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趙洪亮與黃麗花這一對兒奸夫****除外,這兩人一路上來,都恨不得黏到一塊去。


    黑光明為什麽這麽慢?


    是因為身體不行麽?


    自然不是。


    黑光明過千尺幢經百尺峽來到這老君犁溝,他連呼吸都沒有急促半點。這一點讓他自己都有點想不到。雖然在東道院並沒有找到黑爺爺讓他心情有些沮喪,卻並沒有影響到他充沛的體力。


    之所以這麽慢,那是因為來到這裏以後,黑光明莫名感到了一種熟悉之感。


    這種感覺極為奇怪,黑光明十分肯定,自己以前根本沒有來過這裏。


    黑光明癡癡地看著每一處台階,每踏上一步,他都有種靈魂震顫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一直在與他發生共鳴。


    沒過多久,黑光明便徹底沉迷在了這種感覺之中,以至於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張騰翔他們已經早就不見蹤影了。


    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黑光明似乎聽到有人在叫他,他奮力搖了搖頭,眼前的景物一下子回到了現實,隻見張騰翔幾人皆是坐在不遠處,正拿一種看著怪物的眼光看著他。剛才喊他的,正是趙洪亮。


    黑光明十分不解,用疑問的眼光回應了過去。


    趙洪亮見狀,氣不打一處來,說:“你小子,這是在幹嘛啊?不就幾百處台階麽,怎麽每上一個台階你都要停留許久的?你看看這都什麽時候了,都照你這樣,我們等到天黑也未必能到長空棧道。你小子身體平時不是挺好的麽?怎麽一到關鍵時候就掉鏈子了?”


    黑光明一下子便聽出了趙洪亮話裏的意思,他明著是在教訓黑光明,實際上卻是在提醒他,劉嫣然在呢,他這種表現,豈不是大大的丟人。


    那邊張騰翔則是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看著黑光明,劉嫣然卻沒有看,她正癡癡地盯著張騰翔的側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黑光明已經上來了。


    張騰翔斜著眼看了一眼黑光明,居高臨下的說道:“怎麽樣,行不行?要是不行就早說。”語氣並不冷酷,卻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俯視。


    黑光明冷冷地看了張騰翔一眼,自小便是在社會最底層生活的他,又怎麽會看不懂張騰翔的眼神,那是一種極度的輕蔑與藐視,這種態度已經完全刻在了張騰翔的骨子裏,甚至連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黑光明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定,張騰翔這次來,根本就是來看他的笑話的。


    然而黑光明別的優點沒有,唯獨這韌性比之普通人不知強了多少。


    他淡淡地說道:“行,怎麽不行,男人怎麽能說自己不行呢?不如這樣,咱們一口氣爬到長空棧道如何?若是誰先說不行,誰就對著華山雲海大喊三聲,我不是男人,我就是一個錘子。敢不敢?”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就連劉嫣然也是驚奇的看了過來,仿佛第一次認識黑光明一般。


    隻不過她的目光中,並沒有一絲欣賞,反而最多的卻是憐憫,顯然並不認為黑光明這個挑戰是明智的。


    趙洪亮一聽就知道壞了,這黑光明的牛脾氣又上來了,他正要開口調解,那邊張騰翔哪裏還能忍得住,尤其是黑光明又提起了錘子,這讓他更是氣得麵色通紅,最後竟是笑了起來:“哈,好,這可是你說的。不過既然是賭,就那點賭注有什麽意思?不如這樣,到了長空棧道,單手過全程,敢不敢?”


    趙洪亮一聽,臉色大變,他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就要大聲反對,卻見黑光明笑了笑,竟是點了點頭。


    張騰翔見黑光明居然應了下來,他便不再說話,扭頭繼續爬了上去。


    黑光明自不會落後,緊緊地跟了上去。


    趙洪亮一陣苦笑,這都是什麽事啊?不行,他一定得趕緊爬上去攔住他們,長空棧道那是什麽地方?常人兩隻手抓著鎖鏈也未必敢站上去,這黑光明怎麽就那麽傻呢?要知道,每一年爬華山的人群之中,都有那麽一些會在長空棧道與鷂子翻身殞命的。


    就算是想在劉嫣然麵前表現一番,也不要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吧?


    劉嫣然卻並沒有說話,事實上,她連長空棧道是什麽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黑光明與張騰翔二人的賭局已然事關生死。


    老天爺似乎也想湊湊趣,天邊開始有一片烏雲凝聚,有風乍起,似有雲雨之勢。


    數個小時以後,黑光明與張騰翔來到了南天門石坊,眼前就是長空棧道。


    隻見在光溜溜的絕壁懸崖之上,一條一條的木板就那麽連在一起伸向遠方,一邊懸空,一邊上麵橫放著一條長長的鎖鏈。


    在棧道的下麵,則是雲霧繚繞的懸崖。


    趙洪亮三人卻並沒有跟來,他們在鷂子翻身便停了下來,趙洪亮還好,可是黃麗花與劉嫣然兩個黃花閨女,又怎麽敢下鷂子翻身,黃麗花不下,趙洪亮自然也不能下,於是三人便改了路線。


    這一路上,趙洪亮顧不得身體的疲累,苦勸黑光明。


    黑光明卻是犯了強脾氣,怎麽也不聽。


    基本張騰翔去哪,他也跟著去哪,讓隨行幾人心中暗暗嘖嘖稱奇的是,他居然並未落後張騰翔,就連鷂子翻身,也是毫不猶豫的就跟著下去了。


    看著眼前的長空棧道,黑光明心裏一陣無語。沒想到一旦身臨其境,卻與自己在照片上看到的完全不同。


    這裏懸崖的坡度雖然完全不如鷂子翻身,但是隻是一隻手抓著鎖鏈,這可怎麽過?


