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滿麵為難,神色發緊。


    則是片刻,歎息無奈而道:“皇上早有命令不讓大公主靠近帳子,我雖為軍中副將,卻不該更不能違逆皇上聖意。是以,大公主如今之求,高某無能為力,望大公主先起來吧。”


    嗓音一落,再度要伸手去扶她。


    奈何,指尖還未觸及到司徒淩燕胳膊,便被司徒淩燕陡然打開,“我不欲引起任何爭端,更不願以血洗之路靠近顏大哥帳子,我僅是想安安然然的見他一麵罷了,倘若他今夜麵見我時,再對我絕情冷狠,我自會對他斷了所有情思,與他再無情義。我知你是有情有義之人,我更知顏大哥是在意我的,是以,也望你全我之求。倘若這次我依舊被拒,我日後定不再對他有任何情思,而是會徹底安分下來,依照他的意思,服侍你。”


    冗長的一席話,被她以一種極是決絕堅硬的嗓音道出,令人無法無動於衷甚至拒絕醢。


    平生到大,她司徒淩燕這雙膝蓋,曆來隻跪過她的父皇與母後,何來跪過外人。但今夜無疑是孤注一擲,且也是她最後爭取他的機會,是以,她不願錯過,不願放棄,倘若此番錯過了,大軍仍舊會一直往前,晝夜不停的趕路,那時候車行途中,她對他將再無靠近的機會。


    是以,縱是膝下有金,卻還是不得不折彎而跪。風雪阻斷了路,大雪壓頂,今夜無疑是難以往前趕路,是以,今夜,是她最後的機會。


    高良滿麵惆悵,無奈愕然之色積滿了瞳眼。他並未立即言話,僅是無奈的將麵前女子盯著,待得盯了半晌,周遭冷風越發簌簌,大雪紛飛之際,他終是低聲道:“大公主之求,請恕高良無法應允。此處雪大,大公主還是先回車中避避,高某此際,便先去看看其餘將士,告辭了。緹”


    高良語氣急促,幾乎是落荒而逃。


    連日來的相處,這大公主滿身威儀與清冷,自也是人中龍鳳,何能對他這小小的副將屈膝而跪。


    他高良雖敬她英勇剛烈之氣,常日雖也能善待於她,但他高良終歸還是有底線的。既是皇上麾下之人,何能對皇上之令隨意罔顧,無論是何緣由,都不可動了他滿腔的忠骨才是。


    隻奈何,他雖是滿腹信心,但見司徒淩燕一直在雪地中跪著,分毫不動,待得時辰一久,她整個細瘦單薄的身子全數被大雪覆蓋,渾身煞白,幾乎如一座冰雕,彼時,心中的所有忠骨之氣,終還是被心軟給全數擊碎與打敗。


    是的,心軟了。


    這大公主給他的印象並不壞,甚至魄力威儀,令他敬佩甚至微有傾心,而今見她受苦,何能忍心。


    他再度邁著略微急快的步子過去了,站定在了司徒淩燕麵前,本是想再勸她一句,不料她竟突然勾了勾唇,那張毫無血色的麵上竟平地裏綻開了一朵笑來。


    那笑容,瞬時如寒冬臘月裏盛放的一朵赤紅臘梅,傲骨風霜之中,驚豔風華。


    高良頓時一怔,到嘴的話驀的噎住。


    司徒淩燕則嘶啞著嗓子道:“你想通了?準備幫我了?”


    高良應聲回神,語塞無奈,眉頭再度緊緊而皺,歎息一聲,“大公主何必如此執著。”


    “再執著一回,他便會成我的人。從此之後,與我恩愛兩合,羨煞旁人。且待我成功之後,我定會答謝高副將你,日後待得大戰消停,四方安歇之際,我定為皇上舉薦高副將你,讓你功成名就。”


    她回答得極是幹脆,唇瓣雖是勾著,但語氣中的執著與冷漠卻是分毫不掩。


    高良瞳中頓時漫出半縷失落與黯然,不言話。待得片刻後,才抬眸瞅了瞅不遠處那自家皇上的帳子,隻見帳子正傲然立於風雪之中,縱是風吹帳動,竟也分毫不能將帳子連根拔起一般。


    他心底突然又清醒了幾許,再度道:“大公主之求,高某還是不能應。若大公主也想通了,便先回車裏吧。這裏涼。”


    嗓音一落,不敢多呆,也不願多呆,卻是幹脆轉身之後,足下才踏出兩步,便聞身後女子再度清冽傲然的冷笑,“你若不應,那我便不起。如此也正好,許是待我即將一命嗚呼了,顏大哥,便會主動見我了。”


