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殿內後,鳳瑤便靜坐在顏墨白榻上,目光緊緊凝他,麵色發緊發沉,悲戚磅礴。


    往日在大旭之中,見慣了顏墨白的清風儒雅,縱有佞臣汙名加身,但微微一笑,卻也的確如春風和煦,朗潤如神,顛倒眾生。


    隻是如今卻莫名發覺,曾經那風華絕然的人,如今竟總是在她前麵灰頭土臉,受傷而瀕,而這番改變,是從何時開始的攖?


    思想逐漸翻遠,記憶而來,層層在腦海浮過之際,才覺自打她從大旭的行宮歸去,成日交織的,皆是顏墨白。


    往事悠久,早已成了追憶,而今再思再量都沒了意義。


    隻是眼見顏墨白雙眼緊合,滿麵蒼白,縱也是看慣了他這等模樣,但心底之中,仍還是覺得突兀,甚至不慣。


    光影,靜靜的將她籠罩,她微微垂著眸,濃密的睫毛也掩住了滿目的涼薄與複雜。


    一夜的光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隻是待得天色逐漸而明,周遭燭台也略微燃盡之際,榻上的顏墨白,終是不曾醒來。


    渾身,早已僵硬麻木,無知無覺償。


    則是不久,伏鬼突然入了殿,恭敬喚她下去休息。


    鳳瑤僵然而坐,一言不發,伏鬼無奈,僅得差宮奴上前,強行將鳳瑤扶出了殿門。


    鳳瑤仍是一動不動,心神似也僵住,身子任由宮奴七手八腳的攙扶,驟然離遠。


    待回得泗水居後,她呆呆的在榻上躺了許久,待得身子恢複知覺,她才下榻出殿,本要朝顏墨白寢殿方向而去,奈何,足下剛動幾步,卻又下意識僵住。


    遙想她姑蘇鳳瑤滿身勇氣,連拚殺之事都不曾真正畏懼,奈何到了如今,她竟是有些害怕了。


    害怕,入得顏墨白的寢殿時,得知他亡了的消息,看到,他那安詳且再也不會生動的容顏。


    終還是心有抵觸,鳳瑤僵在原地不動。


    則是不久,前方突然有人小跑而來。


    鳳瑤下意識回神,便見滿身錦袍的花謹迎麵奔來,他像是在剛起一般,甚至連墨發都是全然淩亂披散,不曾如往常那般一絲不苟的束著。


    鳳瑤暗自強掃心地的悲涼,瞳孔一縮,滿目厚重的凝他,待得他急急的站定在她麵前,她心口微緊,以為花謹是帶顏墨白的消息而來,隨即緊著嗓音陰沉而問:“何事驚慌?”


    花謹麵色焦急,神色也略微不穩,“長公主,三皇子差人朝曲江一邊的大周兵衛放火箭了,而今兩軍已是交站一回合,正於剛剛休戰,且聞說那三皇子有意放出消息,一旦大周不降,他便要差人對曲江投毒,毒殺大周沿河一帶的子民


    。”


    什麽!


    鳳瑤麵色驟變,袖袍中的手緊握成拳,待得沉默片刻,她陰森冷冽的道:“速差人為本宮備鎧甲!本宮,要親自去曲江!”


    花謹驚得不輕,當即跪地,“此事萬萬不可!長公主貴體鳳軀,豈能親自去曲江,微臣此番過來,也僅是想與長公主商量一番,此番由微臣出戰即刻,那三皇子贏易終是大旭之人,斷也不會傷害微臣才是。”


    “贏易膽敢與大盛合作,成為大盛的先鋒爪牙,就憑這點,他早已不曾將大旭放於眼裏!速去為本宮準備鎧甲,本宮,要即刻遣城外的一萬精兵,去捉了那賣.國叛國的東西!”鳳瑤麵色陰沉之至,語氣威儀冷冽。


    花謹急得不輕,又見鳳瑤態度堅決,他終還是咬了咬牙,妥協下來,隨即應聲跑遠。


    僅是片刻功夫,花謹便已換了一身鎧甲而來,手中托盤上,也還放著一身鎧甲。


    鳳瑤滿目陰沉,接過鎧甲便迅速穿於身上,而後渾然不耽擱,當即朝宮門行去。


    此際的宮門外,花謹趁換衣時便已讓人備好了馬匹,則待鳳瑤剛剛坐定在馬背上,伏鬼突然領人湧出,攔在了鳳瑤的馬頭前。


    “大旭三皇子在曲江犯邊,自是大周之事,望長公主速回泗水居,曲江之事,屬下親自前去處理便可。”伏鬼開口便是這話,態度也極是堅決。


    鳳瑤心底有怒,陰沉沉的道:“而今大盛未滅,贏易竟領我大旭兵衛成為大盛爪牙,這些本為我大旭之事,自當由本宮前去處置!再者,那贏易既是用為本宮報仇之事來煽動軍心,那本宮自得以牙還牙,親自站定在我大旭兵衛麵前,讓他們好生看看,本宮還沒死呢!”


