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驕陽燦爛奪目,其熾烈的溫度絲毫不亞於盛夏時節,那份撲麵而來的滾滾熱浪,讓身處歐洲的人們不禁想起了1914年時的情狀。[]在24年前的那個同樣是秋蟬嘶鳴的燥熱八月裏,戰爭的炮火從塞爾維亞邊境迅速蔓延到了整個歐洲,而歐洲也由此遭到了一場痛徹骨髓的慘重浩劫。持續四年零三個月的世界大戰,給無數家庭帶來了滅頂般的災難。婦女、兒童、和老人的悲淚足可匯成長河,而他們心中的絕望傷口,更是在有生之年都永遠無法愈合。


    時光荏苒,歲月流逝,當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光陰徐徐成為曆史之後,歐洲人民又驚恐萬分地發現,戰爭的陰雲又如同揮之不去的夢魘般、於八月的初秋籠罩在了中歐上空。


    在中歐,德國要求捷克政府必須給予蘇台德日耳曼人以“民族自決”,否則就要用他所認為合適的一切手段來讓後者辦到。而捷克政府的態度竟也是異常強硬,稱這是自己不容外人插手的內政、同時不斷用後台大哥法國來警告德國的行動。蘇台德地區每天都在發生騷亂。8月末,捷克政府在蘇台德區宣布戒嚴,並開始有秩序的抓捕製造混亂的“蘇台德德國人黨”分子;該黨黨魁漢萊因逃脫追捕進入德國境內,宣稱當前唯一能解決危機的辦法,就是將蘇台德區並入德國。


    盡管身處遠離風暴核心的德國北部,方彥仍是感受到了這份黑雲壓城似的戰爭氣氛。從9月1日起,海軍總部下令停止休假,所有人員立即返回崗位報到;方彥也隻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剛懷上第三胎的西爾維婭,前往威廉港隨時聽候司令部征召。畢竟,如若法英因為德國對捷克的進攻而對德宣戰,德國海軍就必須全力出動。


    此時,方彥入目所及,整個威廉港都是一片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港口司令部的官兵正夜以繼日的忙著對各處關鍵設施實施防空偽裝,同時架設高射炮。艦隊也是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奉命馳騁於廣袤的深藍。


    麵對海軍上下的緊張嚴肅態度,方彥卻是有些提不起精神來。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當前的現狀:英法根本不願意為了捷克斯洛伐克,而投身到一場新的歐洲大戰當中。哪怕後者是小協約國中唯一還忠於巴黎的僅存碩果。更何況今天英法連同世界上其他絕大部分國家一道,顯然還硬是由衷地相信,希特勒的全部要求,不過是要為捷克斯洛伐克境內他的同胞申張正義而已。


    因此,當前的局勢看似山雨欲來。實際上卻隻是空有雷暴不見雲雨。如果不是要維護自己的名聲,方彥都準備讓西爾維婭搬到威廉港附近住下、繼續和她夜奏笙簫了。


    “約納斯,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戰爭會爆發?”看到方彥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和他交情深厚的奧托滿是不解的詢問道。方彥沒有回答,卻是反問了自己老友一個問題:“那麽,你對戰爭又是持什麽樣的看法,是支持還是反對它?”


    奧托輪廓分明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沉重和凝肅,道:“約納斯,我相信整個海軍、乃至全體德意誌國民,都不願意看到戰爭再度降臨到我們身上。”


    “世界大戰中。德意誌有多達200萬軍人為國捐軀;我的家中有三人戰死,父親也留下了終生無法愈合的殘疾。然而德意誌所得到的,卻是極盡屈辱和痛苦的凡爾賽和約。如果說遭受戰爭痛苦最為深重的國家,那麽在西方諸國當中就隻有可能是德意誌!更何況,今天我們還遠沒有具備能向英法複仇的實力,即便隻同法國作戰也是難以取得勝利。這些天裏,我每天睡覺前都在向上帝禱告,乞求祂能將和平的曙光帶到歐洲大地上。”奧托有些激動地說道。


    方彥輕籲了口氣,一絲感慨的神情悄然爬上了他的臉龐。正如奧托所言的那樣,今天德國民眾對戰爭的態度。已經較未諳世事的1914年有了天壤之別:那場持續四年多的世界大戰,早已將他們心中的幻想、激情、和熱血摧毀得幹幹淨淨,隻剩下了對饑餓、勞累、病痛、死亡的煎熬地獄的那種發自靈魂的恐懼和戰栗!