    高良渾身一僵,足下步子亂了一拍,待強行按捺心緒,再度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


    腳踩落雪,一道道沙沙的碎聲略微清脆。有風凜冽而來,不止將空中垂落的雪吹得四方搖曳,便是地上的血,也被大風肆意揚起,清涼迷蒙。


    周遭之處,微白的霧氣,四方氤氳。


    因著太冷太冷,除了巡邏的精衛外,其餘兵衛早已三五成團的擠坐一起,開始生火驅寒。


    高良擠坐在一堆精衛裏,心有煩躁,卻是未坐多久,突然便有精衛愕道:“那大盛大公主倒了。”


    高良心口驀受刺激,頓時扭頭朝司徒淩燕方向望去,竟見那司徒淩燕的確倒了,猶如一個冰娃娃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驚了一跳,此際也顧不得周遭之人笑話他心疼美人了,急忙朝那司徒淩燕靠近,卻待慌張的將她扶入馬車,她竟極是虛弱的再度道:“我的話,你可要應我?”


    大雪磅礴。


    四方清冷。


    霧氣氤氳之中,突然,高良領著司徒淩燕再度下了車。


    那前一刻還狼狽倒在地上的司徒淩燕,此際已像是稍稍修飾了一番,竟是用樹枝稍稍挽了頭發,麵色也非方才那般慘白,而是,略微帶笑,但那笑容,似又極是詭異,猙獰刻骨。


    周遭之人朝那二人掃了兩眼,便下意識垂眸下來,不再觀望。


    高良也行得慢,頭一次麵無表情的行路,隻是步伐卻微微而緩,似在有意等候身後的女子。


    待行不遠,似有精衛察覺到了他二人前行的目的地,頓時有人開始上前攔截,因著高良副將身份,精衛們也不敢造次,僅是彎身一拜,委婉剛毅而道:“高副將,皇上有令,不得這大盛大公主靠近皇上帳子。”


    “本副將知曉。隻不過這次,是皇上主動要見大盛大公主,商議要事。”


    高良挺了挺脊背,答得自然。


    精衛們紛紛一怔,麵麵相覷,倒也著實心有愕然,隻道是自家皇上從一入得帳子後,便再無出帳之時,也不曾召見過任何人,怎這突然之間,竟莫名的就召這大盛大公主了?


    正待思量,高良那威儀硬實的嗓音再度嗬斥,“還杵著作何!還不讓路?前麵不遠便是大盛下一個關卡,皇上自然得與大公主商議如何過那關卡!此等要事若是耽擱,一旦皇上惱怒……”


    話剛到這兒,甚至全然無需高良將後話道出,前方幾名攔路的精衛便頓時麵色大變,當即讓開路來。


    自家皇上威儀高冷,他們如何敢惹自家皇上生氣。


    高良極為難得的板著臉,一路強撐著威儀往前。這一番行來,周遭也無人膽敢攔他,隻是,待得行至顏墨白帳外時,他驀的停了步子,麵上的冷色與威儀也頓時泄氣。


    “大公主,皇上便在裏麵了,你是要我先為你通傳一聲,還是你……”


    不待高良這話道完,司徒淩燕便接了話,“我自己進去便是。”


    嗓音一出,不待高良反應,極是幹脆的伸手撩開了簾子,進去了。


    高良看得心驚膽戰,欲要再度勸慰已是來不及,眼見麵前的帳簾徹底垂下,他心口也驟然發緊發僵,一股股不詳之感,也在渾身上下蔓延來開。


    比起帳外的風雪交加,冷風肆虐,帳內明顯是溫暖不少。


    牆角的焚香青煙縷縷,怡然鬆神,那一隻擺在矮幾上的火盆,那赤紅的火苗子四方搖曳,熊熊而起。


    帳內著實有些溫暖,司徒淩燕入得帳後,渾身的僵痛便全然鬆了下來,便是睫毛與頭發上的冰渣子,也肆意的開始融化,則待她終是緩緩抵達那滿身素白的男子身前的矮幾前時,頭發的冰渣全然化開,惹得頭發也全數濕潤開來,似是剛從水裏撈出。


    然而,麵前這素白溫暖的男子,卻並未抬頭。


    自打她入得帳子,甚至緩步朝前行來,他竟毫無半點反應,更不曾抬頭朝她望來一眼。


    他此際,正一手拿著一根木頭,一手拿著小巧的匕首,正一點一點的對木頭雕刻。


    他微微的垂著眸,風華俊美的麵容一片從容平靜,那三千的墨發隨意而披,有些散在了肩頭,散在了胸前,整個人,清俊優雅之中,襯出了半縷慵懶。


    這般豐神俊朗的人物,自是配得起她司徒淩燕喜歡,甚至癡狂,隻可惜,他不看她。


    “顏大哥。”突然間,本是決絕堅硬的心,頓時莫名的崩裂了幾許,似是隻要站在他麵前,她司徒淩燕便是低人一等,徹底從高高在上的金枝玉葉,瞬時演變為倒追他甚至滿懷心意的懷春少女。


