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微微而笑,嗓音稍稍一挑,漫不經心的道:“你說是吧,楓公子?”


    楓公子?


    鳳瑤一怔,下意識朝顏墨白掃了一眼,片刻之後,目光再度落回那側躺在幹草上的人。那人,卻猶如未聽到顏墨白的話一般,並未回話,整個人也一直保持姿勢不變,一動不動,懶散愜意得似是看戲之人。鳳瑤心頭越發起伏,對那人的身份更是懷疑,待得沉默片刻,終究是道:“聽公子方才之言,倒覺公子與大英太上皇似是舊識。既是舊識,就不知公子為何會身陷這極樂殿囹圄。”


    她問得略是客氣。


    隻是這話一出,便惹得那人嗤笑出聲。他嗓音依舊嘶啞猙獰得猶如被碾碎的珠子,咕咕左相,沙啞得不能再沙啞,倘若周遭無光,漆黑成片之中突然聽得他這嗓音,定會覺得詭異重重,更也要被他這嗓音嚇得驚魂不止。


    “大旭長公主就這般好奇我身份?如今大周皇帝還在隔壁牢房之中,長公主如此對我有興致,就不怕隔壁的大周皇帝吃醋?”


    這話說得並無半分禮數,反而是不曾掩飾的染著幾分嗤諷之意。


    鳳瑤眉頭微蹙,卻也未惱,僅是按捺心神一番,低沉道:“不過是好奇公子身份罷了,並無其它。本還覺得公子與我們若是有緣人的話,待我們救出我夫君之後,倒也可順手將公子救了,就當是做了好事,如是而已。”


    那人咯咯咯的笑,“死到臨頭之人,竟還有閑心搭救我?這極樂殿地牢中的鎖,都是上等玄鐵而為,若沒有鑰匙,世上無人能解,就如我方才所說,倘若這些牢房木欄極容易震斷,這些牢門之鎖極容易劈開,隔壁那大周帝王,便不會仍舊坐在牢中,出去不得了,嗬,太上皇雖將他關押在牢中,但卻並未卸他內力呢,隻可惜,他最初也是不信世上竟有能鎖住他的東西,內力大湧而強行震鎖震木欄,如今氣力耗費,孱弱之身無力,倒是終究消停了。”


    是嗎?


    這話入耳,鳳瑤聽得辛酸。


    她當即轉眸朝顏墨白望去,目光緊緊的鎖他,心疼之至。他本是身子不好,陳年舊傷未愈,此番胳膊又添新傷,身子骨本非硬朗,如今又被鎖在這裏,定也是吃盡苦頭。隻是她方才本以為他能安然的坐在軟塌,看似略微精神,想來身子並非遭受重創亦或是太過受損,卻是不料,這廝今日被關入牢中之後早已嚐試過震鎖震木欄,氣力全然耗費。


    該是何等的努力與硬拚,他才能將氣力耗費殆盡,又該是有何等強大的心態才能如他這般臨危不亂,仍舊淡定自若,不顯絲毫慌張。這廝無論如何都是強者,隻是強得卻讓她極其的心疼辛酸,甚至此番突然將所有注意力都落定在他身上,百種思緒層層而起,則也驟然間反應過來,自打方才見到她以來,這廝都一直坐在軟塌,分毫未動過。


    他不是該如其餘之人那般行至木欄前與她交手而握,近距離的朝她溫潤而笑,寬慰於她麽,怎他一直坐在那裏不動,不起身過來,也不朝她靠近?


    瞬時,鳳瑤心生異樣,此際也顧不得那隔壁牢中的人了,目光僅是緊緊的鎖著顏墨白,緊著嗓子道:“墨白,你且過來。”


    這話一出,顏墨白稍稍轉眸,那雙平和無波的眼徑直迎上了她的。


    “如今身子正是乏累,鳳瑤,待我休息好後,便過來可好?”他回得自然而然,語氣柔和。


    鳳瑤心頭不放心,正要再問,卻是到嘴的話未出,隔壁牢中那側躺著的人再度出聲,“大周皇帝的確是累了,隻不過,累歸累,但起身的力氣還是有的。但如今他卻不起身,長公主這般聰慧,該是猜到他”


    “楓公子。”


    不待那人後話道出,顏墨白已漫不經心出聲打斷。


    鳳瑤心口陡跳,當即滿目複雜的朝那滿身髒膩的人望去,緊著嗓子問:“楓公子有何話不妨直說。”


