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徐來,濃鬱的花香撲鼻而來,溢滿整個山穀。


    桑槿依稀看到花叢中有一個身影,帶著草帽,因為距離太遙遠,她看不清那個人的長相,卻隱約能分辨出,是個男人,從他的身形,她想到了一個人。


    她想要下山去看看,聽到龐磊在叫她,她隻能暫時放棄這個念頭,繼續爬山。爬到距離山頂大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她已經走不動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喘著氣。


    “有那麽累嗎?”龐磊同樣俯身看著她,一手撐在膝蓋上,一手拍著她的背,“累的話就嘴巴甜一點。”


    “你不累嗎?你不累那就背我。”她聽懂了他的意思,立刻站起來,笑望著他,張開雙臂,等著他來背她。


    龐磊嘴角一彎,同樣起身,在她額頭上啄吻了一下,“既然要鍛煉身體,你應該自己爬上去,我會給你精神上的力量。”他說完,轉身繼續往上爬。


    “……”桑槿看著他的背影,氣得咬牙,那他剛才不是廢話,她還等著他主動來背她呢!無奈,她隻能繼續自己往上爬。


    等她爬到山頂,她整個人早已經累得腿腳發軟,渾身大汗淋漓,她直接坐在了地麵上,仰頭看著負手站在山頂上的男人,脊背挺直,像一棵鬆樹一般挺拔昂然,正俯瞰著整個清安市。她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爬起來,走到了他身邊,環視四周。


    清涼山不算高,但站在他們這個位置,幾乎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麵貌。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像另一座森林。清安河從城市的中央攔腰把整個城市分成了兩半,一半是老城,一半是由以前的清安村,現在的清安鎮改造城的新城。更遠處,還有更多新的區域,變成城市的一部分。


    桑槿記得十歲以前的清安村,有很多的農田,但現在,農田幾乎已經被高樓大廈蠶食殆盡。她又想到了楊淺提到的事情,那些原本有地的農民,在城鎮化的過程中,土地被征收。有的一夜間暴富,但很多變成了城市普通的居民,沒有土地,沒有工作,也沒有技能,最終走上一些旁門左道。譬如,販`毒。


    她想到這些,心情就有些沉重,可她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你是怎麽想到鐵狼用棋盤和行走路線控製雙狼洞裏的炸彈機關?”龐磊轉頭看向她,隨手攬著她的腰,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凝視著遠方,“馬走日,相走田,這是你告訴我的。當時也是楊淺隨口說了她們沒有地,沒有工作,所以才被迫走上販`毒這條路。走日,不要走田,我猜想,進入那個洞內的人,如果沒有被懷疑,應該是會被告知這樣的行走路線,這應該是鐵狼用來攻心的策略,他把她們這些毒`販,比喻成日行千裏的馬,沒有田,讓她們以為,她們很無奈,所以她們做的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不是違法犯罪。”


    桑槿突然想到什麽,忍不住笑了笑,轉頭看向他,“至於’日’這個字,做動詞的時候,還有罵人的意思,當時楊淺就說了一句這樣罵人的話,也啟發了我。”


    龐磊長眸微斂,“不錯,看不出,你想象力這麽豐富。”如果沒有她這樣的想象力和洞察力,後果不堪設想。他沉思片刻,補充了一句,“這也應該是申屠旋的控訴。”


    桑槿一驚,倒抽一口冷氣,“你的意思,鐵狼這些炸`彈機關布置,都是申屠旋的功勞?那他肯定對炸彈做過很深入的研究,如果他沒有死,回到國內來,他開始報複,很多無辜的人都會遭殃……”


    當年涉`案的人,現在官方資料上顯示的,就隻有她父親丁宇喬和申屠旋。一個死了,一個是所謂的凶手,但真相如何,申屠旋會對哪些人下手,他們現在一無所知。她不敢繼續往下想。


    他們在山頂吹了會兒風,龐磊擔心她出了汗,吹太久風,會受涼,催促她下山。


    桑槿答應了,雖然感覺雙腳還是軟的。結果,她剛轉身,準備下山,他向前跨了一步,在她麵前微微蹲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上來,我背你。”


    他不等她回應過來,往後退了一步,雙手直接把她拉到了他背上,背著她起身,調整了她趴在她背上的高度,開始下山。


    她趴在他背上,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肩膀。他走的很快,她感覺到耳邊風在吹,空氣裏有一種暖融融的氣息,像山泉在流淌,一直淌到她心裏。


    桑槿想起很小時候,她爸爸也經常這樣背著她。此刻,她有一種在時光中穿梭的感覺,一會兒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十歲以前,被父母寵愛的時光,一會兒又意識到,現在背她的人,是她的愛人。


    她歪著頭,看著他的臉,雖然隻能看到他的側臉,但還是能清晰得感覺到他英俊帥氣的五官,清雋的眉目,她突然忍不住叫了他一聲,“龐磊。”


    “嗯?”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頭,兩個人的視線瞬間對接。


    她一手覆在他一邊臉上,上身微微前傾,親吻他的唇角。


    龐磊等著她繼續有進一步的表示,結果,女人像含蝸牛一樣,立刻縮了回去,埋頭躲在了他背後,覆在他臉上的手也重新收回,放在了他肩膀上。他轉頭往前一看,才發現迎麵有人上山來。他隻能背著她繼續下山。


