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這位二鍋頭老兄一番交流,胡麻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倒也略深了些,心裏默默想著這些問題,不過,不管其他怎樣,倒是成為真正的守歲人比較重要。


    得到了這位二鍋頭老兄的承諾,他便也耐心的等著。


    但寨子裏,卻是漸漸忙了起來,無他,府裏血食幫紅燈會的管事,到了下寨子的時候了。


    拜太歲,說白了就是割肉,是寨子裏的大事,也是血食幫的大事。


    每年開春前,他們就要提前派管事下來,勘探肉山,估算份量,再定好從哪裏招多少工,在哪裏紮營,又確定回運路線,該修路修路,該補橋的提前補好了橋。


    一來二去,每一環都與周圍寨子息息相關,畢竟,雖然不是人人都能割肉,但幫著運東西,糶糧,采山草,也都是賺錢的門路。


    所以每年,血食幫的管事下來,周圍寨子都是爭著搶著招待。


    而近幾年在大羊寨子周圍采割肉山的,都是一個叫紅燈娘娘會的血食幫,寨子裏的人叫慣了口,都習慣稱其為紅燈會。


    那管事下來,都是有日子的,族長早先幾天,便忙著催人收拾好空屋,搭起了篷子,羊也多吃幾把草。


    到得了那管事下寨子的一日,滿寨子裏有頭臉輩份的人都早早的盼著了。


    到了摸黑時分,寨子裏就點起火把,等那位管事帶了兩個隨從,到了寨子之中,老族長便慌忙的帶了族裏頭麵人物上前迎著。


    到了篷子下麵,早就已經宰好了羊,備好了寨子裏輕易不開封的壇子酒。


    “管事老爺隻管吃好,喝好。”


    老族長笑的臉上皺紋倒跟橘子一樣,殷勤相陪,還吩咐著:“讓孫寡婦來。”


    “晚上燒好燙燙的湯水,伺候管事老人洗腳。”


    “……”


    “別介……”


    那管事老爺卻是客氣的笑著:“我一直不愛這個調調,這次下寨子的差事給了我,那也是會裏信咱,我隻求著把這差事辦好了,能回去好好的交了差,可就心滿意足了。”


    “那是,那是。”


    老族長笑道:“這十裏八鄉,沒有咱不熟的,有什麽需要的您盡管吩咐。”


    說著,見酒至三巡,便也試探著問:“這次,咱打算招多少人?”


    其他隻是末節,等拜了太歲,寨子裏有多少少年能被選上去割肉,才是大頭。


    而大羊寨子裏,跟了二爺學這身本事的,足有十幾二十個,但這些人,最終幾個能下礦,可是這管事老爺說了算。


    當然了,這管事人倒也不敢亂說,招了底子差的人進去,耽誤收成事小,一旦被邪祟侵了,回頭作起邪來,影響了其他正幹活的人,卻也會是個大麻煩。


    “唉,今年是小年。”


    那管事的歎道:“估摸著也就招個百十來人,這太歲就拜下來了。”


    老族長一聽,頓時垮了臉:“啊?”


    割太歲有小年,大年,概因白太歲、青太歲、血太歲,生長恢複的周期不同,若趕上白、青、血、黑四種太歲都是生長旺盛的時候,那需要割的便多,招募的割肉工自然也多。


    若趕上小年,規模小,自然也就用不著那麽多人。


    這管事也苦笑道:“這也沒法子,青太歲去年剛割過一茬,今年不多,最可氣的是血太歲,我轉了幾天,竟是一點也沒見著。”


    “估摸著,也就隻有白太歲還在,但也不需那麽仔細了。”


    “……”


    老族長聽著,心裏有些遺憾,卻也沒什麽辦法。


    一共百十個人的話,這十裏八寨的分一分,大概落到每個寨子上的名額,怕不隻隻有十個八個,大羊寨子可二十多人等著,豈不有一半落空?


    老族長心裏已經打起了算盤,呆會再殺隻羊,晚上給管事老爺洗澡的換成李家婆娘。


    這名額回頭能不能多幾個?


    正琢磨著,卻忽聽這管事壓低了聲音,笑道:“老哥也先別忙著想招,今年招的礦工少了,但卻有別的事。”


    “今年呐,咱紅燈會,準備開壇了。”


    “……”


    “啊……”


    老族長一聽,初時竟難以相信,旋及驚喜過望,端酒的手都顫抖起來。


    而周圍的其他相陪之人,更是紛紛驚喜,眼睛大亮。


    “宰羊,宰羊,把那老山羊宰了,十年的老羊寶,給管事老爺端上來……”


    “拿酒,拿酒,把留著給大同辦喜酒的那壇子也拿出來……”


    “……”


    “……”


    寨子裏鑼鼓喧天,熱鬧非凡,但胡麻卻已躺在了床上,默默的行功,準備睡了。


    這寨子裏的熱鬧,多是與胡家無關。


    婆婆已經去世,對這寨子裏的人來說,自己不過隻是一個與這寨子不沾親不帶故的獨苗苗,算是邊緣人裏的邊緣,又或者說……


    ……便是婆婆活著時,胡家在這寨子裏,其實也是邊緣?


