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下意識抬腳而跟,待入得寺廟,才見廟內之中,竟還有十來名滿身破爛的小乞兒。


    那些孩童皆圍繞一塊兒,拚命似的開始奪食,每個人都衣著襤褸,渾身髒膩,除了那一雙雙眼瞳極是明亮,其餘之處,皆是一派灰敗狼藉。


    風瑤瞳孔驟縮,心底之中,驀地增了幾許震撼。


    若遇尋常乞食之人,最多憐憫,但而今則見大批孩童乞食,那柔弱無助卻又拚命想活的摸樣,著實讓人心疼。


    眼見所有食物被搶奪一空,但仍有孩童並未搶到,正眼巴巴的朝風瑤幾人望來,鳳瑤心口一沉,神色微變,下意識朝顏墨白望來醢。


    顏墨白瞳色幽遠,那清俊麵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盡。


    鳳瑤仔細凝他片刻,便也突然反應過來,顏墨白幼年之際,也曾當過乞兒,如今眼見這些孩童,觸景生情,縱是心硬如石,也得被心底深處那些心酸的記憶給層層衝蝕。


    “我們走吧。”思緒至此,鳳瑤麵色也沉了半許,隨即下意識握緊他的指尖,低聲而道緹。


    奈何這話一出,顏墨白則已斂神朝她往來,溫潤而笑,那儒雅清然的笑容似要遮蓋住滿臉的複雜與幽遠,而後薄唇一啟,從容如常的道:“這些孩童之中,有人未搶到食物,風瑤且在此等我片刻,我再去買些吃食過來。”


    嗓音一落,不待鳳瑤反應,便略是幹脆的轉身離去。


    鳳瑤眉頭驀地一皺,心有起伏,本要出聲而喚,但見顏墨白走得匆忙,便又莫名的噎了後話。


    直至顏墨白徹底在破廟門外的遠處消失,鳳瑤才回神過來,待得目光朝孩童們一掃,則見前方的所有孩童,皆已怯弱不堪的凝她。


    那一雙雙黑白的眼瞳積滿了膽怯之色,而那一股股希望與期盼之意,便在那眼瞳深處層層交織,越演越烈。


    鳳瑤稍稍斂神下來,放緩了目光,沉默片刻,便低聲而問:“你們都是這鎮中的人?”


    孩童們怯怯搖頭。


    眼見鳳瑤並未不善,便也有孩童壯起了膽子,小心翼翼的回道:“我們不是這鎮子的人,是從外麵流浪過來的。我們都是沒有娘親的人,本與爹爹相依為命,後來爹爹也被抓了壯丁,便也無人管我們了。往日在鎮子上時,因肚子太餓偷了東西,被人追著打,便被趕出鎮子了,後聽一個好心人說這個鎮子裏的人極是富饒,讓我們過來乞討,我們便來了。”


    “但這鎮子也不好的,有人會凶我們,官爺爺會趕我們,我們討食也不多,天天還是餓肚子。大姐姐,你可還有吃的,我們的確太餓太餓了。”


    鳳瑤麵色微深,瞳孔越發而沉。


    待沉默片刻,才再度道:“我身上已無吃的東西了,但方才那位大哥哥出去為你們買吃的了。”說著,神色微動,繼續道:“你們是大盛之人,還是樓蘭之人?”


    確切的說,此地該是大盛與樓蘭兩國的交匯之處,是以,她倒也有些無法確定此地究竟屬於哪國。隻是,這些孩童的爹爹都是被抓了壯丁,如此說來,大盛與樓蘭,自是在大肆興兵。而這興兵之國,究竟是大盛還是樓蘭?


    那樓蘭之國,安義侯剛才喪命,樓蘭那傀儡皇帝與各處起義之人正拚得火熱,想來也正積極內鬥,沒空大肆興兵才是,如此,難不成這大肆興兵之國,乃大盛?


    思緒至此,鳳瑤便微微一怔,隨即便自然而然的將這懷疑壓了下來。


    大盛剛剛才被顏墨白接手,而今顏墨白不過是領了往日大盛的兵力一道前往大英罷了,想來也無空再行興兵,是以……


    鳳瑤目光越發而遠,正待沉默,卻是片刻之際,有孩童再度回話,“我們是樓蘭人。”


    樓蘭……


    短促的兩字入耳,鳳瑤麵色微變,心境也跟著緊了半許。


    難不成,樓蘭內鬥已是完畢,從而,舉國上下正開始大肆興兵,準備在大周與大英相鬥之際分一杯羹?