    一路上,她好幾次讓他放她下來,她自己走,他卻直接忽略。她最終隻能放棄了。兩個人邊走邊聊,但沒有再聊工作上的事,聊了一些兩個人小時候的事情。最後提起他明天要去美國的事情。桑槿讓他在美國多呆幾天。這次過年,他沒有去陪他家人,她心裏還是很過意不去。他沒怎麽說話,隻是讓她在他去美國期間,下班以後留在家裏,不要隨便出去晃悠。


    他們到了山腳下,他還是沒有把她放下來,一直把她背到他們停車的地方。


    龐磊打開車門,把她放在了副駕座上。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放在她肩膀上,氣息有些微喘。


    桑槿這才發現,他額頭上滲著汗粒,“是不是很累……”後麵的話,又被他吞了。


    他身體突然前傾,吻住了她,一邊吻她,一邊直接跨上車,把車門帶上。他進來以後才發現,裏麵空間實在太逼仄,根本容不下他這麽高大的身軀。但沒多久,他竟然把她抱了起來,讓她半躺在了他腿上,他自己坐在了副駕座上。桑槿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雙臂始終緊抱著他的脖子,回應他的吻。


    這個吻,時而溫柔,時而激烈,綿長徹骨。他像是在索取一路背她下來的報酬,更像是對他們在山上的時候,她主動挑逗了他,卻又沒有吻下去的懲罰。


    吻始終沒有停。


    兩個人吻得難舍難分之際,最終被朱小萬的一個電話拆開。龐磊接完電話,把她放回副駕座,他直接跨到了駕駛座上,很快啟動車子,驅車回家。


    他們一到家,就被朱小萬拽進了書房,朱小萬迫不及待地向他們連番轟炸,他研究了半天研究出來的問題。


    “頭兒,1月1日那天,橋的坍塌事故發生以後,那天下午,為什麽沒有警`察出現在事故現場,薑局人呢?”朱小萬指著其中一個大問號,問道。


    龐磊坐在沙發上,仰身往後一靠,看向朱小萬,“誰說沒有警察?龐鑫當時就在,但你現在可以直接把他忽略不計。薑局應該被人臨時叫去了別的地方。很有可能是相關部門召開應急會議之類的場合,這個問題,你暫時也不要想從他身上挖掘什麽□□,該讓他知道的,他們都會讓他知道,不該讓他知道的,他就不會知道。”


    “不對,龐鑫應該不隻是出現在了事故現場,他應該還去過案發現場。按照你的說法,薑局如果也出現在了這個應急會議上,他應該能預測到丁家會發生什麽,他不方便去,所以讓龐鑫去。我記得上次去美國,龐鑫反複在念一串數字,544,737,57,他一直說反了,如果我們把這串數字反過來,75,737,445,會不會是他在現場看到的數字?”


    “問題就在這串數字,我請世界最頂級的解密專家來解密,都解不出這串數字的含義。後來我想,如果數字是你母親留下來的,應該不會是什麽高深的密碼。具體代表什麽含義,我現在還找不到答案。”龐磊對這串數字同樣研究了很久,卻沒有結果。


    桑槿很無奈地點頭,她確實也想不出,這串數字到底代表什麽含義,甚至,是她母親留下來的,或是凶手留下來的,還是處理屍首的人留下來的,現在都不無法下定論。


    “頭兒,你剛才說到薑局,‘該讓他知道的,他們都會讓他知道,不該讓他知道的,他就不會知道,’什麽是該讓他知道的,什麽是不該讓他知道的?”朱小萬回到沙發上,在他們對麵坐下來,問道。


    龐磊把丁家案的卷宗拿出來,翻開,“丁宇喬獲罪,有兩個主要的原因,前期調研,舊清安大橋的原址,不適合造橋,丁宇喬功名心切,隱瞞了這個事實,所以橋如期動工;建橋過程中,因為粗心大意,寫錯了一個數字,把1寫成了7,這等於把橋的實際承重量誇大了7倍,有工程圖為證。這些,是薑局知道的,李衛永也知道,我從他們口中得到說法都是這樣。”


    “怎麽可能!”桑槿立刻否定,“我爸爸原本想要帶我們一家人移民去德國的,他的一個好朋友都已經幫他聯係好任職的學校。是我媽說,自己家鄉建橋,這麽重大的事情,當然要參與。並且,幾乎是公益參與。我爸爸對功名看得很輕,他更不會粗心大意,德國人嚴謹,這是全世界的人都知道的事實,雖然不代表每一個德國人都這樣,他在德國留學這麽多年,思維方式受德國人的影響很大。他在學術上是很嚴謹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現在已經不是重點。丁家滅門案的凶手已經不是他,是不是申屠旋,現在還不能下定論。所以,我們現在的重點,小萬已經列出來,丁宇喬離開家以後,哪些人到過丁家,凶手很有可能是其中的一個人。從小萬的描述中,凶手進入丁家,到行凶,中間應該有一個過程,把門窗從外麵困死。如果是陌生人,丁靜姝應該不會讓他呆那麽久。說明這個人是熟人。但清安村有名記錄在冊的人,我都暗中調查過,目前沒有找到可疑的人。”


    所有的人?


    桑槿赫然看向他,這個工作量得多大?他一個人做了多久才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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