    很多時候,隻要一想到那四年的消耗戰。德國人民就仿佛害了夢魘般心神劇顫,再無任何重蹈覆轍、複起戰端之念。實際上,如果不是希特勒攫取了全部大權、並且在戰爭的道路上一意孤行的話,那麽延續民主體製的德國在後經濟危機時代的對外政策,必定會比高舉綏靖主義大旗的英法還要軟弱遷就,因循苟安。


    然而個人的力量就是可以如此的改天換地。強大非凡。希特勒僅靠他自己的政治手腕,就把這個國家重新引導進了對外擴張的複仇軌道;而用不了多久,他又將以天縱般的軍事直覺,使德意誌民族在短短兩年之內登臨他們一千年來所從未達到的權力峰巔,一躍成為從伏爾加河到比利牛斯山的無上主宰!


    “我相信,以上帝的仁慈,祂一定會滿足奧托你的這個虔誠的心願。”方彥正麵看向自己的好友,目露精光的說道,“然而,祂卻不會永遠都對你表現出如父母溺愛般的垂憐和青睞。終有一天,戰爭會再度降臨到德意誌之上。那就將是決定未來五百年民族命運的殊死搏鬥。而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積蓄力量,並以無畏的勇氣,迎接那股空前的巨浪風暴的到來。”


    奧托有些茫然地看著方彥,他實在不明白麵前之人的底氣究竟是基於何種原因;單就當前的局勢來看,與英法的歐洲大戰似乎已經是不可避免。奧托深吸一口氣,道:“不管怎樣,我都不想再看到一場殘酷的消耗戰。但願元首能夠永遠展現出他的天才,用和平的方式得到德意誌所需要的一切。”


    晚霞黯淡,斜陽低垂,結束當日輪值的方彥伸了伸懶腰,隨即滿含笑容的向周圍同僚問候致意,以輕快的腳步朝著下船的舷梯快速走去。然而,旁邊的軍官們,卻鮮有人流露出與方彥相似的樂觀情緒。他們人人表情凝重,仿佛未來等待自己的是地獄惡鬼;即便是有寥寥幾名軍官跟隨方彥走下軍艦,也隻是在碼頭附近散步,絲毫沒有要到距離港口稍遠的咖啡廳、或是會館裏就餐休息的打算。


    見到這一情景,方彥無奈的搖了搖頭。當前蘇台德危機正處在持續發酵的緊張階段,這片麵積不過2.8萬平方公裏的土地儼然成為了歐洲的“新巴爾幹”,在看不到有絲毫回轉趨勢的情況下,艦隊官兵鮮有人離艦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雖然在戰爭爆發之前,一國普遍會向另一國先下達數小時的最後通牒,按理說應該有足夠的時間,來讓海軍艦隊官兵準備就位。但武裝力量的行動卻顯然不會等到政治宣戰時才展開。如果形勢需要,艦隊甚至會提前十天半月就采取行動,而這就需要人員和軍艦都處在時刻能夠出征的預備狀態!


    不過,由於方彥篤定英法不會為了捷克人而與德國開戰,他也就對此沒有任何心理壓力了。退一步說,即便是真的拉響了緊急警鈴,方彥也能保證在規定的15分鍾內返回軍艦。他灑然一笑,像往常般準時走進了那家裝飾精致的咖啡館;過不多時,他所點的食物就絲毫不落的被侍者端了上來。


    十幾分鍾後,飽餐一頓的方彥滿意地擦淨嘴角、走到櫃台前準備結賬;華燈初上的港口一片寧靜,繁星點綴的夜空清朗而又幽藍。正當方彥認為今天又是一個普通的日子時,櫃台前的老板卻推回了方彥的紙鈔,微笑說道:“中校先生,幾分鍾前已經有人幫您付過賬了。那位先生讓我轉告您,有一位您的故友正在‘艾爾’會館內等您。他希望您能在用餐後跟隨他上車,前去和那位故友會麵。”


    方彥怔了一怔,轉頭望去,果見大門外有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他眼眸微微眯起,腦中霎時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自從希特勒當政以來,自己接到的邀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然而卻從沒有任何一次的邀請方是如此藏頭露尾,連真實身份都不願對自己說明。盡管方彥心中並不想對這種不明身份的人進行接觸,但思量片刻的他,最終還是朝轎車走了過去。這裏是毗鄰軍港的內城區域,四麵均有海軍憲兵設卡把守,在整個德國,還沒有哪方勢力敢在這裏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是布羅姆中校麽?請您上車吧。”身著艾爾會館製服的司機向方彥恭敬行禮,隨即微微欠身,為他拉開了後排的車門。方彥深深看了眼前之人一眼,打消了向這名司機詢問的念頭;等到了目的地,幕後主使自會在自己麵前現出原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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