    他本就有意離開,便也一直沒刻意與寨子裏的人結交,隻做自己的事罷了。


    “咚!咚!咚!”


    卻冷不防將睡未睡間,小木門被人砸得震天響。


    胡麻隻好起床,披了衣服,將自己床頭的油煙挑亮了些,來到了堂屋裏開門。


    這一打開,就看到了周大同一臉焦急興奮的站在門口:“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睡呢?”


    胡麻詫異的讓開身子,讓他進屋:“怎麽了?”


    周大同興衝衝的便要進屋子裏,卻臨邁步又停下了,小心道:“你家養的小鬼不在吧?”


    胡麻抬頭看了一眼房梁上惺忪揉著眼睛的小紅棠,道:“不在。”


    “還好,還好,進去說。”


    周大同急忙進了屋,轉身把門關上,旋即興奮的向胡麻道:“好事咧……”


    “胡麻哥,血食幫的管事下來了,說今年要在咱們寨子裏招夥計!”


    “……”


    這話倒是說的胡麻微微一怔:“不是每年都招嗎?”


    “不一樣的。”


    周大同激動的搓手跺腳,道:“往年隻是招人拜太歲,三兩個月的短工,今年可是要招夥計,正式入會呢……”


    “咱們撞大運了,有機會進城了!”


    “二爺專門讓我跑過來告訴你一聲呢,明天你可千萬早點去莊子裏等著。”


    “錯過了這一茬,不定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


    “嗯?”


    胡麻聽得微微一怔,隱隱明白了過來:“這就是二鍋頭老兄跟我說的機會?”


    好嘛……


    因為轉生者都比較小心,現實裏的接觸也怕惹人起疑,所以他不敢就這麽憑白無故的過來幫自己的忙,那幹脆就直接製造這麽一個機會,從寨子裏直接招一大批同齡人上去?


    怎麽說呢……


    ……好辦法,而且還帶著股子任性的勁!


    再三跟周大同保證了不會遲到,讓他告訴二爺放心,周大同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藏在懷裏的一碗羊蹄子留給了胡麻,自己又興衝衝的跑回去跟著蹭吃蹭喝了。


    胡麻看著那碗肉,倒是哭笑不得,這小胖子倒是義氣,他是族長的孫子,能借著招待管事的機會蹭肉吃。


    完了居然還能想著自己。


    他倒不嘴饞,羊蹄子給了小紅棠磨牙,自己便又閉門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穿上了粗布褂,草鞋,挽了頭發,便步行出了寨子。


    卻不料,這一出了寨子,卻發現寨子裏的男男女女都來了,三三兩兩往二爺那莊子處趕去,有人挑著扁擔,有人拎著板凳,瞧著倒是跟逛廟會似的熱鬧。


    “胡麻哥,在這裏,快來!”


    胡麻剛出了寨子,就見周大同正站在了不遠處的林子邊向自己招手。


    胡麻走了過去,驚訝道:“怎麽這麽多人?”


    “看熱鬧的唄……”


    周大同道:“紅燈會開壇,那可是大事。”


    “咱們寨子裏,跟著血食幫拜太歲,那一年才能賺幾個錢?但這次,一旦被管事挑上,進了紅燈會裏做夥計,那可是每個月都能拿錢呢,況且還能學本事,還有血食供養著。”


    “這攢幾年,在城裏弄個宅子,娶個婆娘,可不就出人頭地了?”


    “……”


    “這紅燈會……”


    胡麻微覺詫異:“官府是認的?”


    他自己是早定了要進,但寨子裏的人如此興奮,倒有些詫異。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前世記憶影響,總覺得這血食幫,紅燈會什麽的,更像是一個非法組織,雖然這寨子裏窮些,但是有了送自家兒郎進黑社會的機會,也不至於高興成這樣子吧?


    “什麽官府認不認的?”


    周大同愣頭愣腦的,把昨天夜裏聽來的話誇讚了起來:“人家是正經謀食的。”


    “這城裏大大小小血食幫的夥計,哪個回寨子不風風光光的呢?”


    “……”


    如此一說,胡麻倒是漸漸明白了這些血食幫在這個世界的定位,不再多言了。


    原來是進城打工,不是混黑社會啊……


    他深呼了口氣,與周大同一起,向了自己這守歲人的希望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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