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您需要什麽咖啡?”愣怔之後,安來展顏一笑。


    這聲似才驚醒出神的沈豫章:“你……”


    後麵排隊的人催促:“先生,你能快些麽?”


    沈豫章略側身道了聲抱歉,從錢包裏抽出紙幣放在櫃台上:“黑咖啡,謝謝!”視線一直未從安來身上挪開。


    “好的,稍等。您的小票請收好,右手邊取您的咖啡。”安來熟練地售票點餐。


    “下一位……您好,請問您要點什麽?”


    暴雨持續了一個小時,雨後天光推開烏雲,映出天邊橘紅的霞光。


    小店又清冷起來,隻有三三兩兩的人。沈豫章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卻是背窗而坐,正好可以看到櫃台的角度。


    安來手裏的事忙活停當,提著滾燙的咖啡壺走過去:“沈先生,我給你續杯吧。”


    沈豫章的表情有些奇怪,看著安來為他把杯子重新注滿:“叫我沈先生的人無數個,我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聽到你會這麽稱呼我。”


    安來不知道怎麽回話,隻好笑笑。坐到沈豫章對麵,想想雖然沒記憶,麵前的人好歹也算是半個熟人:“來點甜點麽,我請客。”她不是很確定地說,很多男人都不喜歡甜食,隻是店裏也沒有其它東西。


    沈豫章搖頭:“你當是你呢,一天也離不了。”


    這話有些親密了,安來幹笑:“各有所愛嘛。”


    “你……現在好嗎?”那邊沒接她的話,最終遲疑地問。


    “挺好的。”


    女孩臉上的笑容做不了假,讓見了她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滿滿的幸福。沈豫章自嘲道:“看來是多此一問了。”環顧了一下咖啡廳:“怎麽會來這裏呢?”


    “課餘兼職而已,沒什麽壓力。”


    沈豫章抿了一口咖啡,滾燙的液體入喉,苦澀在嘴裏蔓延:“我倒是忘了,你還在上學。青大?”


    “嗯,離這裏很近。”


    “念什麽專業?”


    安來有種被長輩詢問學業情況的錯覺:“中文。”


    然後便冷場了,安來低頭裝作在理圍裙擺上的褶子,想想是不是該起身離開。


    沈豫章看著女孩認真地把那些小褶子一個個地抻平,理無可理的時候,臉上露出懊惱。他輕笑一聲,片刻後又轉覺苦澀。他和安來從小一起長大,相處何成至此,竟讓她覺得尷尬。


    “聽說……你失憶了,還沒想起來麽?”


    終於不用再理褶子,安來舒了口氣,渾不在意地搖搖頭:“其實也不影響什麽,我現在挺好的。既然命運要安排我失憶,那就自有它的意義。至少忘了以前一些不開心的事。”


    沈豫章的臉色瞬間有些泛白,勉強道:“對呢,開心就好。”


    門口風鈴作響,又有客人進店。安來提起咖啡壺,兩眼發亮地說:“我去招呼客人了。”終於可以告辭了。


    沈豫章看著那個歡快離開的身影,心口的地方一突一突地隱隱作痛。是呢,她忘了那些不開心的往事。但也忘了他們之間十八年的記憶。


    之後陸陸續續有些客人,安來沒再去招呼沈豫章,隻是秀爺去續了兩次杯。她回來和安來嘀咕:“又一個裝.逼男。”


    “什麽?”安來正在清帳,一會兒老板過來好交接。


    “坐窗邊那個男人呐,我看他來了好幾個小時了。續杯了三次,什麽也沒幹,就在那裏裝深沉。”


    安來知道她說得就是沈豫章,現在店裏隻有他一個客人了。每次她一看過去,那男人便好似能360度無死角觀測一樣,迅速便能對上她的視線,不論她站在哪個角落。隻逼得她硬生生轉開目光:“又花得不是你的咖啡豆,你心疼什麽。”


    “單純地看不順眼這做派。長得雖好,誰承想是個慳吝鬼。”


    安來已經算好了帳:“他以前來過麽?”


    “應該沒有,不然,這等顏值報表的男人我怎麽會沒印象。”


    安來看了下時間,已經接近九點了。她把一匝錢交給秀爺:“我去提醒他下班了。”


    “沈先生,我們要打烊了。你看……”


    “你要下班了?”


    “還有十分鍾,九點。”安來的神經崩了一下,該不是在特意等她下班吧?


    好在沈豫章下一步已經有所動作,他立起身抖開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提步向外走。


    總算是送走了,安來鬆了口氣。怎料煞神走了兩步又停住了:“你以前都喚我章魚哥哥。”


    “啊?”她敢這麽叫嗎,袁青舉回來還不拍死她!


    “是嗎?我記不得了。”


    沈豫章垂眸掩下眼裏的失望:“至少不要再稱呼沈先生,叫我名字吧。”


    “沈豫章?”


