抓回去了?女鬼又與佛寺有什麽關聯?楊錦書一錯眼,忽見那女鬼自外走來,直直朝著那大殿行去,好似完全不受佛門清淨地的影響。


    “這得是多大的怨氣啊……”施天寧感慨。


    大殿內傳來一片驚惶的叫聲:“什麽人?!”


    “女鬼?!”


    “可惡,又是你!”


    楊錦書悄悄湊過去,從門外看,卻見一群和尚背對著佛像,看著剛進門的女鬼如臨大敵,麵色極為難看,卻並未輕易出手。


    而那女鬼一襲藕粉色的錦繡華裳,長發垂至腰際,背對著他站著。忽然女鬼雙膝下跪,給和尚們磕起了頭,嘴裏哭著:“大師,求你們救救我的孩子!”


    這聲音……


    楊錦書瞠目結舌。


    禾棠替他喊了出來:“七夫人?!”


    “誰在殿外?!”一和尚大喝。


    楊錦書無奈,撐著傘進了大殿,然而他一進門就開始頭暈,大殿內的佛像與羅漢像威嚴莊重,令他十分難受,真不知七夫人如何忍得了?


    “在下乃途經此地一野鬼,並無惡意,望諸位大師海涵。”


    七夫人聽到他的聲音,抬頭看他,驚訝道:“公子……是你?”


    楊錦書連忙向她行禮:“七夫人有禮,上次朱府一別已有幾月,你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七夫人沒有理會他的問題,撲過來抱著他的腿哭著問:“公子,我的子善呢?”


    她一哭,臉上鮮血直流,極其可怖,楊錦書連忙道:“子善無礙,他已經恢複神智了,七夫人快快請起。”


    “子善……好了?”七夫人呆呆地看著他,不肯相信。


    “是。”


    “你胡說!”七夫人忽然大怒,抬手一揚,便要將他撕碎。


    楊錦書還未動作,一旁的一位和尚一甩手中串珠,硬生生將七夫人打至門口,狼狽撲倒在地。那和尚將手釧收回,肅容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你竟敢在我佛門大開殺戒,放肆!”


    七夫人從地上爬起來,陰森森地瞪著楊錦書:“他騙我……我的孩兒明明已經死了,他竟敢騙我!”


    楊錦書一頭霧水,連忙解釋:“七夫人,在下並未騙你,小五……子善他真的已經沒事了,現下恰好在浮屠鎮逗留,你若不信,可與我們同去看上一看。”


    “此話當真?”


    “當真。”


    七夫人疑神疑鬼地看著他,目光中充滿了警惕與審視。


    方才出手相助的和尚對楊錦書道:“這位公子,你認識這位女施主?”


    楊錦書點點頭:“有些淵源。”


    “哦?”


    楊錦書見他眼中懷疑,隻好將他們赴朱府偶遇捉鬼後貿然救走朱小五等事簡單說了一遍。和尚們沒料到前情如此曲折,頓時對七夫人多了幾分同情。


    “隻是我們離開朱府太匆忙,不知七夫人身上又發生了何事,怎會……怎會淪落到如此境地?”楊錦書看著她滿身滿臉的傷,心中不忍,“七夫人,你……你可願將其中緣由告知我們?”


    七夫人聽他說了帶朱小五上青蓮觀求助的事,懸著的心放下一半,癱倒在地上哭泣道:“我的子善……我的子善沒事了……”


    她死狀太過淒慘,一個和尚實在看不下去,上前來,施了個法術,七夫人又變回了那個美貌的模樣,此時麵容淒楚,我見猶憐。


    眾人沒料到這淒厲女鬼原本竟是個美人,愣了一瞬,心中的怨氣頓時散下去幾分。


    七夫人沒留意到這些,掩麵哭道:“子善無事便好,我心安了。可朱家……朱家那群惡棍,我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她這後一句說得又狠又亮,眸中冷光四射,竟是真的恨之入骨。


    禾棠終於忍不住,從傘裏跳了出來,急道:“七娘,你快說,朱家對你做了什麽?!”


    七夫人被突然出現的禾棠嚇了一跳,看清他麵容後,頓時紅了眼:“禾棠……真的是你……七娘,七娘謝謝你救了子善!”


    說著便跪下要磕頭。


    禾棠連忙將她攔住:“哎呀七娘,你跟我客氣什麽呀!你先說正事!我那個混賬親娘是不是又給你使壞了?還是那個大巫婆派人折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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