    她語氣也極是發緊,緊張之中,卷著幾縷悲涼。


    然而這話一出,他仍是專心致誌的雕刻,似如未覺,不曾抬頭朝她望來一眼。


    她瞳中頓時卷了幾許起伏,也增了幾分掩飾不住的悲涼,待正要繼續喚他,到嘴的話卻陡然噎住,有些說不出來了。


    他本是耳觀四方之人,何來當真察覺不到她進來了。若非是刻意想對她來個下馬威,又何必明知她來卻又裝作不見。


    如此一想,便也不打算再多喚,想來言語皆是蒼白,喚不了一個刻意要忽視你的人。隻是,顏墨白對她,當真是連看都不願看一眼了?


    思緒翻騰,心緒也洶湧澎湃,壓製不得。


    她未再言話,一直靜然而立,直至,顏墨白已妙手如花的將手中的木頭徹底雕刻成形,待他稍稍將匕首放下,她才下意識垂眸朝他手中那隻雕刻成型的木雕望去,隻見,那本是粗糙的木頭,此際竟變成了一個人形,且那人物,一身裙袍優雅,五官立體嬌小,而那發鬢則是宮妝之鬢,令她乍然觀望,便甚覺熟悉。


    這雕刻的女子,是誰?


    司徒淩燕驀的怔了怔,正待思量,突然,沉寂無波的氣氛裏,顏墨白那溫潤從容的嗓音突然揚來,“大公主且看看,這木雕,可像大旭長公主?”


    這嗓音著實醇厚,溫雅如春中清風,然而瞬時落得司徒淩燕耳裏,卻似是鋒利刀尖一般,狠狠的紮痛了她的耳朵,甚至竟還一路往下,將她的心紮得鮮血長流。


    姑蘇鳳瑤?


    她並未立即言話,落在那木雕上的目光越發緊蹙認真,而待細致打量,才終是恍然所悟。


    是了,她就說為何這木雕女子的發鬢令她熟悉,且那五官也是筆挺嬌小,衣裙飄然,這木雕的女子啊,絕非是曆來幹練的她,而是,著實像極了那姑蘇鳳瑤。


    自家這顏大哥啊,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拿得起蕭,彈得了琴,下得了棋,繪得了話,他那雙手分明可全然附庸風雅,甚至也可化為魔頭一般握劍殺人,然而她終歸不曾料到,他這雙手,竟還能雕得了木頭,甚至,好死不死的就雕出了那姑蘇鳳瑤。


    她呆了片刻,情緒大湧,忍不住淒厲冷笑,“不像。顏大哥雕的這木人兒,一點都不像那姑蘇鳳瑤。”


    這話一落,顏墨白眼角稍稍一挑,溫潤平緩的瞳孔,深邃無底的對上了司徒淩燕。


    “是嗎?怎朕倒是覺得這人兒像極了大旭長公主?莫不是大公主眼拙了,是以不曾看出?”他嗓音平緩如風,醇然得當。


    司徒淩燕心在滴血,卻仍舊咬牙淡定,“並非是淩燕眼拙,而是這木雕的確不像大旭長公主。”


    說著,嗓音一挑,“那般心狠蛇蠍之人,顏大哥還雕她做何!她都不相信你,都離開你了,你如何還要對她記掛於心!顏大哥,你清醒清醒吧!世上不止她姑蘇鳳瑤一個女人,且她不愛你,還有諸多女子傾慕你,愛你!”


    因著情緒太過大湧,不曾忍住,是以心境翻騰之中,也口無遮攔的說了這話。


    待得尾音全數落下,她深呼吸了兩口,才突然有些擔憂與後怕,兀自掂量,倒是突然有些擔憂自己這話是否說得有些過了。


    而待目光朝顏墨白落去,卻不見他麵色有任何變化。


    他僅是緩緩將木雕放在了麵前的矮幾上,深邃無底的凝她,漫不經心的道:“是了。這世上傾慕朕之人,非她一個。若是朕未記錯的話,大公主你,對朕也極是上心。”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淡然如風的道:“怎麽,朕將你賜給高良,奈何高良不如你眼,你便再度闖了朕的帳子,以圖讓朕收回成命,將高良調離你身邊?”