    男人頷首:“順耳多了。”


    九點,老板過來收完賬就下班了。走出店門,因為白日裏下了雨的緣故,似乎又涼了一些。秀爺得瑟地從包裏翻出一條大披肩,將兩人合圍住:“怎麽樣怎麽樣,我是不是特先見之明。”


    “簡直酷斃了。”


    “哈哈,來,這恩愛的新造型必須自拍一個。”說著打開手機:“看鏡頭看鏡頭。”


    披肩很寬,下擺直把兩個姑娘的上半身都裹住。這讓整個造型看起來十分奇怪,就像一個長了兩個頭的毛茸茸的怪物一樣。


    昏黃的路燈把兩人照得十分柔和。舉著手機高個子的女生在看了一眼照片後叫了起來。


    較為嬌小的那個女生湊過去:“沒照到麽。”


    “什麽嘛,每次和你照相都讓人生氣,你太搶鏡了。”引得個子嬌小的女生連連討饒。


    青春美好得像一場夢,這場夢曾經也屬於自己。而今……


    沈豫章將煙掐滅,啟動引擎將車滑到了兩個女孩兒的身邊,叫住那個教他稀裏糊塗錯過的人:“安來。”


    安來沒想到他還沒走,更吃驚的是秀爺,她以她的邏輯理解為:這個開著豪車又吝嗇又裝逼的男人下午續了那麽多杯原來就是想搭訕安來。她完全沒想過,如果不是以前認識的人怎麽可以一口叫出安來的名字。


    被定義為搭訕男的沈豫章:“天晚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這更落實了秀爺對他不懷好意的印象,在安來的時候捏了一把:“謝了,我們不需要。”


    沈豫章也看出了她的敵意:“別誤會,就是看天晚了你們兩個女孩子坐車不方便。”


    安來又被捏了一下~~~~(>_<)~~~~


    “不用了,你也早些回吧。前麵就是地鐵站了。”


    沈豫章還待堅持,被安來一聲再見打斷。


    “好,再見!”


    當晚回家,安來例行和袁青舉報平安。原本想把今天遇到沈豫章的事情也告訴他的,再想想袁青舉每次見沈豫章的的反應也就作罷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等他回來了也一樣。


    隻是沒想到,之後的日子沈豫章就像陰魂不散一樣。好吧,這是秀爺的形容。實際情況是之後她經常能在咖啡館見到沈豫章。有時候帶著筆記本,有時候什麽也沒帶,就那麽安靜地坐著。


    秀爺有一次故意在沈豫章到櫃台點飲品的時候問安來:“安來,你老公什麽時候回來呢?這段時間我照顧了你這麽久怎麽也得請我一頓飯吧。”


    安來知道她的意思,雖然覺得好笑,但還是配合地說:“快了。”


    沈豫章像什麽也沒聽到一樣點了東西走到他的專屬位置坐下。


    在秀爺看來,這種搭訕男在知道女神有家室之後便該知難而退了。豈料第二日這男人照樣準時準點報道,她恨不得將抹布摔在他臉上。她對安來說:“老娘看他一迷途羔羊,好心引導他不要誤入歧途。誰曉得他依然故我執迷不悟,還想勾搭有夫之婦。”


    安來磨著咖啡豆,聞言好笑:“別這樣,你怎麽知道別人不是隻單純來坐坐?”


    沈豫章的舉動一開始安來也十分困擾,隻是他每次來點一杯咖啡就安靜地坐著,也沒什麽多餘的舉動,不說什麽多餘的話。漸漸安來便放開了,暗笑自己太自戀。工作之餘有空還會和他聊兩句。久了更像泛泛之交的老友。


    對此秀爺的看法是:“他這是想讓你放鬆警惕,你千萬別上當。”


    “我已經結婚了。”俺來再次強調。


    “所以他才可惡啊!”


    “……”安來隻好隨她去了,看來沈豫章不論怎樣都下不了她的黑名單了。


    這一日,又是晚班。咖啡館的晚班是下午4點到9點。下午這段時間其實是最忙的時候,秀爺這天有事不能去,老板安排了另一個女生和她同班。出門得有些晚,走得急了點。剛出地鐵口,一個正在吃關東煮的小姑娘就撞到了她身上。關東煮紅辣辣的汁水潑到了她身上。


    今天安來外麵穿得是一件白色的呢料翻領外套,一坨油漬十分明顯地印在胸前。撞她的小姑娘都被嚇傻了,反應過來一個勁兒的道歉,眼看著就要哭了。和她臨時同班的女生此時又發短信來問她到了沒有。她安撫完小姑娘,還在思考怎麽回短信。正煩躁間,就聽一個已經熟悉起來的聲音響起:“我的公寓就在附近,過去處理一下吧。”


    是沈豫章。


    安來本能地想避開這個提議。


    “先別著急著拒絕,現在就算打車回去換衣服也來不及了。我的公寓就在這後麵的小區。”他指指綠化帶後麵的高樓。


    安來看了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交班。一咬牙便點了頭。


    沈豫章的公寓是一套中層的兩居室,一間臥室,一間書房。安來一進門就脫了大衣,問清楚洗手間的位置急忙奔去,路過書房的時候,書房門沒有關。正好看到正對著門的那麵牆上掛著一幅畫。


    春日融融,萬花錦簇。白裙少女坐在蕩得很高的秋千上,笑容燦爛——正是之前她在美院美術館看到那衣服,當時室友們還在打趣那畫上的少女像她呢。


    而現在,安來轉頭看了一眼還在玄關處換鞋的男人。她可不相信這是什麽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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