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


    這時候已到了下午,太陽不高,可這天還跟火爐一樣。裏麵正是擠得厲害,幾個穿著大寬褲子的人蹲在門外的大柳樹下麵,聽那個瘦子講笑話。


    “……你們是沒看鄭老頭那臉啊,從腦門一下紅到脖子根!”話沒說完,那瘦子自己先樂了。


    “鴨腳七?這也沒聽說過啊,什麽來頭?”一人問道。


    瘦子臉一繃,“你們這話說的!太湖連雲寨,那各個都是大爺!誰敢惹?誰敢惹?”說著又抄起一把南瓜子,“別的不說,你就說前幾天吳國人要發兵,能怎麽樣?到了太湖,嘿!他繞過去了!”


    “還也是因為連雲寨?!堂堂吳國怕幾個寨子!這可真邪門。啊?”


    這人可引出了話頭了,瘦子一拍腿,“你還真說對了,這連雲寨,它就是邪門!”說著聲音低了半分,眉毛一挑,“沉龍島,閻王窟。聽說沒?”


    眾人搖頭。


    瘦子可得意了,把瓜子扔回去,壓低了聲音,“太湖以前發生了件事。有人在岸邊撿到一塊黑色石頭就拿回家去了。你猜怎麽?結果過了三個月,就說這個人跟煮熟了的螃蟹似的,渾身就變紅了!又過幾天皮就開始起泡,哎呦哎!那樣子跟被滾油潑過一樣。”


    聽眾也是唏噓。


    “然後呢?”


    “知道那石頭哪來的嗎?沉龍島!你想想邪門不?閻王的東西能隨便拿!那鐵定不能活啊!”


    “沉龍島不是說是神龍天降嗎?怎麽成了閻王了!”


    眾人聽這聲音,抬抬頭看竟是個姑娘。


    “你這話說的,龍就不能當閻王。”瘦子哼一聲瞥她一眼,“你去皇宮拿皇帝個東西試試?不然你以為連雲寨幹嘛把沉龍島弄成禁地!”


    旁邊一個小子疑道,“我怎麽聽說是因為長皇山在太湖底下!沉龍島就是長皇山的山尖!”


    燕子追笑道,“那連雲寨可不守著一座金山了嘛?!”


    小子笑道,“姑娘,你是局外人,這種事你不知道也正常。天底下什麽最重?錢!沒錢爹媽都不帶正眼瞧你的,為了金子銀子殺人,這還不常見?”


    瘦子唏噓一聲,“你這從哪聽來的!連雲寨要真守著個金山,幹嘛還辛辛苦苦的做營生!我告訴你們,太湖那地方邪門!沉龍島那就是個閻王殿,幾個寨主那都是大小閻王!”


    燕子追實在哭笑不得,“這些都誰跟你說的?”


    瘦子哼了幾聲,“你還真別不信,這太湖這地真就跟別的地方不一樣。不然你看看,皇帝都換了幾個姓了,哪個敢動連雲寨?!”又掃視一圈眾人,“聽說沒?幾年前陳國救濟衛國的銀子,半路被截了,這好幾年啊都沒個頭緒!衛王白白搭了個閨女,連銀子渣都沒見到!冤不冤!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這事我知道,不是說是陳王根本就沒給嘛!”一人道。


    瘦子看他一眼,笑,“都不是。就是在太湖上給連雲寨的劫去了!”


    唉!這些話傳話的,什麽事都能編出來。燕子追苦笑道,“要是沒證據,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


    “有證據也是在陳國那,我去哪給你拿證據!不過無風不起浪,話就這麽傳出來了,信不信在你。”瘦子話頭一轉又道,“去年說是查到了連雲寨那,太上湖封了半年,聽說人證物證都有,連朱二爺都差點逮住了。結果人家陳王大手一揮說不查了!你說這裏麵能沒有貓膩?”


