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戰在談判桌上曾看見無數張貌似擁有天使臉龐的競爭對手,被她逼得用利爪一寸寸撕開自己的和顏悅色,露出比撒旦還要猙獰七分的貪婪嘴臉。


    但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的雙城也會用一滴滴的血和淚來撕開自己如雛菊般纖塵不染的臉龐,露出了她那嬌嫩肌膚下已經潰爛到發黑的鬼之臉。


    有一天……她的雙城不再抬起她的小胳膊來溫柔的勾住她的脖子,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而是用如同被風幹的僵屍手臂,反複的纏繞著她,幾欲將她搖晃到黑暗的深淵中。


    有一天……她的雙城會屈起她高貴又潔淨的雙腿,用她這昂起頭顱的跪,召喚出咆哮的巨浪,當一個又一個巨浪打下來時,言戰無處可逃,隻能誠惶誠恐的被侵襲。


    有一天……雙城那美麗的臉龐如同春天的最後一朵姹紫嫣紅,開敗了,荼蘼了,凋落的殘瓣碎葉紛紛揚揚的從她頭上灑落下去,她抓也抓不住,拚也拚不全;


    有一天,雙城那美麗的眼珠子如同夏日最後一汪碧澈的冷泉,起皺了,翻滾了,幹涸了,唯剩下泉底成堆的魚骨頭、吐了舌頭的蚌、渾身洞眼的螺和翻了白眼的蝦蟹,言戰站在這堆發臭的骨頭占據的泥潭裏,她逃也逃不走,邁也邁不出;


    有一天,雙城那淡紅色的唇如同秋日最後一片鮮紅的楓,枯黃了,飄逝了,唇上沒了豔色,隻有褪色的白,像是終年不曾融化過的堅冰鋒雪,言戰被凝結在這酷冷中,被一片片鋒利的雪花切割著脊梁,她繃也繃不直,駝也駝不彎;


    有一天,雙城那時常讓她心醉神迷的笑容枯萎了,雙城那時常讓她心心念念的話語崩裂了,雙城那時常讓她心魂兩牽的身影扭曲了,整個顧雙城……一絲絲的消融而去。


    言戰抓住那些漫天飛舞的碎片,一片一片的去抓,卻依舊無法追上這消融的速度,它們是在陽光下流淚的一支冰激淩,它們是在沙漠裏笑著的一滴水,它們是在大海中幹吼的一塊麵包屑,它們是在空氣裏蹦蹦跳跳的一粒塵……


    它們那麽微小,那麽脆弱,就這樣支離破碎,就這樣再也抓不住,就這樣消融……


    突然的,言戰歇斯底裏的嘶吼,她什麽也不說,隻是像個深陷絕地的野獸那般,對著顧雙城狠狠的嘶吼!


    那隻唯一連接著兩個人的小白鞋已經染透鮮血,顧雙城的手握著言戰的手,兩人的手握住那隻小白鞋,直到言戰嘶吼著猛得抽出自己的手!


    “不!開槍!開槍!讓我下地獄!讓我下地獄!姑姑,開槍!讓我下地獄!不是你,就是我!不是你就是我!不是你就是我!不是你就是我!”顧雙城就這麽眼睜睜的望著言戰的手像是蛻了層皮一樣的從她手心的鐵閘裏躥出來!生生的,紅腫的,滿是她手指刮出來的血印子的,從她手心裏逃了。


    言戰怒吼著推倒顧雙城,撲過來就要搶她手中染盡了她們兩人鮮血的小白鞋,兩人立刻扭打成一團,顧雙城死死的握住那個小白鞋,言戰則毫無痛覺的使勁掰開那些禁錮著白鞋的手指頭,她的臉漲成了白青色,像個真正回光返照的未亡人那樣,憑著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蠻力,竟然能壓得住哭得抽噎啞然的顧雙城。


    無聲的爭奪觸目驚心的上演在所有人眼前,阮晶晶連忙爬到一旁的草地上把那把真槍拿回來,陳管家痛心疾首的拿拐杖敲著地磚,這是言家的主宅,多少言家人在這裏興旺起來,怎麽能容得下這樣的怒焰相爭?


    錦繡站得最近,卻還是默默退回來,她抹抹眼淚,對阮晶晶說:“我們雙城小姐很不容易,她要的不多,偏偏三小姐從來不給她,總是含混,總是岔開,總是雲山霧罩……”


    阮晶晶低聲說:“你早該勸她回頭是岸,你多看看新聞吧,言戰這種人,不會回頭的,她幹了那麽禽獸的事情,從她做了那一刻起,她就沒想過要回頭。何況那一年言戰已經有成年人思維和理智,而雙城還是個什麽也不知道的孩子!”


    錦繡聽完有些僵硬,更有些難以置信。


    顧雙城和言戰扭打成了一個看似永遠解不開的結,這個結就那樣難看的滾動在言宅裏最貴最美最顯眼的那塊草地上。偶爾顧雙城占上風,言戰就會立刻用手抵住她的臉,不去看她的臉,隻去搶她手中的小白鞋;偶爾言戰占上風,以為顧雙城要撐不住鬆手的時候,恰巧被顧雙城一腳踢中肚子,她立刻捂住痛,連滾帶爬的繼續纏在顧雙城身上,從身後抱住她,反手剪住她的雙手,用雙腳夾住她的下半身,壓製住她,顧雙城直接一個後勾拳打在她言戰的下巴上,言戰被激怒了,一巴掌狠狠打在顧雙城的臉上,還狠狠掐住了她額頭上的傷口,顧雙城痛著痛著就笑了,“哦哈哈哈,我親愛的言戰,你永遠隻能像那些深閨怨婦一樣甩巴掌,有本事的,開槍打我啊,來人啊,給她拿槍!給她拿槍!打死我,用力點,用指甲摳破我的傷口,直接伸進我的腦髓裏,弄死我,弄死我!姑姑!弄死我!!快點!”