    思緒至此,各種揣度浮動在心,一時之間,風瑤並未言話,孩童們也極是怯怯乖巧的未再出聲。


    待得周遭沉寂半晌後,鳳瑤才稍稍回神過來,出言朝孩童們寬慰幾句後,便開始繼續等顏墨白。


    隻奈何,時辰逐漸消散,那破門之處徒有冷風卷蕩,但卻無人而來。


    鳳瑤耐著性子再度等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了,僅朝那隨行的精衛望去,低沉道:“你在此等著,本宮出去看看。”


    精衛眉頭一皺,剛毅的嗓音急忙而來,“長……夫人,此舉不妥。不若夫人在此等候,屬下出去尋尋主子。”


    “不必了。”不待精衛後話道完,鳳瑤便已抬腳往前,待迅速出得廟門時,那名精衛也已跟了上來,本要再度而勸,風瑤眼睛稍稍而眯,繼續道:“你且留在此處等著,萬一你家主子歸來,自也可與你主子言道本宮行蹤,本宮去去就回,不會耽擱太久。”


    她嗓音極是低沉厚重,威儀十足。


    精衛終是應聲止步,猶豫片刻,便朝鳳瑤妥協下來,應聲不跟。


    鳳瑤足下極快,步伐如風,片刻便將方才行過的街道搜尋一遍,卻並未見得顏墨白身影,她心底越發而揪,神情緊蹙難耐,待扭頭迅速回得破廟,便見破廟外僅有那名精衛與幾名孩童而守,並無顏墨白身影。


    瞬時,鳳瑤臉色頓時驟沉,連帶瞳孔都深邃緊烈,複雜一片。


    待與精衛對視一眼,兩人皆已確定顏墨白出事,隨即兩人皆未言道一句,便極為難得的雙雙默契抬,迅速而奔。


    待再度抵達那條一路遊來的街道口,鳳瑤陰沉道:“分開搜,我入這條街,你去其餘之地搜,務必盡快找到他。”


    這句話脫口而出時,她的嗓音都是抑製不住的顫抖著的。


    此地離大英並不遠,一旦有人趁顏墨白落單而群起而攻,顏墨白身子新舊之傷層層交織,許是並非那些人的對手。且一旦顏墨白拚鬥不得,敗下陣來,如此後果,定是……


    思緒到這兒,風瑤便及時止住,不敢再想,也極其抵觸的不願往下多想。


    心口那一股股沸騰起伏的猙獰與焦急火急火燎,似要將心脈與理智都全數灼燒一般。


    她麵色越發的青白,雙目如鷹般四下搜尋盯掃,整個人心跳劇烈,焦灼難耐。


    待得她猶如一陣風般在街上迅速刮過,身形離遠,這條繁鬧依舊的街道,依舊陽光靜撒,微風而習,道路前方那條澄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水波蕩漾,四下入目的,依舊是一派悠閑避世的模樣。


    而那個臨街而落的酒肆,客人不多,氣氛並非鬧騰,且那二樓的閣樓上,窗戶大開,竟隱隱飄散著茶香。


    有兩人正靜靜立在閣樓的窗戶邊,任由微風肆意吹亂了額發。


    則是片刻後,那其中一名女子才將目光從街道盡頭收回,陰沉沉的問:“顏哥哥忍心讓那姑蘇鳳瑤如此在街頭尋你?”


    顏墨白神色微動,轉而,便勾唇儒雅的笑了。


    他稍稍轉眸,從容溫潤的目光朝身旁女子望來,待目光在女子身上流轉一遍,才慢悠悠的道:“我是何心性,雪蠻莫不是忘了?我曆來心有大計,女人如我而言,皆非重要。”說著,緩緩回神坐定在靠窗的圓桌旁,修長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懶散敲擊著桌上的茶盞瓷身,繼續道:“在酒肆喝茶,倒是著實沒來對地方,不如,差小二送些酒來如何,酒錢我給。再者,你身邊這幾位暗衛,站著倒也乏了,不若,讓他們也一道坐下來飲酒休息,如何?”


    女子冷哼,嬌俏的麵容不曾演示的卷著幾許鄙夷,“他們有何資格坐下來飲酒,不過是奴役之輩,顏哥哥竟還要在意他們?”


    這話清冷盡顯,卻也染著幾分不曾演示的傲然,待得話落,她也不再耽擱,緩緩挪身轉了過來,瞬時,踏步朝顏墨白而來。


    “地上微滑,走動倒是慢些,小心腹中孩兒。花瑾也是心寬,竟讓你獨自一人出來會我,萬一你摔了或是跘了,豈不危險。”


    女子眉頭一皺,嬌俏麵上的鄙夷之色越發濃烈。


    她並未立即言話,待坐定在顏墨白身邊時,冷笑一聲,“那人如今,倒是沒法兒關心我。”


    顏墨白敲擊杯盞的指尖微微而頓,漫不經心的問:“怎麽,與花瑾吵架了?又或是,花瑾,已不在世了?”


