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擊室內,氣氛瞬間緊張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搏擊台上,幾輪對戰下來,朱小王毫無還擊之力,很快就被逼到了邊緣。


    龐磊軍人出身,拳腳功夫以快、狠、準著稱,在整個清安市刑`警大隊已經出名,警隊裏的人,一般都擋不過他三招。隻有朱小萬除外,他曾經拿過市青年自由搏擊競技冠軍。


    平時,他們兩個交手,朱小王通常都能衝破龐磊速戰速決的前三招,雖然到最後,輸的往往也是他,當絕對不會輸得像這次這麽慘!


    朱小萬被龐磊最後一個肩翻,重重地摔在了台上。身體扭轉了幾下,最後像鹹魚一樣,躺在地上動不了了。


    他指著龐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抗議,“頭兒,你……你……耍賴!自由搏擊……不是這麽打的……不能反關節、肘、膝……也不能這麽摔……你這是要摔死我嗎?哎呦……我的老腰……”


    朱小萬躺在台上,手撐在腰上,痛得齜牙咧嘴。心裏暗暗叫苦,他這是撞上了哪門子槍口?原本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家裏舒舒服服地睡大覺,睡個幾天幾夜。沒想到卻是現在這樣的遭遇……


    龐磊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沒有章法就是章法,有本事起來打贏我。”又不是比賽,講什麽章法!


    朱小萬瞬間擺手,仰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脊背發麻。


    龐磊渾身大汗淋漓,經過這麽一通發泄下來,他同樣已經精疲力竭,大步走到朱小萬旁邊,半躺下來,背靠著搏擊台邊緣的一根圓柱,一手拿起一瓶礦泉水,一手隨意搭在一邊半曲的膝蓋上,擰開瓶蓋,仰頭,大口大口地往肚子裏灌水。


    有水滴落下來,沿著他的脖子,流過一上一下浮動的喉`結,落在寬厚的胸膛上。赤`裸著的上身,肌肉緊致而厚實,一看便是長期耗費大量體力磨練下來的結果。當然,也不會像舉重運動員這類靠完全依賴體力的職業運動員那麽膨脹,甚至過於雄壯的感覺。


    他身上的每一處肌肉,都恰到好處,遠遠看過去,像技藝精湛的雕刻師雕刻出來的作品。此刻,他身上淌著汗水,有霧氣在蒸騰出來,很性`感。當然,他自己並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朱小萬一直盯著他看,不時地又低頭往他自己身上瞧,似乎在對比,兩個人都是男人,到底有什麽區別?以至於……朱小萬及時打住思緒,隻能在心裏感歎,人與人之間,是不能比的。


    龐磊眼睛盯著天花板。他明明看的是天花板,為什麽腦海裏浮現的場景,卻還是某個女人,上了一輛白色的車?旁邊那個無恥的男人他見過,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


    龐磊一口氣把一瓶水灌完,雙手輕輕一旋,把空了的礦泉水瓶扭成了一團。他一邊扭,一邊在心裏自我批判。


    他當時一定是嘴抽瘋,不對,腦袋也抽瘋,竟然問她走不走?走哪裏去?這應該是他問過最愚蠢的問題。也不對,整個晚上他都在犯蠢。


    他的車子明明已經開走,腦袋突然抽風,要給她打電話。為什麽想打電話?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時覺得應該跟她解釋清楚,他問她走不走,絕對沒有別的想法,隻是隨口問問。不解釋清楚,他肯定會睡不著覺,萬一她想歪了問題就大了。


    結果,他發現他連她的手機號碼都沒有。他氣得抓狂,作為一名警`察,市刑警大隊的隊長,他怎麽能這麽愚蠢?都保護了三天的重要證人,他竟然連她的手機號碼都不保留,萬一她出了什麽事,就是他失職!


    他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立刻調轉車頭,回去找她要電話。結果就看到了她上了另外一個男人的車。


    這應該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心裏不爽。萬一那個男人是壞人,出了問題,也是他失職。但顯而易見的是,是她自己主動走進車裏麵,還跟他有說有笑……


    他這到底抽的什麽瘋?以後她的事,都跟他無關!


    龐磊終於理清了思路,像彈簧一樣立刻跳起來,把手中的礦泉水瓶往後一扔,“繼續。”


    “啊?!頭兒,不要啊。”朱小萬像個受驚的爬行動物,迅速爬到了搏擊台另一側,躲得遠遠的,轉身坐下來,雙臂抱著搏擊台邊緣的欄杆,開始求饒,“將軍大人饒命,萌萌的小萬家裏隻有他這一根獨苗,上有老,以後下也會有小,你不能現在就要他的命啊。”


    龐磊站在他麵前,在他身上掃視了一眼。


    這才發現,朱小萬已經被他打得臉青鼻腫,嘴角還破了皮,噙著血絲。他心裏一驚,責備他,“你為什麽不還手?在敵人麵前怎麽可以求饒?快起來!”


    “冤枉啊!頭兒,我還手了,可是隻要我一還手,你還擊得就更重。咱們今天還是別打了,我請你吃飯。”朱小萬在警`局出了名的吝嗇,此番為了免受皮肉之苦,隻能豁出去了。


    龐磊剛要反駁,聽到“我請你吃飯”這句話,突然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她欠了他兩頓飯!


