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色熹微。


    桑槿倚靠在警局大門口旁邊的電線杆上,微微抬頭,仰望著星空。


    天空漸漸黑透,仿佛蒙上了一層黑藍色的絲絨幕布,上麵點綴了幾顆碎玉般的星星。


    她回想起白天的情形,原本以為,她在健身中心意外撞見某人民警察官兼職做健身教練,她抓住了這一把柄,可以借機要挾他,批準她查閱警局內部一些懸案的卷宗。


    結果,她空歡喜了一場。


    桑槿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想要說服這樣一個比磐石還頑固的男人,比登天還難!


    眼看一個月過去了。在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裏,她的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姥姥還跟著她流浪,她心急如焚。雖然自尊心幾乎已經扛不住,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但她還是不得不咬牙堅持著。


    警局的鐵門,突然打開,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從裏麵駛出來。


    桑槿迅速跑過去,張開雙臂,擋在了車前麵。


    “啾——”緊急刹車的聲音,非常刺耳,劃破了夜晚的寧靜。


    她迅速往後退了幾步,車子停下來的時候,車頭幾乎已經挨著她。幸虧她退得及時,不然,早就成輪下鬼了!


    因為緊急刹車,慣性使然,坐在駕駛座上的人,上身幾乎已經撲在了方向盤上。


    龐磊雙手緊握著方向盤,迅速坐直脊背,抬頭,立刻看到擋在車前麵的女人。


    瘦小的身軀,靜立不動。紅色的長裙,即使在夜色中,也非常的醒目。涼風吹動裙擺,原本寬大的裙擺,飄向一邊。齊腰的長發,同樣被風吹得飛向一邊,幾乎擋住了她嬌小的臉盤。


    龐磊原本滿腔的憤怒,瞬間被什麽壓了下來。具體是什麽,他說不上來。


    為什麽她那麽堅持要看卷宗?而且還是那些懸而未破的案例卷宗?難道他的判斷是對的?


    龐磊滿腹疑問,把車窗搖下來,探出頭,衝著擋在車前麵的女人低吼了一句,“上車!”


    桑槿彎心中一喜,嘴角上揚,迅速跑到副駕座這一邊,打開車門,以最快的速度上了車,關上車門。


    “我給你一分鍾時間,把你的寫作大綱口述給我聽。如果不合格,請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警局十公裏以內的地方。你要是再攔車,出了任何事情你自己負責。”龐磊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說道。聲音一如既往地冷冽,沒有溫度,也明顯能感覺到一絲慍怒。


    “龐隊長,一分鍾怎麽可能夠呢?我請您吃飯,上次您救了我,手還受傷了,您看,傷口還在呢!”桑槿視線落在他手上,“我必須得好好感謝您。吃飯的時候,我再慢慢把寫作大綱說給您聽。”


    桑槿語氣很誠懇,極力掩飾內心的慌亂,她哪裏有什麽寫作大綱!


    “還有40秒。”旁邊的男人,很欠扁地開始倒計時。


    桑槿感覺她剛才說了那麽多,完全是在浪費時間,她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為什麽我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


    “35秒。”


    “……我講!女主10歲的時候,從一場滅門血案中逃離,所有的親人都被殺。她漂泊了15年後,回來想要解開謎案。然後遇到了小時候青梅竹馬的戀人,在解開謎案的過程中,他們也終於走到了一起。整個故事分三部分,開篇揭示懸案,中間慢慢尋找懸案的線索,結局懸案解開了,他們也結婚了,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桑槿說完,抬起手腕看時間,剛好35秒!


    她嘴角瞬間彎成了弧度,在這麽短的時間能,能胡謅這樣一個完整的故事大綱,雖然借鑒了一點點她自己的經曆,她還是為自己的機智感到無比的自豪。隻是心有些不安,怎麽扯出青梅竹馬這檔子事來了?不過也沒辦法了,因為她隻記得這個詞。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


    “你寫的是犯罪小說,還是童話故事?這種三段式結構,聽起來跟小學生作文沒什麽區別。這是我聽過最無聊、最幼稚、最鬼扯的故事大綱。我勸你還是趁早別寫了,浪費生命。”


    龐磊的目的很明顯,讓她徹底打消看卷宗的念頭,離警察局越遠越好。所以,專挑最狠的話來說。


    桑槿赫然轉頭看向他,絲毫看不出他是在開玩笑,瞬間惱羞成怒,“我浪費生命,好歹也是我自己的生命。你浪費什麽?你浪費的是我們納稅人的血汗錢!你作為公務人員,被老百姓養著,卻不好好替老百姓辦事。警察不好好做警察,跑去做什麽健身教練。我能不能說你這是一邊吃著碗裏,一邊又去搶鍋裏的?”


    她不等他解釋,繼續回敬他,“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一定去投訴你。你們警局的人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就去你們的上級單位投訴。”告到聯合國她也要把他從清安市刑警大隊第一男神的寶座拽下來!