    他語氣極是平緩,也極是淡漠幽遠,那慢條斯理的腔調,似是隨意言侃一般,隻是若是細聽,卻也不難聽出他語氣中夾雜的幾縷威脅。


    司徒淩燕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而緊,並不言話。


    顏墨白也不著急,幽幽無波的凝她。


    待得二人對視片刻,司徒淩燕終是深呼吸一口,兩手緊張得全數握了拳頭,隨意目光一橫,低沉道:“淩燕來,並非因高良什麽,而是,專程為顏大哥而來。”


    顏墨白眼角一挑。


    司徒淩燕繼續道:“有些事,解釋無疑顯得蒼白,而有些話,說出來許是也會讓人調侃甚至看不起。隻是有些事或話,若現在不說不做,許是日後,再無機會。而淩燕如今,也是全數拉下了所有的前仇舊恨,欲與顏大哥好生複合。我知曉的,顏大哥以前與淩燕一道經曆過生死,互相扶持,互相陪伴,顏大哥對淩燕,定是有感情的,是以淩燕如今,想重拾這段感情。顏大哥,今日,你便先忘掉姑蘇鳳瑤可好,就讓淩燕陪你如何?你若想要這天下江山,我可陪你一起征戰,你若想安然生活,淩燕也可陪你一道在外遊山玩水,賞盡世上一切安隅美好。姑蘇鳳瑤能給你的,淩燕都能給你,甚至姑蘇鳳瑤給不了你的,淩燕,也能給你。”


    嗓音一落,足下往前,待微微繞過麵前的矮幾,她已全然站定在了顏墨白身邊。


    顏墨白滿麵平靜,那雙漆黑如墨的瞳,依舊深邃無底,並無半點波瀾起伏。


    “你今日擅闖而來,便是為這?”他漫不經心的出聲,語氣醇厚依舊,半分不詫。


    司徒淩燕咬緊下唇,緊張難耐,待猶豫片刻,終是指尖探上腰帶,一言不發的開始解帶。


    往日經常在營地中呆著,與將士為伍,也曾多番聽得將士們言道血氣方剛的男子,自是抗拒不了女人的溫柔鄉。


    是以她今日,的確在孤注一擲的想要扳回麵前這風華男子對她的喜歡。


    縱是他心裏還忘不掉姑蘇鳳瑤,她也要讓他再度對她回心轉意,便是為了她的身子回心轉意也好。


    今日的卑微,不算誠服,隻算是能屈能伸,隻為日後的崛起而蟄伏。待得顏大哥對她回心轉意了,待得他不攻大盛了,那時候,她內憂外患盡數平息,她定會騰出手來,將大旭滅個片甲不留。


    越想,手中動作便越發堅定。


    待得片刻,外裙已全數剝落,縱是帳中擺了火盆,竟也抵住不住身子的涼寒。


    奈何,眼見麵前男子正靜靜凝她,分毫不躲閃的凝她,她終是心口一緊,羞紅了臉,隨即咬了咬牙,傾身而下,正要用貼上麵前的男子。


    卻是片刻,那人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抵在了她不著寸縷的肩膀。


    她下意識一怔,停了動作,此生之中破天荒的,竟如此清晰刻骨的察覺他指腹的溫度,竟是涼薄的。


    “你是想,獻身於朕?”他幽遠平緩的問,嗓音聽不出情緒。


    司徒淩燕滿麵薄紅,緊咬下唇,點點頭。


    刹那之中,他頓時勾唇笑了,那溫潤帶笑的麵容,頓如三月飛花一般,絢爛奪目,風華不淺。


    她瞳孔一滯,隻覺麵前這笑著的男子,俊如謫仙,待得心口越發緊張時,則聞他幽幽緩慢的道:“既要**,你身上的肚兜與褻褲,還留著作何?”


    轟的一聲,她麵頰紅透,心口的緊張與顫抖,越發高漲。


    她未料到,曆來溫潤如君的人,竟也會在她麵前言道出這話來。


    又或許,當真被往日那些將士說準了,任由一個男子溫潤儒雅也好,冷漠成性也罷,但隻要是血氣方剛的人,終還是喜歡歡好之事的。


    她羞澀難當,心跳不止。


    她雖往日在戰場上叱吒風雲,但終歸還是個不經人事的女子罷了,更何況,此番麵前這人,別說是一個眼神,一句話,便是他此際能稍稍對她的態度改觀,稍稍能對她帶笑溫潤的說句話,這些,便足以烘化她滿心的隔閡與悲涼的。


    他該是真的,喜歡她的。


    往日他所做的一切事,許是,真的都是姑蘇鳳瑤蠱惑的。


    她思緒越發橫湧嘈雜,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卻也正這時,麵前男子拿幽遠無波的嗓音再度響起,“怎麽,後悔了?”


    “不後悔!”


    她驀的應聲回神,下意識堅定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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