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飯菜還熱乎,就沒再叮,直接端上餐桌,吃了起來。


    豆豆也坐到了我旁邊,道:“我想請你陪我去見一下追憶心魂。”


    我沒搭理她,繼續吃飯。


    她又道:“我知道我有前科,但這次絕對沒有其他要求,真的隻是單純地陪我、給我壯下膽子而已。”


    我瞟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是沒見過網友,上次那麽多人的聚會都去了,還怕見他?”


    她表情有些尷尬,道:“這次有點特殊……”


    我看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


    “哎。”她用手托著腮,道,“他叫陳熙,長得不算帥,也不怎麽幽默,但給我的感覺成熟穩重,會關心人、照顧人,許多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我覺得特別有道理,而且他每次都是點到為止,不會讓我覺得絲毫反感。我們每回上線都有聊很多的,雖然總是我說得比較多。這些,我之前也大概和你提過。”


    “前一段,有一天我們聊得很晚,以往他早就會提醒我該下線休息了,可那天他卻沒有,似乎有什麽心事。我一個勁地想話題,也想套套他的話。就在我放棄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他說,他大學畢業剛出來工作的時候,認識了個女孩。那個女孩對他特別崇拜,一心想要嫁給他。但他們之間相差近十歲,當時那個女孩還隻是個初中生,陳熙隻是把她當妹妹一樣疼愛,說等你十八歲以後還有這個想法的話我們再訂婚。女孩的父母雖然對陳熙也頗具好感,但女孩畢竟太小,以後還有很多不確定的因素,希望她能以學業為重,結婚的事還是大學以後再考慮的好。可女孩非常固執。她認為這是父母不同意自己和陳熙在一起的借口。她甚至認為,如果她和陳熙有了孩子,那父母不同意也得同意了。於是女孩口頭上答應了自己的父母,但隻要一到周末便會往陳熙那跑,寒暑假更是天天來報到,晚上還常常賴著不肯走,怎麽勸也不聽,拿她沒辦法。”


    “到了女孩十六歲那年,陳熙開了間工作室,自己創業。剛開始條件很艱苦。公司沒名氣,連續幾星期都沒接到一個單。女孩正逢放假,每天在他身邊鼓勵他、陪伴他。女孩的執著讓陳熙很是感動。對女孩的感情也逐漸加深。在順利完成第一筆工單的那天晚上,他終於沒把持住,接受了女孩的提議……”


    “女孩有了身孕後,如願以償地得到了她父母無奈的同意,以身體不適需要養病的理由休學了。那時候。陳熙的工作室也忙起來,不是出差就是紮在工作室裏,根本無暇照顧女孩。孕婦情緒不穩定,很容易大起大落,女孩那時也不例外。對於陳熙的經常不歸家,質疑他是不是變心了。還多次在女客戶和女員工麵前給了陳熙難堪。陳熙始終寵著她,可工作室剛剛步入正規,好不容易得到的客戶源。他實在是走不開、也放棄不下。”


    “一次陳熙臨時出差,想著當天來回便沒有告之女孩,誰知女孩在前往工作室找他的路上出了意外。當時他在飛機上,手機關了,等得知這個消息時。孩子已經沒了。他急急忙忙趕回去,女孩隻道分手吧。無論他說什麽做什麽,女孩始終不肯再見他了。”


    “後來,女孩的父母舉家搬去外地,並托人將女孩送去了外國。他們懇請陳熙不要再去找女孩,讓她可以在新的環境重新開始。陳熙隻能尊重他們的決定,默默地看著女孩離開。他很後悔,後悔自己為何要答應女孩的提議,結果反而害了她;後悔自己的不負責任,為什麽沒有照顧好她。可惜一切都晚了,對於無法挽回的錯,他已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埋頭於工作。再後來,他從別人處得知,女孩在外國讀書很用功,日子過得也很好,還交了個華裔男友,對她很好。他既放下心來,又深感失落。雖然經過時間的沉澱,他看待事情各方麵的心態都有所變化,卻一直記得那個等女孩十八歲的約定,這兩年來沒有交過其他女朋友,也拒絕了所有親朋的介紹。他想,他沒能守護好女孩,至少得守住這個約定,即使它是否失效。而那天晚上,正是女孩十九歲的生日。”