    此時天色已然是有些暗了,不知何時,風也漸漸大了起來,更是有一滴滴的雨滴滴了下來。


    如此天氣,按理說,即便是雙手抓著鎖鏈,也絕不應該攀爬長空棧道。


    可是這個世界上,就有那麽一些人,從不按常理出牌,這其中,便包括黑光明與張騰翔二人。


    張騰翔看了一眼黑光明,不知為何,他似乎覺得黑光明好像高了一些,又好像臉色也變得白皙了不少,他啞然失笑,心中明白這隻不過是自己的錯覺,應該是黑光明這小子,被嚇的臉色有些發白才對吧?


    說實在的,對於第一次爬華山的黑光明,張騰翔心中還是有那麽一丁點驚奇的,能夠一路跟著他,臉不紅氣不喘的來到這長空棧道,看起來還是一副行有餘力的樣子,張騰翔知道,這是很不容易的。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認為黑光明有膽跟著自己單手上長空棧道,尤其是,劉嫣然此時並不在。


    張騰翔看著黑光明發白的麵容,等著他求饒的聲音,然而一分鍾過去了,卻發現黑光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似乎洞悉了他心中的想法,張騰翔一下子便覺得一陣羞惱。


    張騰翔不再猶豫,一隻手背後,一隻手抓著鎖鏈,慢慢地向裏麵挪了進去。


    黑光明也不甘落後,他學著張騰翔的樣子,跟著走了上去。


    待兩人慢慢的不見了蹤影,在南天門石坊的一棵鬆樹旁邊,一個人影突兀的現了出來。


    他看著黑光明消失的方向,歎了一口氣,說道:“以經入道,黑東海啊黑東海,你終究還是用在了你的孫子身上,隻是,眼前的大劫,他真的能過得了嗎?”


    張騰翔在前,黑光明在後,兩人緊緊地貼在懸崖上,一步一挪的向前走著。此時雨滴亦是漸漸地大了起來,兩人雖然都帶著手套,卻依然在鎖鏈上感到了一陣濕滑之意。


    張騰翔扭頭看了看黑光明,卻發現黑光明也在看他。


    兩人相對而望,皆是默然不語。


    片刻之後,張騰翔終是明白,黑光明是絕不會向他求饒的,難道自己便要開口認輸嗎?


    不,決不!


    張騰翔雖是出身官宦之家,骨子裏卻是十分高傲而又極其具有主見的,要不然也不會拗到放著出國的機會不去,非要到這個大學來念書,這一點跟別的紈絝子弟完全不同。


    讓他對著黑光明這個臭**絲開口認輸,那無論如何也是無法辦到的,尤其是想到認輸以後,還要對著華山雲海大喊三聲我不是男人,我就是個錘子,他便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走到盡頭。


    難道黑光明這個臭**絲都敢,自己就不敢不成?


    從小到大,無論做任何事,張騰翔從來都不會覺得自己不行,事實上,這長空棧道,一年前,張騰翔便可以單手而過了,他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又怎會提出這個不要命的建議?


    今日之所以有了一些怯意,完全是因為天氣的緣故。


    又過了不知多久,張騰翔忽然停了下來,臉色變得非常難看,黑光明側眼一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見前麵的一處地方,連落腳的木板都沒有,隻在崖壁上雕出來了幾個洞,這個地方,單手怎麽過?


    張騰翔並沒有停留多久,他將身子完全靠在了懸崖之上,右手一鬆再往前一搭,左腳便要伸進洞裏。


    黑光明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他能從張騰翔的臉上看出來,若是自己不開口,恐怕張騰翔真就要踩過去了。那怎麽可以,再怎麽鬥氣,也不能置他的性命於不顧。


    然而還沒等黑光明出聲,張騰翔隻感到腳下一滑,他連忙右手用力,卻是沒想到右手抓著的鎖鏈之處,亦是跟著一滑,張騰翔大叫一聲,身子便是墜了下去。


    黑光明見狀目瞪口呆,他再也顧不得什麽賭約,右手抓牢了鎖鏈,左手就要去抓住張騰翔,然而世事不如意者,往往十有八九。


    張騰翔身子往下墜之時,本能的兩手連抓,卻是一把抱住了黑光明的左腿,這一下讓黑光明措手不及,他正要定住身子,腳下卻跟著猛然一滑,整個身子都被張騰翔拉出了棧道,懸在了空中。


    張騰翔絕望的叫聲響了起來,然而還沒等他說什麽,黑光明卻再也堅持不住了,兩人的身子加起來足有三百斤左右,黑光明一隻手怎麽可能堅持下去,他的右手一鬆,自此與張騰翔一起跌入了茫茫雲海。


    片刻之後,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此處唯有長空棧道默默地懸在空中,它時不時的發出一聲聲吱呀的聲音,似在懷念曾經的兩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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