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錚麵色有些複雜,那雙漆黑的瞳孔裏也略微漫著幾分謹慎之色。


    鳳瑤淡然朝他觀望,兀自等候,待見他半晌都不回話,心底便也興致缺缺,正要回頭過來,踏步離去,卻是正這時,曲錚已陡然斂神一番,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朝鳳瑤道:“曲某的確還有事。隻是,此事略是有些特殊,又有些不太好開口,是以”


    鳳瑤微微一笑,“既是曲老爺不太好開口,那便不開口吧。想來也並非是要緊之事了,倘若當真要緊的話,曲老爺也絕不是這般遲疑猶豫的態度。”


    她這話說得極為自然,卻也頓時讓曲錚變了臉色。


    鳳瑤幽幽的望他,繼續道:“天氣涼寒,本宮便不多留曲老爺了。曲老爺還是先回營地去休息吧。”


    曲錚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著實未料鳳瑤會突然一句話就將他到嘴的話全然堵死。本還以為這女子雖為大旭長公主與大周國後,身份雖是尊崇,但終究不過是個女人罷了,奈何他曲錚有意屈尊降貴的尊敬於她,卻不料這女人的態度,竟是一次比一次來得冷漠。


    遭受如此待遇,心底終還是有些不平。遙想他曲錚手裏也握得三萬東臨府暗衛,且個個都身手不凡,照理說,如今特殊之際,大周自該求著他曲錚幫忙才是,畢竟,三萬東臨府暗衛可不是個小數目,一旦他願意幫助大周,以三萬暗衛來充沛大周軍力,大周若要攻克大英國都之軍,無疑是如虎添翼。隻奈何,這般道理,人人皆懂,想必這大旭長公主也是全數了然,奈何這本該求著他曲錚幫助之人卻端了架子,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著實令他有些暗怒了。


    心思至此,曲錚麵色也沉了半許,卻又正這時,鳳瑤目光在他麵上流轉一圈,又開始漫不經心的問:“曲老爺這是怎麽了?怎臉色有些不好?”


    這話依舊說得有些平靜自若,卻又像是在裝模作樣的關切問候。隻是這話入得曲錚耳裏,卻是所有的怒氣碰到了軟釘子一般,從而毫無理由來將所有的憋怒全數發泄出來。


    他兀自沉默著,也未立即言話,待得半晌之後,才終究是深吸了一口氣,略是開門見山的道:“長公主,我姐前幾日,曾將我東臨府的金鳳交給長公主,為的是讓長公主來翼城見我。如今,長公主翼城也去了,曲某也見了,甚至東臨府三萬暗衛也已集結在不遠之處,不知此際,長公主可否將那金鳳交給在下了?那金鳳,終究是我姐的東西,更是我東臨府曆代家主才能握得的東西,極是特殊與貴重,不宜放在東臨府以外的人手裏,是以,還望長公主體諒,將金鳳,交給曲某吧。”


    果然是為了金鳳而來。


    鳳瑤神色微動,心頭一派通明,隻道是顏墨白當真是猜準了,曲錚這廝啊,真的來要金鳳來了。


    “金鳳之物,雖是東臨世家極為貴重之物,但如今東臨府老夫人卻將金鳳交由了本宮保管,且也不曾說過待本宮見到曲老爺後便將金鳳交由曲老爺。是以,金鳳之物,本宮許是不能交給曲老爺呢。”


    鳳瑤默了片刻,漫不經心的道了話。


    曲錚神色微動,落在鳳瑤麵上的目光也緊了一重,“長公主終究不是東臨府的人,握著我東臨府信物本是不適合,再者,我姐如今已逝,自也無法開口讓長公主將金鳳交由曲某。但若是長公主當真開明,便是曲某不提,長公主也會將金鳳交給曲某才是。畢竟,金鳳是屬於東臨府的東西,而不是屬於長公主你。”


    “曲老爺也說了,金鳳是屬於東臨府的東西,是以,金鳳不屬於本宮,但也並非屬於曲老爺你。”這話一出,眼見曲錚麵色越發一沉,鳳瑤微微一笑,繼續道:“本宮這人說話曆來直白,有些言語不當之處,還望曲老爺莫要生氣。隻不過啊,本宮之言,皆句句屬實,並無寬大汙蔑之意,是以,無論曲老爺高興還是不高興,東臨府老夫人給本宮的金鳳,本宮此際皆不會交給曲老爺你。畢竟,東臨府的東西,自當交由東臨府的後人,本宮便是要將金鳳交出,自然也是交給東臨公子,而不是交給曲老爺你。再說了,曲老爺姓曲,嚴格來說,也非東臨世家之人。”