    我一邊聽著她的講述,一邊緩慢地吃著飯。


    豆豆的眼睛似乎有些濕潤,她道:“他說完後,輕輕唱起了那首經典的老歌,《隻要你過得比我好》。他唱得那樣深情,我的眼淚控製不住似的往下掉。我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勸他,過去不論是甜蜜還是悲傷,始終都已經過去,既然女孩早在兩年前就從這段感情中走了出來,開始了新的生活,你又何苦要把自己困身於過去的遺憾中呢。她現在過得很好,你也該早日重新開始,去追求自己新的幸福。”


    “他聽了沒有再說什麽。此後我們在《暢遊》裏照舊聊天、任務,直到前些天,他說準備到到華南出幾天差,回程時會到廣州一趟,如果我有空的話想邀我出來吃個飯。我以前經常半開玩笑地說,歡迎到廣州來玩、到廣州來一定要找我之類的,他總是笑笑不語,或者說以後有機會的話,沒想到這次居然主動提出來,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放下了筷子,道:“你,不想見他嗎?”


    她搖搖頭,道:“恰恰相反,我很想見他。可是不知為何,這次我感到了從來沒有過的緊張。”


    我拍了拍她肩膀,柔聲道:“別想太多了。以往和素不相識的人相親你還說,隻要不是豬頭餅或者鹹濕佬,姐都會嚐試著聊一下,說不定能發現到對方的優點。更何況你和追憶心魂都聊了這麽一段時間了,他約你,很可能是他把你的話聽進去了,準備追求新的幸福呢。”


    “是啊,相親身經半戰的我竟然也會害怕起來。”


    我又道:“他是有經曆的人,經曆會讓人迅速成長。但也有可能會帶來一些負麵的陰影。你對這點若有心裏準備的話,其他的方麵就如你常和我說的一樣,見了才知道。放鬆點吧,和往常一樣瀟瀟灑灑的,我就不去當燈泡了。”


    “不不,你一定要陪我去。”豆豆拉起我的手,道,“我是真的愛上遊戲中的他了。我的期待值太高,既害怕真正的他會讓自己失望,也害怕他雖好卻對我沒有感覺……我求你了。後天中午你陪我去吧!真的什麽都不用做,坐在旁邊陪我就行了,你願意什麽造型都隨便你。”


    我看著她懇求的眼神。心軟地點了點頭。


    豆豆鬆了口氣,感激似地笑了笑,道:“阿月,謝謝你。我知道我的要求很任性,我也考慮了兩天。你放心。我保證過不會再要你當演員,我絕不會食言的。”


    “好。”


    我準備收拾碗筷,豆豆搶了過去,道:“我來吧~”


    我道:“還是我來吧。如果沒別的事,麻煩你上下遊戲,告訴孤星天涯。戰神後裔近日會找他。”我將紫雀所說之事和我個人的建議告訴了豆豆。


    豆豆道:“好,我這就去。不過你和孤星天涯,還沒好好聊一下嗎?那天的事確實挺意外的。但也是不得已的,可以補辦一場更為盛大的婚禮來彌補嘛。你最近連短消息都不回孤星,他又急又悔的心情我都感受到了。”


    “我知道了。我會回的。”


    她還想再勸幾句。我道:“明天有事,後天陪你,大後天我會找他談談的。你快去吧~”


    “ok。”她上了樓梯。朝自己房間走去。


    將碗筷放進洗碗機後,我看了一小會新聞。又活動了下筋骨。


    其實豆豆的請求並不過分,陪見網友、陪相親,這在許多朋友之間是很常見的事,隻不過在某段時間內,豆豆和我說的陪可不是陪坐那麽簡單。我不知道這應該怪我,還是怪她,也不知道這是對還是錯。總之,還得從豆豆的初戀說起。