    他突然心情大好,“走,我們去吃大排檔,我請你。”他說完,縱身一躍,跳下了搏擊台。


    朱小萬立刻懵了,不是說女人善變嗎?為什麽他們這個冷酷驍勇、堅韌不拔的龐將軍,一夕之間像變了個人?


    當然,朱小萬懶得去追究原因,不用他請客,他當然高興,同樣跳下了搏擊台,大步追上去,嘴角歪了歪,倒抽一口冷氣,因為渾身都是痛。


    兩個男人很快在拳館的浴室裏衝了澡,換好衣服,收拾妥當,轉移了陣地。


    他們驅車去了江邊的夜市,找了個大排檔坐下來。兩個人點了幾個菜,叫了酒,開始邊吃邊聊。


    龐磊要開車,所以沒有喝酒,他其實也沒什麽胃口,隻是看著朱小萬放開肚子吃得津津有味。


    “頭兒,我怎麽覺得你好像魂不守舍的樣子?以前破了案,好幾天都見不到你人影。”朱小萬一邊挑盤子裏的肉,一邊問他。


    “沒你說的那麽嚴重,隻是睡不著,出來運動一下。”龐磊說完,仰身往後靠向椅背,看著江麵。


    熹微的月色下,江麵泛著輕煙一樣的薄霧。江麵很寬,江水靜靜地向東流去。江麵上偶爾有船經過。


    他第一次感覺到這種安靜,靜得讓他感覺心裏空蕩蕩的,裏麵什麽也沒有,涼意也像無所不在的黑暗一樣,瞬間籠罩著他。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很少會去想一些抽象虛無的東西。沒這個時間,也好像沒這個契機。


    可這一刻,他第一次感覺到,孤獨。這種感覺或許一直有,卻一直被他忽略,可現在,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挑撥出來,迅速蔓延。


    他小時候,家裏很多人,有父母,有哥哥姐姐。但自從龐鑫出事以後,一直是他父母帶著龐鑫留在美國。那一年,他才11歲,龐淼15歲,他們兩個留在了國內。讀書的時候,他和龐淼放假的時候會去美國,工作以後就很少去了。他母親偶爾會回國來看他們。但他父親和龐鑫卻再也沒有回來過。


    大概是從11歲開始,他意識到,他身上的責任。或許就是人們常說到的成熟。成熟有很多好處,最大的好處就是,你不需要依賴其他人就可以生活下去;但最大的不好便是,你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人。


    一個人的生活已經持續了這麽久,他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那麽深切地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涼意。這種涼意,不是躲在房間裏,吹著暖氣,或者加一件更厚的衣服可以解決。


    龐磊猛然想起那天在車上,他第一次擁抱一個女人,胸口仿佛一熱,手上同樣是熱的。這種熱,瞬間把浸入他心底深處,乃至骨髓裏的涼意驅散。


    他腦海裏仍然不時地會浮現一些畫麵。


    在清安島鎮長辦公室裏看到的那個背影;有個女人冒充犯罪小說家來警局要求看懸案卷宗,投訴他,擋他的車;在廢棄的清安大橋底下,她撕下裙擺,為他包紮傷口。


    直至過去的三天裏,他們從譚雪倩的宿舍開始,他牽著她的手一同走到校園樹底下;他們一同取證,爭論,反駁,達成共識,最終案件水落石出。他突然很懷念過去的三天。


    可今天,他看著她上了別人的車!


    龐磊驚訝地發現,他原本空蕩蕩的心裏,竟然塞滿了關於這個女人的點點滴滴。而此前他26歲的人生,留下來的記憶,似乎都抵不過這短短的一個月。


    這個認知,讓他有些慌。他迅速起身,把朱小萬正送往嘴邊的酒杯一把搶了過來,仰頭,把一大杯冰啤酒,一飲而盡。


    朱小萬一臉的驚訝,仰著看著他,“頭兒,你不是說要開車嗎?”


    龐磊把喝空的酒杯放下來,拿起桌上的手機,“我叫代駕,你自己打的回去。”他轉身要離開。


    “頭兒,桑小姐上次要給你打電話,但沒有你的號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事找你,你抽空給她打個電話吧。”朱小萬說完,從口袋裏拿出一張小卡片,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很多字,遞給龐磊。視線卻有些躲閃。


    桑槿上次給他打電話,沒打通,後來直接把畢銘的通話錄音發給了他。他以此推測,她應該是先給龐磊打電話,卻發現沒有他的號碼,所以才把通話錄音發給了他。這樣說來,他也不是完全在撒謊。


    幸好,龐磊沒說什麽,直接接過卡片,大步離開了。


    朱小萬注視著離開的背影,嘴角瞬間裂開。連薑局這樣的老男人都看出來,他們警隊這個傲嬌的頭,親自守護一個證人,女證人,這事太蹊蹺了,一定有問題。


    希望這次的問題,會得到妥善解決。不要再像程小姐那樣,無論他們旁人怎麽創造條件,他們兩個就是擦不出花火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都冷,都傲,更主要的原因,應該是他們頭就沒對女人上過心。


    但這一次肯定不一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們龐將軍,已經被某個女人將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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