    冗長的一席話,再度令曲錚滿麵起伏,連帶那雙漆黑的瞳孔之中,都抑製不住的卷出了幾絲怒意。


    “如此說來,長公主是不打算將金鳳交給曲某了?”眼見鳳瑤態度堅決,曲錚心頭也耐性耗盡,開門見山的問。


    鳳瑤也無耽擱,懶散凝他,慢騰騰點頭。


    曲錚寬袖中的手陡然緊握成拳,神情風雲起伏,大有暴怒之兆,卻又是半晌之後,他竟又極為難得的將火氣壓了下來,斂神一番,朝鳳瑤抱拳一番,低沉道:“曲某本是滿心敬重長公主,卻不料長公主仍舊是如此不近人情。一個金鳳罷了,曲某不過是想將它收回,畢竟是東臨府的東西,奈何長公主卻百般阻撓。也罷,曲某擰不過長公主,自當妥協,如今金鳳之物,便先暫時寄存在長公主手裏,望長公主與大周皇上也能盡早救出我那侄兒,從而再將金鳳交由我那侄兒,如此之事,便一切順當安好。而我東臨府三萬暗衛,自也會對長公主與大周皇上馬首是瞻,誠服效力,望長公主,明鑒。”


    這話一出,垂眸下來,不再言話。


    鳳瑤落在他麵上的目光則是幾不可察深了一重,待得沉默片刻,僅道:“東臨公子之事,本宮與皇上都會放在心上,曲老爺不必憂心。且隻要東臨公子出宮而來,金鳳之物,本宮也自會交給他。”


    曲錚滿目厚重,再度一拜,“如此,便謝過長公主了。曲某還有事在身,不便多留,長公主,告辭了。”


    鳳瑤淡然深邃的凝他,並未回話。


    曲錚也僅是再度抬眸朝鳳瑤掃來一眼,也不待鳳瑤出聲,便已自然而然的轉身,隨即與身旁幾名隨從一道躍身上馬,策馬而離。


    一時,馬蹄飛踏,地上的白雪被肆意揚在半空,曲錚幾人離去的背影倒是略顯颯爽,隻是這般颯爽之意落得鳳瑤眼裏,著實是有些起伏不喜。


    鳳瑤依舊靜立在原地,目光一直朝曲錚幾人離去的方向凝著,待得半晌之後,曲錚幾人的馬蹄聲已是全然不聞,她這才稍稍回神過來,目光朝伏鬼一落,唇瓣一啟,漫不經心的問:“依伏統領所見,曲錚此人如何?”


    伏鬼神色微動,默了片刻,隨即便垂眸下來,極為認真的道:“看似忠厚老實,實則諱莫如深,不得不防。”


    鳳瑤眼角微挑,“伏統領且說,此番放曲錚離開,可是在放虎歸山?”


    伏鬼微微點頭,低沉剛毅而道:“曲錚本是有意讓娘娘與主子營救東臨蒼,隻要東臨蒼一日不出宮來,曲錚對娘娘與主子一日都不會真正信任與誠服。再論今日曲錚有意從娘娘手中拿回金鳳,就論這點,也知曲錚並不曾真正信任娘娘。”


    這番話,無疑與鳳瑤心中的揣度之意全然重合。她麵上冷冽淡漠的笑容稍稍深了半許,待得沉默片刻,低沉無波的道:“伏統領這話,無疑與本宮所想如出一轍。曲錚此人,的確心揣著明白,並未有心真正誠服,既是如此,此番放他回得營地,難保曲錚不會壞事,是以,既是曲錚今日來都來了,是不是要讓他在這住院中好生做客?免得那廝回得營地,便突然不顧一切號動三萬東臨府暗衛攻城,從而壞了你家主子的計劃?”


    她這話問得漫不經心,伏鬼卻是全然心領神會,甚至不待鳳瑤尾音全然落下,他便已朝鳳瑤恭敬點頭,隨即也無耽擱,當場差遣二十暗衛便朝曲錚幾人消失的方向追去,鳳瑤也無心多呆,轉身便踏步而行,回得東屋。


    天寒大冷,屋內的暖爐倒是被家丁們全數點燃,待得入得屋子,滿身的寒氣便被陡然驅散。


    鳳瑤坐定在軟塌,突然來了興致,慢騰煮茶。卻待茶水剛沸,伏鬼便已押著曲錚入了屋來。


    此際的曲錚,再無方才離去時的那般隱忍與客氣,身上也染著幾許血跡,麵色陰沉不定,那雙朝鳳瑤鎖來的瞳孔,早已是暴怒起伏,仿佛要殺人吃人一般。


    “長公主這是何意?”