    這話入耳,女子便越發冷笑,目光在顏墨白身上流轉幾圈,繼續道:“這麽久了,顏哥哥倒是一直都沒變,即便與雪蠻對立,且關係根本就回不到當初了,你竟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與雪蠻敘舊。你想從我口中套出花瑾的消息,可是也為那姑蘇風瑤套的?”


    她似是情緒不穩,嗓音一落,落在顏墨白麵上的目光般越發冷冽暴躁。


    家境巨變之人,如今沉浮於世,為仇恨而卑微暴躁的活著,早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顏墨白則勾唇而笑,似也不曾被她這話半分所擾,僅是薄唇一啟,平緩無波的繼續道:“不過是隨意問你一句花瑾罷了,你何來反應這般大。那花瑾畢竟是你腹中孩兒的生父,我隨意而問,也是自然。再者,倘若我今日當真有意幫姑蘇風瑤,此際,我也不會與你坐在此處,安然敘舊。”


    雪蠻勾唇冷笑,並未將顏墨白這話聽入耳裏,“顏哥哥是否是隨意提及花瑾,此番先暫且不論。就論顏哥哥此番束手就擒,全然不曾被我暗衛強請便主動上樓,我本還以為你對我念著舊,是以此番突然一見便當真想與我敘舊,卻不料,顏哥哥這是想在我麵前故意隱藏姑蘇風瑤呢。而今倒好,顏哥哥為了那姑蘇風瑤束手就擒,但那姑蘇風瑤卻又自行出現,如此,顏哥哥可是失望了?”


    顏墨白瞳孔幾不可察縮了半許,卻是片刻後,便溫潤而笑,漫不經心的繼續道:“我若不願與你敘舊,且我若想維護姑蘇鳳瑤,就憑你這幾個暗衛,便能強行攔得住我?雪蠻曆來冰雪聰明,我之能耐,你會不知?”


    嗓音一落,懶散從容的凝她。


    雪蠻神色微動,唇露嗤然,對他這話並未太過相信,卻是片刻後,她便也繼續勾唇冷笑,“往日便是聽了顏哥哥太多話,是以栽了大跟頭。此番我來這裏,本是要見顏哥哥你,但既是姑蘇風瑤也在,那我便一並見見便是。說來啊,這些日子裏,雪蠻可是一直將姑蘇風瑤印刻在骨髓裏,一直想著念著呢,此番再見姑蘇風瑤從樓下路過,雪蠻,自也是想好生與她敘敘舊呢。”


    說著,麵色一狠,當即轉眸朝身旁的暗衛望去,陰沉沉的道:“且下樓去,將大旭長公主請上來。”


    暗衛們頓時點頭,當即要動身,卻是還未及動作,顏墨白便漫不經心的出聲道:“慢著。”


    他嗓音悠然自若,平靜溫潤,似如隨口懶散言道一般,語氣並未染得半許情緒。


    雪蠻冷眼鎖他,“怎麽,事到如今,顏哥哥終是坐不住了?不過是將那姑蘇鳳瑤請來坐坐,顏哥哥便舍不得了?我這被姑蘇鳳瑤還得家破人亡的人都還未不敢見她,如今顏哥哥竟仍是要如此護她,不然她沾染半許風雨?且顏哥哥也莫要忘了,雪蠻此番既是敢來與你相見,並非是因著我攜來的這些暗衛而有恃無恐,而是,我雖知顏哥哥能耐,但自然也知顏哥哥的傷勢,一個連尋常動用內力都略微出喘氣之人,顏哥哥當真以為,你此番能與我強行對抗?”


    說著,嗓音一挑,“顏哥哥著實是太過自信了,此番之地,人人而虎視眈眈,你竟敢在這時候在這鎮子上拋頭露麵的落單出現,倒是危險呢,此番好歹是雪蠻劫住了你,若不然,一旦你落入大英之人手裏,你該是何等下場?再者啊,說來也是奇怪,顏哥哥對雪蠻那般無情無義,但時至今日,雪蠻對顏哥哥仍是恨不起來呢,雪蠻都欲對顏哥哥既往不咎,甚至此番還主動與你見麵,雪蠻都已付出這麽多了,難不成顏哥哥竟不能對雪蠻在意分毫?此番便是連請那姑蘇鳳瑤上來坐坐,你都要爭著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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