    燕子追暗笑。


    這時候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起,一個淺綠色的身影在街角一閃而過。


    燕子追一驚,“她怎麽回來了?”


    高渠


    人是會變的。


    怨恨和仇恨不一樣。一個人懷著怨恨和懷著仇恨也不同。


    啟恒長高了,也瘦了,眼睛低垂,眉毛時常壓在眼角上。這時候他累了。


    有仇。可是毫無辦法,韋無妄的大軍留在高渠城外。


    他眼眶是紅的,可是已經不哭了。他學會不去問為什麽。父王怎麽死的,母後怎麽死的。不重要了,為什麽,也無所謂。他知道是誰殺的,這就夠了。


    啟恒後悔了,在信陵他不該出皇宮。這樣苟且偷生又有什麽意思?母後不願他以身犯險,可是大仇不報,誰能毫不在意的活下去。啟恒摸了摸靴子裏的匕首,這是那個華道山的小孩的。削鐵如泥,他要去見韋無妄。


    曲流霜推開門看著啟恒。


    “你想好了嗎?”


    啟恒點頭。


    曲流霜小心問道,“是和張得走?”


    啟恒搖了搖頭。


    “為什麽?”


    “報仇。韋無妄就在城外。”


    “我也報過仇。但我知道如果想報仇,就得活著,千方百計的活著。”


    “不然呢?不然我還要去哪?跟著張得逃到吳國去!韋無妄打到吳國我再去哪?”啟恒冷冷看著曲流霜。


    漫長的沉默之後,曲流霜看著啟恒道,“都在嗎?”


    啟恒抬頭,“什麽意思?”


    曲流霜眼睛盯著啟恒,“我問你,你的仇人都在城外嗎?這次你能把他們殺完嗎?”


    啟恒握著拳頭。


    曲流霜輕輕搖了搖手上的鈴鐺,鈴聲異常的清脆,“父親說隻要我們搖鈴鐺他就會出現,可惜現在誰也不在了。我的親人死在我麵前。全部。當時我就躲在暗室,我可以衝出去的你知道嗎?”


    曲流霜握著拳頭冷笑,“可是我沒有。他們人太多,我殺不完。我知道,所以我沒出去。我看著他們,我跟自己說這些人我一個也不能放過。殺了他們所有人,而不是一個不是兩個。你知道我說的什麽意思吧?”


    啟恒這才睜著眼睛認真的看著曲流霜。


    曲流霜也盯著他,“人活著就是要忍受的。學會忍受,你才開始真正的活著。”


    啟恒看看外麵的天,灰蒙蒙的。


    信陵


    燕子追躲在灰牆後麵,借著月光看著前麵那幾個鬼鬼祟祟的帶著虎頭麵具的人。


    那幾個人小心翼翼地貼著牆站著,手裏的刀已經微微抬起。這是要動手了。


    帶著白臉麵具的人拿出袖劍,對準前麵的小姑娘。一枚銀釘飛出。


    風聲劃過,飛釘已經落到燕子追手裏。那淺綠衣裳的姑娘驚的回頭。


    “不是曲流霜?!”燕子追心中暗驚,再看向那幾個灰衣人笑道,“你們什麽人?跟著這位姑娘做什麽?”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淺薄的氣味,像是梨花。燕子追輕揉了揉鼻子暗笑,這點分量有什麽用?


    “軟骨香得來不易,你們也算費了點功夫。”燕子追左手一揮,銀釘飛出帶起為首那人的麵具,釘到後麵的牆上。


    麵具後麵是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你沒中毒?!”胡貓兒驚的連退數步。


    “軟骨香也能算毒嗎?”燕子追笑,卻看胡貓兒嘴角輕挑。她身後那個淺綠色的身影一晃,一柄細劍穿透燕子追肩胛骨。燕子追長大眼睛,這是為她設的局!


    “可算真正見麵了。”胡貓兒眉毛一挑歪頭笑道,“曲流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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