    待被伏鬼押著剛剛站定在鳳瑤麵前,曲錚便已抑製不住的朝鳳瑤怒吼質問。


    鳳瑤眼角微挑,抬眸朝他望來,微微而笑,“近些日子太冷,加之風雪也大,本宮擔憂曲老爺在營地中受寒,便有意留曲老爺在竹院中小住幾日罷了。”


    曲錚頓時怒不可遏,“長公主這是要軟禁曲某?曲某究竟何處得罪了長公主,竟得長公主如此對待?”


    鳳瑤漫不經心的道:“曲老爺倒是未有什麽地方得罪本宮,隻是,本宮的確想邀曲老爺在這住院中做客罷了,待得東臨公子出宮來了,便也能與曲老爺第一時間相見,如此一來,豈不極好?再者,曲老爺不是極為敬重東臨府老夫人嗎?如今東臨府老夫人突然逝世,有無子嗣敬香,連本宮見了都極為心疼,是以,在東臨公子還未歸來祭拜之前,便有勞曲老爺入住在住院中時常去東臨府老夫人墓前祭拜吧。”說著,神色微動,似突然想到了什麽,繼續道:“對了,如今風雪極大,東臨府老夫人的墓該是被雪覆蓋了,曲老爺何時有空,便去為老夫人墓前掃掃雪。”


    嗓音一落,渾然不待曲錚反應,便已朝伏鬼示意一眼。


    伏鬼頓時點頭,押著曲錚便要出屋。曲錚哪裏受得了這份罪,頓時怒得要大肆掙紮,奈何伏鬼著實不是個極有耐心之人,待得曲錚剛一掙紮,伏鬼已刀劍出鞘橫在了曲錚喉嚨,陰森森的道:“再若掙紮,便割你腦袋了。曲老爺,識相點為好。”


    曲錚滿麵怒紅,咬牙切齒,縱是滿身顫抖,卻終究未再繼續掙紮。隻是待被伏鬼押著剛剛踏出屋門,他便忍不住嘶啞怒吼,“長公主如此之舉,無疑是想與曲某撕破臉麵?長公主當真是想與曲某為敵?與東臨府為敵?與東臨府三萬暗衛為敵?”


    說完,大力頓住腳步,扭頭朝鳳瑤望來。


    鳳瑤麵色分毫不變,手中的長勺漫不經心放下,目光再度朝他落來,“曲老爺若是聰明,便知本宮如此之舉,絕非是要與你作對。東臨府老夫人既是將金鳳交由本宮,自然也意味著將東臨府三萬暗衛交到了本宮手裏,如此,本宮自然得為那三萬暗衛的性命負責。倘若曲老爺固執己見,執意要憑一己私利讓東臨府三萬暗衛全數落入火海,全軍覆沒,本宮,自然也不能坐視不理,不能看著三萬暗衛悉數喪命,更也不能親眼見著曲老爺成為東臨府的罪人。”


    說著,嗓音一挑,“這幾日,曲老爺還是安穩在竹院呆著,莫要生事。若是曲老爺不願,有意興風的話,本宮,許就不會對曲老爺善待了。望曲老爺,好自為知。”


    曲錚滿目猙獰,渾身越發惱得發顫,卻是正要回話,便已被伏鬼陡然點了定穴,押著便迅速離去。


    鳳瑤也未再言話,淡漠清冷的目光順著門外掃視,入目之中,白雪覆蓋,四方涼薄。


    她忍不住稍稍攏了攏衣襟,隨即吩咐人合上屋門,待得視線被合上的屋門所阻,一時之間,本是略微起伏的心境,才全然歇下。


    如此寒風大雪的天氣,一直持續了兩日。


    待得風雪全數大停,天氣全然放晴之際,地上堆積的白雪,已是有一尺之厚。


    這兩日,鳳瑤一直窩在屋內,閑暇看書煮茶,且說來也是奇怪,不知為何,這兩日之中,她竟也喜歡上了雕刻。


    隻是不同於顏墨白前些日子雕的竹雕,她這回極是喜歡雕玉,伏鬼為此也差人專程搜來了不少未經打磨的天然玉石,鳳瑤來了興致,親手打磨雕刻,也因手法極為生疏,兩日之內,竟隻雕出了一隻略是橢圓不整的玉來。


    這隻玉上,紋路有些怪異,瞧著也無精致,反倒是像極了市攤上的殘次之物,卻因是第一次雕刻之物,鳳瑤倒也喜歡,便用香袋裝好,讓伏鬼差人送去給顏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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