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忘和家仆們在製作輪車的時候,庖人梁翼帶著仆人上門了。(.無彈窗廣告)


    昨日他在酒宴上受了一番奚落,隨後咬牙花出去十萬文錢,可到頭來卻一根毛都沒落著。


    他回到家後,輾轉反側,一晚都沒睡好,第二日天不亮就開始在院子裏眼巴巴地等,等張忘主動送糖醋鯉魚的食譜來。


    這一等,就從日升等到了日落,滿心的期盼也化作了幽怨。


    梁翼這下子再也受不了啦,先是把那勢利的門房又暴打了一頓出氣,隨後命仆人拿著筆墨紙硯,火石油燈,氣勢洶洶去登張忘的門。


    昨日你說沒有筆墨紙硯,你說黑燈瞎火諸事不便,今日我都給你備齊了,看你還有什麽話說。


    張忘並沒有忘記這件事,一個過目不忘之人,連曆史上遺留下來的浩如煙海的典籍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麽會忘記昨天剛許下的承諾。


    他隻是懶得主動登門罷了,反正是你有求於我,我不去,你遲早要來。


    這不,梁翼果然來了。


    張忘口中說著“贖罪”,臉上卻毫無愧疚的表情,拿起筆來,洋洋灑灑將糖醋鯉魚的配方寫了下來。


    梁翼翻著白眼將那食譜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這一看,頓時間喜形於色。


    原來魚肉是這樣切劃刀的……


    原來烹製前是這樣醃製的……


    原來糖醋汁是這樣調配的……


    原來這魚是用油煎出來的……


    回憶著昨日賓客們品嚐糖醋鯉魚時讚不絕口的樣子,梁翼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隨隨便便一施禮,轉身便走。


    他已經迫不及待要學會這道菜做給皇帝劉宏吃了,他甚至能想象得到皇帝劉宏吃這道魚吃得龍顏大悅的樣子。


    仆人見主人走了,想去收拾自家帶來的筆墨紙硯和油燈等物,被張忘一腳踹在地上,也隻好委委屈屈地離開了。


    張忘書寫食譜的時候,豆子一直盯著筆墨想著什麽,似有心事。


    等梁翼主仆都離開了,豆子這才上前牽住張忘的袖子,低聲道:“哥哥,能不能幫我寫一份釀醋之法?”


    張忘以為豆子是想為即將見麵的父母準備一份驚喜,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坐下來,洋洋灑灑,將二十二種配方,一一詳細地寫了下來。


    豆子等得不耐煩,托著下巴問:“怎麽寫這麽久?我記得在華陰時,楊修很快就能寫完一份。[.超多好看小說]”


    張忘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楊修當時隻寫一種,我現在寫的是二十人種,當然沒他快。”


    豆子皺眉道:“我隻要一種就好了。”


    張忘揉著手腕,欲哭無淚:“我都寫完二十一種了,你告訴我你隻要一種。”


    豆子吐了吐舌頭,指著那一堆寫滿了字的蔡侯紙問:“哪一種是最常見的?”


    張忘從紙堆裏挑了一份出來,遞給她:“你這是要送給誰?”


    豆子也不答話,拿起蔡侯紙就跑,眨眼就消失不見了。


    張忘愣了一會,無奈地搖搖頭,繼續和仆人們一同製作輪車去了。


    豆子將釀醋之法塞進袖子裏,在大街上找人問了問,直奔大司空張濟的宅邸而去。


    張濟宅邸的門房見一個小姑娘要求見自家司空,自然攔著不讓她進。


    豆子煞有其事說道:“我有日進鬥金之法獻給司空大人,你再攔我,小心日後司空大人怪罪下來,沒有你好果子吃。”


    門房被她嚇住,不得已稟報了張宅的管家。


    管家出來後,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豆子說道:“我是張宅管家,你那日進鬥金法拿來我看,若是真的,我自然替你通稟。”


    豆子無奈,從袖子裏取出釀醋之法遞過去。


    管家瞅了瞅配方,眼前頓時一亮,將豆子畢恭畢敬請了進去。


    張濟早已下了朝,正在書房練字,聽說有人送來了釀醋之法,頓時心情大暢。


    他為人貪鄙,平生最愛搜刮財寶,如今有人主動送錢上門,無論如何都是要見一見。


    豆子低著頭跪在地上,小聲道:“我家主人出身於蜀郡張氏,姓張名忘自懷溪,久聞司空大人之名,奈何遠在蜀郡,隔著萬水千山,不能相見。如今好不容易來了洛陽,特派我來獻上釀醋之法,聊表拳拳仰慕之寸心。”


    “嗯,你家主人有心了。”


    張濟收錢辦事,已經養成了習慣,自然不相信豆子的奉承話,料想張忘是有求於他,便單刀直入道:“你家主人初來洛陽,若是有什麽難處,不妨來尋本官。大家皆是張氏,數百年或許還是同宗,施以援手,乃是應有之義。”


    豆子回道:“我家主人來洛陽之時,管家在路上水土不服,得急病死了。如今院子裏幾百口人,沒有一個人能掌事,整日裏亂糟糟的。奴婢此來,希望能向大人暫借一人,幫著治理一下宅院。”


    “哦?”