    言戰立刻縮回手,顧雙城更是笑得眉眼都擠到了一起,她哈哈的說:“喂,你的手上沾滿了我的鮮血,你舔一舔,嚐一嚐我鮮血的味道吧,一定比下水道最底層的爛泥還要臭。”


    言戰立刻從顧雙城下來,她站起來,望著笑得很高興的顧雙城,眼淚又再次從她雙眼裏緩慢的流下來,“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這些。還給我,這是我的,這不是你的。”


    顧雙城捂住肚子,“我要笑死了,跟你交往這麽久,從來沒覺得你這麽幽默過……”顧雙城邊笑邊站起來,她的鼻尖再差一厘米就要沾到言戰的鼻尖了,她的呼吸灑在言戰的呼吸上,無聲的爭執之後就是這樣在淚水中無聲的相望。


    “打我?打我?”顧雙城執起言戰的手,用力拍在自己臉上,“打我啊?我早就知道你想打我,你來啊,別舍不得啊,反正你的雙城不見了,留著我這個贗品在這裏,有什麽用……你摸都不肯摸的話,就打碎她好了……打啊,來啊。”


    言戰的手軟趴趴的從顧雙城臉上滑落,她咬住下唇,搖頭道:“算我求求你,我真的什麽都沒有了,我隻有這些……”


    顧雙城吼了一聲,隨即一巴掌狠狠甩在言戰臉上,“打我哼啊?”


    言戰就這麽被打倒在草地上,還翻了兩個滾才堪堪抬起頭來,看了顧雙城一眼。


    顧雙城用手背蹭了一下額頭上的血,“看什麽看?怎麽,沒見過我打人?”顧雙城大步走過去,一腳踢在言戰的肚子上,言戰痛哼一聲,顧雙城又一腳踹在她的肩膀上,言戰被踹得又滾了兩下,“現在見過了。”顧雙城走過去,直接踩住言戰的側臉,她彎下腰,捏著那個小白鞋,指著言戰說:“你、毀了、我,我就毀了、你。”


    就那麽用力一踏,言戰就痛呼一聲,隨即就伸出雙手去掙那一隻小白鞋,顧雙城正要再踢,陳管家立刻命令保安們全部過去,“分開她們!分開她們!再這樣下去,要出人命了!”


    “顧小姐,如果你再踢一下,明天我們言氏集團的律師就會把你告上法庭!請三思!”出聲的剛剛趕下來的陳祁東,“請三思!顧小姐!”


    後一步下樓的小賈和程源已經按捺不住憤怒的心情,他們三個活活的大男人,居然被按在書房裏不得動彈,要不是小賈說破嘴皮的讓男傭們放手,恐怕他們三個現在還隻能窩在書房裏,讓言戰被顧雙城活活踢死還不知情!


    相比較已經怒火中燒的陳祁東,程源就按下怒火,一團和氣的說:“顧小姐,你瞧我們言董已經瘦成這樣,人也剛回來,你再氣,也還是緩緩再說吧……好不容易,人回來了,平安比什麽都重要。”


    “你已經將她打得渾身都是血,我要求驗傷,追討你的刑事責任,你這是蓄意謀殺!”陳祁東立即被兩名保安挾持住,他大聲吼道。


    顧雙城微微仰起頭來,倨傲的眨了眨細長的眸子,她的腳仍舊碾著言戰的臉,“你們在我家裏,這麽大聲說話,恐怕也不妥當。”


    “什麽你家?”小賈厲聲問。


    “言戰沒告訴你們嗎?這所宅子現在隸屬於我名下的私人財產,而言戰本人在言氏所占的股份,也將有27%是屬於我的。”顧雙城收回腳,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頭,踢了一下言戰的雙腿,言戰立刻縮成一團的趴在那兒不動了。


    “這不可能。我們有權相信這不是言戰的決定,她最近根本意識不清。你所說的,根本沒有法律效益。”程源受驚過度,已經經不住有些疲軟,他先後一退,小賈立刻就扶住他。


    顧雙城笑著走過去,“白紙黑字的合同言戰八百年前就簽過,隻不過那些都是她給我的小禮物,她堂堂一個言氏集團的實際最高董事,送我一個小禮物,可能就沒必要向你們這些下屬匯報了。”


    “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這是商業詐騙。”陳祁東說。


    “抱歉,陳先生。你覺得以我和言戰的關係,我用得著用詐騙的手段嗎?她根本巴不得親手把她和你們這些老臣子打下來的江山分文不動堆在我身上。你們不要告訴我,到現在這一刻,你們還不懂,我和你們的言董,究竟是什麽關係。”顧雙城說完就要走,陳祁東拉住她的手,“顧小姐,請你把話說完。”


    “我現在就可以把你們言氏集團,啪的一聲,推倒。書房裏那麽多文件,你們知道最機密的,言戰都放在我這裏嗎?”顧雙城露出了一個邪肆而桀驁的笑容,她轉身離去,直視著堆滿碎玻璃的大廳,踩著碎玻璃就這麽頭也不回的走進去。


    她前腳一走,言戰後腳就站起來,摞起那些小東西,拔腿就從言宅奔出去!陳祁東和程源立刻驚慌失措的追過去,“言董!言董!”


    小賈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手上還捏著兩張沒閱覽完的競選資料,一夕之間,江山就易了半個主人?


    正呆著呢,就聽顧雙城的聲音從大廳那頭傳過來,她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喝令道:“禁止任何人跟過去!禁止任何人暗中保護言戰!禁止任何人暗中接觸言戰!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名義,幫助言戰!禁止任何人在我麵前提到言戰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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