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內的氣氛,緊繃到了極點,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桑槿靜默了許久,轉身,在龐淼耳邊低語了幾句。


    龐淼不斷地點頭,等她說完,迅速離開了商務艙。


    黑裙女子想要攔住龐淼,卻抓了個空,又開始叫罵。罵的無非是龐淼和乘客勾結,偷竊鑽戒。最後威脅,如果再不搜查經濟艙,一定要航空公司的人吃不了兜著走。


    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們兩個剛才在商量什麽,接下來要做什麽,都杵在原地不動。隻能看著黑裙女子叫罵。


    桑槿想要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也被黑裙女子攔住。無奈,她幹脆在之前坐過的座位上坐下來。


    飛機已經開始降落。工作人員也隻能先離開,去忙著照應其他的乘客。


    隻有黑裙女子,突然受到這樣的冷待,沒有人再搭理她,把她當空氣一樣的存在,氣得抓狂。一會兒揚言要去駕駛艙,去找機長評理,還要告整個飛機上的工作人員,怠慢乘客;一會兒又跑到經濟艙門口,想起什麽,又跑回來,指著桑槿罵不要臉,偷她的鑽戒,還抵賴!


    飛機終於落地。


    工作人員開始微笑著歡送乘客,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絲毫沒有受到黑裙女子鑽戒遺失事件的幹擾。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黑裙女子突然平靜下來了,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同樣目送著乘客一個個離去,偶爾看向桑槿,嘴角分明噙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冷笑。


    最終,所有的乘客都下了飛機,隻剩下商務艙內的兩個女人,以及飛機上的工作人員。


    乘務長和其他兩名空乘小姐走進商務艙,提醒她們飛機已經安全著陸,她們可以下飛機了。


    “你們以為這樣冷處理就可以混過去了嗎?妄想!我的鑽戒在你們的飛機上丟了,一定是飛機上的某個不要臉的人偷走了。剛才沒下飛機,所有的人都在,我讓你們搜,你們不搜。行,現在你們自己想辦法。要麽你們給我把鑽戒找回來,要麽你們陪!”


    黑裙女子翹著二郎腿,一臉的坦然與淡定。


    桑槿心裏長舒一口氣,她很確定,黑裙女子的意圖,和她預料得所差無幾,隻等龐淼的確認。


    “小姐,您購買機票的時候,如果同時購買了財產險,保險公司會給您賠付……”乘務長的話還沒說完,被人打斷。


    “不需要了,有什麽話讓她到警察局跟警察去說。”門口突然傳來龐淼的聲音。


    話音一落,門口立刻出現三個身影。龐淼領著兩個警察走進來,指向黑衣女子,“就是這位女士。”


    她身後的兩名警察,大步走到黑衣女子麵前,出示證件,“小姐,我們有充分的證據,懷疑你涉嫌一起珠寶詐騙,請你配合我們到警局調查。”


    警察說完,押著黑裙女子準備離開。


    “懷疑?你們憑什麽懷疑我?證據呢?你們要抓的應該是小偷!放開我!”


    “人證物證都已經在路上,小姐麻煩你去警察局等吧。”龐淼終於能夠放膽聲音說話,她已經憋了許久,這一刻,她感覺真是痛快!


    桑槿笑望著黑裙女子,“小姐,請問你貴姓?你確定你姓張嗎?還有,你是用哪個手指戴戒指?戴了三年,肯定會有戒指印,為什麽你的每一根手指都和沒戴戒指的手指完全沒什麽兩樣?”


    她隻問了這麽幾句話,黑裙女子原本還很激動,瞬間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來。


    “還有,我這個瓷罐是不能隨便打開的,原因你很清楚。我說過,你觀察細致,學以致用的本事很強,人也很聰明。我相信如果你把這些優點放在你的專業上,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很出色的珠寶工藝師。”


    黑裙女子瞳孔瞬間放大,似乎不敢相信,她們見麵打交道的時間,不到一個小時,為什麽她會知道那麽多關於她的信息?


    這同樣也是龐淼心裏的疑問。


    警察很快把人帶走。


    桑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行李拿下來,準備離開。


    龐淼送她出來,忍不住追問,“桑小姐,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知道她沒有丟鑽戒,卻是在蓄謀詐騙?你連她和漢堡機場的地勤是同夥這樣的事情都知道,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公司內部的人有問題,我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這種行騙伎倆,並不高明,尤其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不知道她在整個過程中漏洞百出。如果真像她自己說的,丟了鑽戒,這麽貴重的東西,她應該早就發現了,為什麽要等到飛機快著陸的時候才發現?就算她一時疏忽,發現得晚,如果真丟了鑽戒,她應該會心痛,焦急,甚至慌亂,這些才是丟失珍貴物品的人該有的正常反應,她卻完全沒有。相反,她還異常的冷靜,思路清晰,即使是憤怒,也像是在表演。”


    這種微表情象征的含義,對於輔修過包括犯罪心理學在內的心理學課程的桑槿來說,很容易就能揣測到。


    “確實,她丟了戒指,也不先讓我們幫她找,直接就讓我們搜經濟艙,目的這麽明確,就好像她知道戒指在什麽地方一樣。”