    張濟沒想到張忘拿來了珍貴的釀醋之法,要求的卻是這樣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遂一口答應:“這有何難,等下我讓管家挑一精明能幹之人,去幫你家主人處理家務。”


    豆子仰起小臉,露出一絲笑容:“我家主人白日裏逛洛陽東市時,甚是賞識那陶器鋪子的管事張寬,希望大人能將此人借來一用。”


    張濟手底下家仆數千,哪裏會記得一個叫張寬的,問了管家,發現這是一無足輕重之人,便點頭道:“本官許了你,今夜便將張寬給你家主人送去。”


    豆子得償所願,畢恭畢敬地拜別了張濟。


    張寬被人喚回張宅,聽說張忘用釀醋之法換他去做管家,頓時嚇得魂飛天外。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與張忘之間的結怨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管家。


    管家倒吸一口冷氣,心說好家夥,張忘這是要用一道配方換我張家家奴的性命啊。


    張寬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管家救我,若是將我送去了張忘處,我必死無葬身之地。”


    管家猶豫了片刻,吩咐左右道:“來呀,將張寬綁了。”


    張寬聞言大驚失色,一邊掙紮一邊大罵:“管家,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寧可幫外人也不幫我?”


    管家眼睜睜看他被捆得不能動彈,這才歎了口氣,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主人收了錢,就要辦事,哪怕這錢收錯了。堂堂司空,若是言而無信,傳出去,誰還敢來給主人送錢?張寬,此事莫怪旁人,是你自己命不好,認了吧!”


    張寬不甘心認栽,拚命地掙紮,眼淚鼻涕流了滿臉。


    麵無表情地看著張寬被人送去了張忘的住處,管家這才陰沉著臉,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好一個張忘!好一招借刀殺人!若是不給你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讓你知道張家的便宜沒那麽好占,下一個倒黴的,沒準就是我了。


    張忘聽說司空張濟給自己送了管家來,頓覺莫名其妙。


    出去一看是那捆成了豬的張寬,再聯想到此前豆子的怪異行為,這才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他派人將張寬押入了柴房後,一臉寒霜地盯著豆子。


    豆子低著頭,揉捏著衣角,低聲道:“你別瞪我,我害怕。我錯了還不行麽,我以後再也不擅作主張了。”


    “我以為我是怪你擅作主張嗎?我是不喜歡你做事的手段,”


    張忘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這個家裏,有我一個小人還不夠嗎?我把所有卑鄙齷齪的事都自己做了,就是為了讓你可以不必再去沾染這些黑暗肮髒的東西,就是希望你能純潔善良,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你為什麽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豆子撅著嘴,眼淚撲簌簌落下來,哽咽道:“我想幫你。”


    “我用你幫?”


    張忘暴跳如雷:“我張忘雄才偉略、偉岸光正、英明神武,無所不能,想要做什麽事情做不成,需要你一個小丫頭來幫?滾回屋裏去麵壁思過,我不叫你出來不許再出來。”


    豆子哇的一下哭出聲來,捂著臉跑回屋裏去了。


    張忘看著她消失在屋裏,滿臉的怒氣一掃而空,猙獰的麵孔也恢複了英俊疏朗的模樣。仿佛剛才所有的氣憤和暴怒都是裝出來的一般。


    一直想要上前勸解,卻始終沒敢上前的郎中淳於毅,這個時候才看出端倪,來到張忘身邊道:“你既然不是真的怪她,為什麽還要這麽凶她?”


    “這次不狠狠凶她,她還會有下一次。我也是不得已,防患於未然罷了。”


    張忘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掏空了。


    他眼神呆滯地看著淳於毅,認真問道:“是不是我的行事風格,把我身邊的人都教壞了?”


    淳於毅陪他一起坐下,想了想說:“行事方式無所謂好壞,關鍵看結果如何。比如你教會了華陰百姓釀醋之法,你救了張任的性命,誰要是因為你行事手段不好,就說你是個壞人,我是肯定不能認同的。”


    “說了一堆,全是廢話。”


    張忘白了他一眼,感覺甚是頭痛。


    豆子用釀醋配方換來張寬這件事,看似聰明,其實是弄巧成拙了。


    和家仆張寬之間的恩怨,由此一下子上升到了和司空張濟之間的恩怨,事情鬧大了。


    經此一事,再等著張濟明年四月罷官免職,就有些不現實了,因為無法預料這半年多的時間內會發什麽事。


    為了自己和豆子的安全,必須得提前把他從司空位置上弄下來,讓他早點身敗名裂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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