    桑槿在心裏撂下狠話。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憤怒,像是積壓了十幾年的憤怒,此刻像山洪泛濫一樣,全部湧了出來,怎麽都控製不住,也停不下來。


    龐磊靜靜地看著這個冷靜了一個月,現在突然發飆的女人,一直沒有打斷她的話。


    她頓了片刻,繼續威脅他,“還有,如果你不答應我,我會去告訴你的丈母娘,讓她知道她未來的女婿是什麽樣的人,是我見過最頑固、最冷漠、最毒舌的未來女婿。我勸她還是趁早把你給休了,留著女兒嫁個更好的男人。她女兒嫁給你,一定是在浪費生命!”


    桑槿終於把話說完,轉身,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車門還沒打開,門柄上突然覆上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手掌很寬,手指修長,指節分明,看起來很有力量感。


    他的手覆在車門上,高大的身軀,卻把她逼到了車椅和車門之間的角落裏。


    她一急,迅速轉身,立刻撞上側身傾過來拉住車門的男人。


    此刻,她眼前,是一張清雋帥氣的臉,離她很近,幾乎挨著她的臉。兩道濃眉,橫在他的眉骨上,眉峰像刀鋒一樣銳利。


    車廂內沒有開燈,隻有旁邊的路燈照射進來,光線很暗。


    桑槿看著他的眼睛,很黑,仿佛比窗外的夜色還要黑,沉沉湛湛,她感覺有些透不過氣來。


    “說的很好,很精辟,終於讓我看到一點點賣文為生的人最基本的職業技能。”他終於開口說話,唇線弧度流暢的薄唇,突然開啟,眼神陡然變得犀利,“你為什麽要看卷宗?為什麽要撒謊,鬼扯什麽犯罪小說?你到底是誰?”


    他說完,放開拉著的車門的手,起身,坐直脊背,雙手覆在方向盤上,眼睛看著車前方,“回答我這些問題,答案屬實,我或許會考慮一下。”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冽。


    桑槿開始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實情?


    她突然想起姥姥說過的話,不要再相信什麽警察,那全都是擺設。如果不是因為警察愚蠢,她父親不會落得這麽悲慘的下場!


    “我就是寫犯罪小說的,你不信就算了,我再想別的辦法。”桑槿說完,迅速打開車門,跳下了車,在路邊攔了一輛的士,匆匆上了車。


    桑槿回到公寓,心裏仍然忐忑不安,這個龐磊,好像已經對她的身份起疑,難道他在調查她?她真的一點都不像寫犯罪小說的人嗎?


    這麽一來,她想要查閱警方懸案卷宗的這條路,又被堵死了。


    桑槿一時想不到別的什麽辦法,有些沮喪,坐在電腦前,坐姿慵懶,隨意地瀏覽一些網頁,無意間看到當地一起失蹤案的報道,脊背迅速坐直。


    她很快看完了整篇報道,一個高校女生,從學校返家的途中,失蹤。報道中特別提到,失蹤的人最後出現的地方,撒滿了扶桑花瓣。


    桑槿看著,感覺脊背越來越冷。她依稀記得,上個月也看到過類似的新聞報道,失蹤的人都是高校女生。但之後沒有看到失蹤的人被找到的報道。


    可見,這些警察全都是飯桶,該做的事不做,就知道跑到健身房去賺外快!


    桑槿心裏突然很氣憤,也徹底放棄再寄希望於警察的想法了。


    她關掉電腦,查看了下課表。明天3號,星期一,她上午下午都有課,上午有一節大學德語課,她還沒有備課。她以前以為隻有外語學院的學生要學德語,沒想到很多非語言專業的學生,也願意學這類小語種。


    桑槿收拾好情緒,開始備課,一直忙到差不多十一點,才去洗澡,洗刷完,上`床睡覺。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上午的大學德語課,桑槿提前到了教室。根據她過去一個月的經驗,上課前,會有學生來問她發音、語法之類的問題。結果這一次,沒有人來問她問題。


    她在講台上幹站了十來分鍾,有些尷尬。


    桑槿感覺,國內高校裏的老師和學生之間,平常幾乎零交流。這一點,應該是她感覺到的國內和德國高效最大的不同。


    她在德國,還是很喜歡學校裏的氛圍,學生和老師之間,因為學術問題,有分歧,在課堂上激烈地辯論,是常有的事。


    但在國內,僅僅隻是短暫的一個月,她便感覺到,大多數學生很拘謹,好像很放不開。想的問題也很實際,修什麽課程容易通過,能拿多少學分,畢業以後工作中是不是能用到,等等。國內高校裏的學生,都是二十歲左右,原本應該充滿青春活力,但很多學生都被來自家長、社會就業的壓力,壓得直不起腰,青春期仿佛也提前結束。


    桑槿看著底下的學生,各忙各的,她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一直到上課鈴聲響起,她才收回思緒。


    鈴聲停止後,桑槿開始點名。點完以後發現,所有的人都在,隻有一個叫譚雪倩的女孩沒來。她瞬間意識到,為什麽這次沒人問她問題,因為以往都是她來問她問題。


    這個女孩,雖然是學播音主持的,但很喜歡學語言,每次上課都坐在最前排。為什麽會突然曠課?


    桑槿心裏充滿了疑問,但也隻能先上課。


    90分鍾的課上下來,她感覺腿都要斷了,嗓子也冒煙。


    下課以後,桑槿匆匆收拾完東西,趕去外語學院。她要去學院的資料室裏查閱一些資料,下午的課要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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