    “她當然知道戒指在什麽地方。她真正的目的,不是想要搜查經濟艙。她很清楚,這樣的搜查是非法的,更何況經濟艙這麽多乘客,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你們工作人員不可能做得到。她有一定的反偵查思維能力,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觀察對手,抓住把柄。所以,她知道我的白色瓷罐不能打開,卻偏偏要求我打開,不打開,就把罪名扣在我身上。”


    桑槿不得不承認,她無法藏住這種感情的流露,正因為這樣,才讓黑裙女子抓住了把柄。


    “這麽說,一開始,她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借搜查的借口,來拖延時間?不管我們搜還是不搜,都解決不了問題。等到飛機降落,乘客都走光了,她就可以有新的借口,沒找到她的戒指,是因為我們沒有在乘客下飛機之前搜查。乘客下了飛機,我們想要再去一一去追查所有的乘客,幾乎不可能,至少短時間內做不到,我們工作人員也就更難找到她所謂的鑽戒。這樣,我們就隻能賠償她了。這種事情,我們航空公司確實經曆過好幾次,每次都吃了啞巴虧。”


    龐淼想起來就覺得忿忿不平,再次看向桑槿,眼神裏充滿感激,“她應該沒想到,她這樣的伎倆會被你識破。所以她才會惱羞成怒,把焦點突然轉移到你身上。害得你被她推倒,還蒙受不白之冤。”


    兩個人的視線都同時落在了桑槿手中的白色瓷罐上。


    桑槿恍惚了片刻,安慰她不用在意,她是不可能會讓那個女人得逞的。


    龐淼仍然還有些疑惑,“桑小姐,我問過同事,他們都說那個女人當時確實是戴了戒指上飛機的,並且,戒指確實是真的,安檢的工作人員也能證明。為什麽鑽戒不見了?你沒有證據,也沒有看到我們的地勤和她接觸,怎麽就那麽有把握她在說謊?”


    桑槿笑了笑,“找證據是警察的工作,我沒這麽大能耐。不過,關鍵的問題,就是你說的這一點,戒指上了飛機,卻不翼而飛!我當時聽到她強行要求搜查經濟艙的時候,直覺想到的是,應該是她自己把帶上來的戒指扔了,但她扔的是假鑽戒,你們可以去飛機上的某個地方找找,應該可以找到。至於真正的鑽戒,過了安檢,但上飛機之前,卻被掉包了,說明有人跟她合謀。能夠讓她帶著假鑽戒上飛機,卻不被察覺的人,隻能是你們內部的工作人員。所以我才讓你去證實一下。”


    桑槿起初也隻是懷著這樣一個假設,開始她的求證。


    “因為有了懷疑,我才故意以經濟艙代表的身份,來跟她交涉,希望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證明我的猜測。我和她握手的時候,感覺到她的手很粗糙,甚至有厚厚的繭,這絕對不是普通公司白領的手。我問她的職業,她卻說是普通公司白領,一邊又刻意把她的手藏起來。我要求她描繪鑽戒的特點,她一字不提,我猜她應該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不說,因為擔心一說就暴露她其實很懂珠寶工藝。”


    “這麽說,她真的就如你說的,是一個名珠寶工藝師?”


    “*不離十,我見過珠寶工藝師的手,和她的手觀感和觸感都相似。”桑槿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忍不住又笑了笑,“做賊的人,總是會心虛的。她當時心裏應該也緊張,竟然沒發現,我一口一個張小姐叫她,她卻也默認了。事實上,鬼知道她姓張還是姓李,她自己竟然沒發覺這麽明顯的漏洞。”


    龐淼聽得目瞪口呆,最後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完之後,又開始道謝,“桑小姐,實在太謝謝你了,幸虧這次遇見了你,不然我就死定了。可以留個聯係方式嗎?有一個人,一定很想認識你。”


    桑槿剛想答應,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她想起姥姥一再叮囑她,一定要低調,不要讓任何人發現她回來了,辦完事以後,就馬上回漢堡,她差點忘了這一點!


    最終,桑槿委婉地拒絕了她。


    龐淼感覺她應該還是有戒心的,畢竟是初次打交道的陌生人。想到她們就這麽擦肩而過,她又忍不住在她身上多看了幾眼。


    這個身穿紅色襯衫長裙的美麗女子,渾身散發出一股優雅神秘的氣息。


    齊腰長發,微卷,烏黑發亮,仿佛黑色的錦緞,讓人一看就有一種想要伸手去觸摸的衝動。更襯得她臉上的皮膚,光潔如玉,細白如雪。


    她的美,不是停留在表麵上五官的精巧組合那麽簡單,而是有一種很獨特的韻味。她不張揚,甚至有些過於低調,安靜,可舉手投足間,甚至微微一笑,就會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讓人不由自主地去看她。甚至,想要去靠近她。


    龐淼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去形容她這樣的美。讓她印象最深的,應該是她的眼睛。


    澄澈如水的黑眸,第一眼望過去,會讓人想起夏夜的星空,深邃悠然,清爽明亮,更透著一股睿智與機靈。可再望過去,眼底卻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憂傷。


    龐淼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她應該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雖然覺得很遺憾,但也沒有再去強求她,兩個人就此在登機口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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