    這話一落,分毫不待伏鬼反應,策馬繞開伏鬼便已衝刺而前。


    “長公主!”伏鬼瞳孔驟縮,當即而喚。


    花謹忙道:“我家長公主若決定什麽,自當會義無反顧去做。望伏侍衛盡快讓悟淨方丈將攝政王救醒吧,許是隻有攝政王才能勸得了我家長公主。”


    說完,眉頭緊皺,也急急策馬朝鳳瑤追去。


    伏鬼神色緊烈,猶豫片刻,終還是朝身後之人吩咐幾句,也開始策馬追去。


    鳳瑤策馬狂奔,馬不停蹄,身後花謹急急追逐,麵色繃得極緊,心口發沉發懼,隻道是此番前行,必當生死不定。


    一行人出得楚京城後,便也去一萬大旭兵衛駐紮之地集結,隨即領著一萬人馬紛紛上路,浩蕩前行。


    待終於抵達曲江邊時,午時已過,大周精衛們層層在曲江之邊謹慎而守,全然不敢掉以輕心。


    鳳瑤領軍而來,伏鬼即刻與大周精衛們銜接,使得大旭一萬兵衛全數融入大周精衛之陣。


    “長公主,先移步至火台休息。”待得一切完畢,伏鬼朝鳳瑤恭道。


    鳳瑤滿目冷冽,也無心再怪伏鬼不守著顏墨白而大肆跟來,僅是心思複雜縈繞,強行按捺,朝伏鬼點了頭。


    伏鬼也不耽擱,領著鳳瑤與花謹等人便直接登上了曲江之邊那臨時而搭建的兩層火台,台子四周皆有木板遮擋,圈出了一間不大不小的屋子,而屋內,僅有一張長桌,一隻作戰步兵的沙盤,並無其它


    。


    鳳瑤入得火台後,便徑直朝火台窗戶而去,待站定在窗邊,放眼一觀,則見那浩蕩的曲江對麵,有密集的兵衛嚴陣以待,火把熊熊而起,甚至於,對邊岸邊不遠,也建出了一座遠眺的火台,台子竟比大周兵衛修葺的火台還要寬敞一倍。


    “對麵,便是大旭三皇子所領的大旭兵衛了,人馬眾多。”


    正這時,伏鬼低沉煞氣之言縈繞入耳,鳳瑤瞳孔一縮,卻並未言話。


    待沉默半晌後,她才將目光從遠處收回,複雜悵惘而道:“本宮從不曾想過,此番本宮頭一次領軍作戰,竟是為了與大旭的兵衛打。”


    “三皇子早有反叛之心,長公主如此,也算是懲處叛賊。隻是,曲江之戰,還是由屬下來戰為好,長公主無需太過上心。再者,皇上前些日子便早已做好了迎敵之計,一旦對麵大旭兵衛再有動作,我等大周兵衛,定當雷厲風行而攻。”


    是嗎?


    鳳瑤瞳孔一縮,麵色複雜冷冽。


    花謹小心翼翼的觀了觀她的臉色,再度委婉而勸,“是啊,長公主,攝政王既是已然設置好迎敵之計了,長公主便也不必擔心。且三皇子所領的兵衛雖多,但大周的兵力也不少,是以此番之戰,許是三皇子的確討不到什麽好處。”


    “贏易,是在用上千上萬的大旭兵衛性命,來為大盛賣命!本宮身為大旭長公主,又如何能看到大旭子民被贏易這等賣.國求榮的東西利用!”


    待得花謹的話剛落,鳳瑤便陰沉沉的出了聲。


    這話一落,分毫不顧花謹反應,她轉眸朝伏鬼望來,“此番既是大旭之人在挑釁,自當由本宮這大旭公主來平複。開鬥一場惡戰,對大旭與大周皆為不利。且今日之事本是贏易一人在興風,那本宮,便去將贏易擒住,這兩岸之邊,也自會不戰而安。”


    說著,嗓音一沉,“瑞侯,速為本宮研墨鋪紙。”


    花謹猝不及防一怔,謹慎的朝鳳瑤掃了兩眼,終是恭敬應聲,隨即急忙幾步行至長桌一旁,開始伸手研墨。


    鳳瑤斂神一番,也開始轉身朝長桌而去。


    則待站定在長桌旁時,身後跟來的伏鬼也止了步,極為難得的緊著嗓子道:“曲江之事,望長公主莫要摻和。倘若長公主當真出了何事,一旦皇上醒來,屬下無法與皇上交代。”


    “無需你交代什麽。本宮做的,僅是本宮的份內之事。”鳳瑤默了片刻,低沉堅決的出聲。


    顏墨白已是滿身傷痕,性命堪憂,無論他醒來也好,亦或是醒不來也罷,至少,她姑蘇鳳瑤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大旭之人,傷了他大周之國。


    她雖也知曉顏墨白對曲江之戰早已下了戰術,甚至以前也曾聽他對曲江之戰極是自信,卻是即便如此,她姑蘇鳳瑤,也僅是想用她自己的方式,來主動的,幫他一回,也算將整個大旭,從這場大周與大盛的爭鋒裏解救出來而已。


    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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