    豆豆的初戀在大一。新生入學,也是學校各社團搶新社員的大戰時期,豆豆抱著看熱鬧的心態,和著自己下鋪的女孩小茵到處參觀,走著走著就到了文學社的攤位上。文學社的社長是一位大三的師兄,熱情和藹,戴著一副款式時尚又毫不花哨的無鏡片眼鏡框,看上去文質彬彬、斯斯文文的。小茵挺喜歡文學,但她已決定在校外的培訓機構多學一門外語,便沒打算參加任何社團,隻是過來看看。豆豆對文學是沒啥興趣的,卻在那位師兄的妙言巧語下,鬼使神差地加入了文學社。師兄對豆豆很是照顧,加之豆豆性格活躍,很快當上了文學社的幹事,她和師兄相處的時間也多了起來。師兄寫得一手好字,擅長詩歌和散文,時不時地寫出一些情意綿綿、文采飛揚的小詩或文章送給豆豆,豆豆打電話給我時還讀過幾篇給我聽。豆豆也曾嚐試著寫點小文章,早期還經常讓我幫她修改一下,後來說小茵的文筆也不錯,且願意幫忙,就不浪費電話費了。


    豆豆和師兄之間你來我往的“文學交流”, 讓豆豆完全沉浸在了那些美妙詞匯積聚的書信裏,腦袋裏裝的也全是和師兄相處的甜蜜時光。師兄的溫柔、師兄的體貼、師兄的浪漫、師兄的文采……


    ——照你這麽說,師兄是完美的啦?


    ——也不是。唯一的缺點就是師兄的態度總是充滿了噯味,讓我有點拿不準。他並沒有正式向我告白,卻又給我寫了這麽多的情書。


    一次周末小聚時,豆豆對我說,感覺就像在談戀愛似的,還問我這是不是就是戀愛。我說,我哪知道。她朝我白了一眼,說我學那麽多門外語、看那麽多投資、統籌的書籍未免太無趣了,大學就是要飛揚青春,談一場純純的戀愛。


    我現在已經忘記當時刻苦學習的目的何在了,多半也是因為無聊,又對其他什麽的都不感興趣,那就多看點或許對家族有用的書吧。除了上課,我都待在學校附近自己另租的房子裏,和大部分的同學連熟悉都談不上,談戀愛更是與我絕緣了。隻偶爾帶點吃的回宿舍收買下同宿舍的人,萬一臨時有什麽通知好讓他們及時轉告我。我最好的朋友,依然隻有豆豆。


    那天晚上,難得有人按門鈴。我從監控一看,竟然是豆豆。她目光呆滯,神色茫然,默不作聲地進屋坐下,沒多久突然摟著我放聲大哭起來。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她抽噎著,斷斷續續地說著發生了什麽事。


    那天早上隻有兩節課,下課後她和往常一樣,和小茵一起往宿舍走。半路上,小茵忽然神秘地掏出錢包,說要給豆豆看一樣東西。錢包打開後,映入豆豆眼中的,是小茵和師兄的大頭貼,那笑容燦爛得刺眼。


    豆豆的心就像瞬間掉入冰窖似的,但還是故作鎮靜地問,你什麽意思。


    小茵卻笑道,你不生氣嗎,你喜歡的人被我搶走了,難道你不覺得很火滾、很妒忌?


    豆豆壓抑著怒意道,你要說的就是這些了嗎?


    小茵卻道,對不起啊,因為你總是跟我說師兄有多麽多麽好,再加上師兄本來就對我有意思,所以我才答應的。


    豆豆扔下了小茵,衝到師兄正在聽課的階梯室門外,等著師兄下課。她強忍著淚水,和師兄當麵對質。師兄一開始還支支吾吾,見包不住了才承認道,他在招募新社員第一次見到小茵時就對她有好感了,感覺她的氣質就像他心目中的林徽因,可惜小茵沒有加入文學社,他最開始對豆豆的好也隻是想看看有沒機會能接近小茵。後來他看了豆豆回給他的書信,對豆豆的文筆出乎意外,不論是之前的一氣嗬成,還是後來的細膩柔美,他才逐漸地欣賞豆豆。誰知前陣子,小茵主動找他,告之他那些詩文其實全是自己寫的。


    師兄口口聲聲說,你是個好女孩,我很喜歡你,但是我們沒有共同語言,我隻是想在茫茫人海中尋訪我唯一之靈魂伴侶。小茵她比你更能懂我,更能理解我。雖然是我騙你在先,但是你也騙了我,所以,我們互不相欠吧。


    豆豆忘記自己是怎麽離開學校的了。她不想回宿舍,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的給那個女的幾巴掌。於是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晃蕩了一個下午,最後不知不覺地就走到了我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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