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山脈綿延千裏,高處煙霧繚繞聳入雲霄,底處穀壑幽深不見天日。春暖,積雪融化,雪水順著山溪潺潺流動,到了斷崖處,大大小小千萬條瀑布垂下,日光月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交替照進密林深處,水汽氤氳處懸著彩虹。


    這是啟恒去時經過的路,不同的是那時這路被大雪覆蓋。春風吹落枯葉喚醒新枝,一個新的輪回又要開始了。


    一路顛簸,眼看信陵城門到了。


    太陽已經落山,城門早已關閉了。馬夫停下馬等著,陳王亮明身份,過不多時城上守兵開了城門,守將亦出來迎接。


    陳王撩開厚重的簾子,“我自有安排,將士們守城辛苦,不勞費心了。”守將也不再多言,答喏離去。


    啟恒盯著‘信陵’二字,本來木然的眼神突然露出凶光。


    陳王看在眼裏,歎道,“你母親隻有你這麽個孩子,我無法護她周全,如今怎樣也不能再讓你有了閃失。你雖是小小年紀,但我知道你有你的機敏,千萬小心萬不可莽撞。”


    啟恒眼神越來越狠。


    他想過回來,卻沒想過是這種情形,母後不在了,連他那個父皇也不在了。而他,像是被畜的牛羊,從這裏趕到那裏,再被趕到別的地方。


    信陵城牆上已經全換成了白旗,白色的旗在風中幽幽的飄動,像是黃泉路上的招魂幡。


    夜靜的讓人害怕。


    北直路上一隊騎兵經過。


    他們很不走運。從北門出來到現在,一直有一個幽靈一樣的人一路尾隨他們。他們沒有發現。


    前麵就是皇宮的北清門,幽靈準備出手了。她兩隻眼睛盯著申潯,慢慢拔出了刀。在她跳出去的一瞬間,突然一個身影閃到她身後,把她一把按住。


    “信陵果然熱鬧。房瓦被踩的都滑了!”燕子追奪過她手裏的刀。


    曲流霜一見燕子追,也不吃驚,轉身要逃,卻被燕子追一扯拽了回來。


    “你終於忍不住了。你如果一直藏著,我不可能發現你。”燕子追道。


    禁衛軍進了北清門。


    曲流霜一直盯著。


    曲流霜悲憤道,“我知道。可我一定要殺他,子追,你知道,我活著就是等著這一天。子追!你放我去吧!”


    “流霜!別忘了你答應璿璣子什麽!”


    一聲輕響,宮門關閉了。曲流霜頹然坐倒,“子追,你知道這個機會我等了多久嗎?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


    “回去吧。”燕子追道。


    曲流霜望著燕子追哽咽,“所以呢?所以我是要回太上湖,然後乞求天道什麽的幫我報了這仇?”


    報仇是她活著的唯一信念,她把自己逼的太緊!這一切是該結束,但不是以這種方式。看看她現在的狀態,哪裏是來報仇,分明是來和申潯同歸於盡的!燕子追輕歎,“流霜,殺人容易。但殺人不是報仇,殺人是泄憤!”


    “我知道,我知道。子追,你能放下是因為燕姑姑已經放下。我不行。他們已經死了,沒機會告訴我他們已經放下了。如果你經曆過這些,你應該會明白,明白我有多恨。每天我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曲家滿地的屍體。我親眼看著父親和大哥死在我麵前,他們把我和小妹藏在密室,我親眼看著父親死在我麵前,大哥衝上去,被申潯一刀殺了。我和小妹躲在密室,整整三天三夜,不敢出去,小妹也在那時候壞了嗓子,後來等我醒過來,小妹也不見了。一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忍不住想一刀一刀宰了他。”說到激動處,她眼角竟有些抽動,“子追,我知道師傅讓你來勸我收手,但我除了殺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這樣的仇。”


    燕子追不忍她陷入悲傷的回憶中,打斷她,“流霜,不是璿璣子讓我來的。我們一起長大,我不想看著你瘋狂下去。你的心魔太重,我不敢想你報了仇之後會做什麽。”


    曲流霜聲音沙啞,也不知道壓抑了多少痛苦,“我做不到,子追。我做不到。我的心魔隻會越來越重。我活著隻是為了這件事,我等不及了。你也看到了,他出入很多人跟著,我殺了他不可能逃出去,我也沒打算逃,我本來就打算報了仇就自盡的。子追,你猜的不錯。不過現在我答應你,我盡量不死。但我要報仇,我會找最好的時機。可是子追,我求你,你不要攔我。報仇也好泄憤也好,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否則以後活著和死了沒什麽兩樣。”


    燕子追望著曲流霜的眼睛,她能感受到曲流霜的痛苦,她幾乎能想象到流霜念著‘申潯’二字的時候咬牙切齒的樣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燕子追歎道,“我不攔你。我等著你一起回去。”


    曲流霜看著燕子追,眼睛裏終於有了光亮,淚光閃爍幾滴淚順著臉頰流下。


    燕子追看著她,想去安慰,卻不知道說什麽。璿璣子總說人的善惡沒有定論,無論怎樣的人總是會受環境的影響,隻要有些靈性的即使是禽獸也不會無緣無故的做惡。歸根結底是因為有所求所要,總是會有一個目的。或是因為執念。可是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壞人,為什麽有那麽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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