    那人極為難得的稍稍挪了挪側躺在幹草上的腦袋,一雙淩厲的眼僅是掃向顏墨白,並未回鳳瑤的話。


    顏墨白回望著那人,麵色依舊從容淡定,慢騰騰的道:“今日楓公子擠兌我這麽久,莫不是興致還未歇,還有意繼續擠兌?楓公子雖握著秘密不說,我奈何不得你,但讓楓公子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尚可。再者,我如今雖身在囹圄,但終究與楓公子這囹圄之人有所區別,就如,這牢中布置,亦如大英太上皇對我之態度,便絕無殺心,楓公子語氣擠兌我,倒還不如,說出你心頭的秘密,歸順於我顏墨白,也還是那話,我顏墨白說話算話,日後自也不會虧待於你。”


    “你這是在威脅我?怎麽,今日一直在我麵前故作大氣,如今終究是露出了狐狸尾巴,準備直接硬行的威脅於我了?”那滿身髒膩的男子冷哼一聲,語氣擠兌冷謔,分毫未有妥協之意。


    顏墨白微微而笑,“不過是想與楓公子說些實話罷了。再者,這牢中暗無天日,漫漫無欺,楓公子一直折辱在此卻仍還在努力苟且的活著,就憑這點,我也知楓公子絕非毫無野心之人,就如這囹圄,楓公子比這地牢中的所有人都想極快的逃出去。”


    “大周帝王雖是精明,但旁人心思,你以為你當真能懂?”


    顏墨白神色微動,慢騰騰的道:“自然能懂。”


    大抵是未料到顏墨白會說得這般直白淡定,狂意不減,那滿身髒膩的人頓時被顏墨白這話稍稍噎了噎,而後沉默片刻,冷笑一聲,“大周皇帝倒是傲骨錚錚,都到了這牢裏了,也還能保持威儀之風,我倒是佩服。隻不過,大周皇帝自然也得掂量掂量,你雖能動用內力傷得我肉骨,但我自然,也能將某些話稍稍就說漏嘴了,到時候大旭長公主擔憂起了,可別怪我沒提醒過大周皇帝。畢竟啊,我這人太多年沒出過這囹圄了,性子已是孤僻古怪,不擅與人相處,若是等會兒說錯了什麽話,大周皇帝可得好生忍著。”


    “楓公子這話倒是過了。說來,我這人也不喜容忍,若是楓公子說錯什麽話,我若心有怒意,到時候失手殺了楓公子也是正常,也望楓公子理解。”


    顏墨白慢騰騰的回了話,這話的內容依舊是強勢之至,威脅不淺。


    那斜躺在幹草上的男子不回話了,一雙淩厲的眼就這麽複雜起伏的將顏墨白凝著。


    顏墨白安然而坐,僅朝那人再度對視一眼,隨即便慢條斯理的掃向了仍在繼續研究門鎖的百裏堇年,神色微動,淡然出聲,“大英皇上研究得如何了?可想起破解鎖子的法子?”


    百裏堇年這才應聲抬頭,眉頭大皺,眼中也染上了重重無奈之色,搖了搖頭。


    鳳瑤心口一緊,失望重重。


    顏墨白卻是微微而笑,“無妨。解鎖之事暫且擱置,大英皇帝先與這位楓公子好生相認。”


    百裏堇年一怔,一股濃烈的複雜感陡然在心底蔓延開來。方才在研究門鎖之際,自然也注意聽了顏墨白與隔壁牢中那男子的對話,隻是卻並未發表任何看法。但心底之中,自然也對那隔壁牢中的男子身份極是懷疑,甚至也不知為何,總覺得那隔壁牢中所謂的楓公子,該是與他相識,莫名之中,就覺得那人該是與他相識。


    “相認什麽?我與他渾然不識,有何相認之理。”正這時,那側躺在幹草上的人說了話。


    這話剛落,那跪在他身邊搖扇的人則是眉頭一皺,滿麵欲言又止,而後又回頭複雜的看了看百裏堇年,終究未道出聲來。


    顏墨白則微微而笑,“怎會不識呢,我可是聽說”


    “大周皇上!”


    那斜躺之人當即出聲。


    顏墨白麵上笑容深了一重,慢條斯理的朝那人凝望,止了後話,那幹草上斜躺的人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本是戲謔的瞳孔裏竟突然染上了厚重起伏之色,待得半晌後,他終究是低沉出聲,“有些話,便是要說,自然,也輪不到大周皇上來說。”


    嗓音一落,轉眸徑直朝百裏堇年凝來,仔細打量,目光也逐漸開始起伏,而後,越來越烈。


    整個過程,鳳瑤皆未言話,隻是聽到這裏,心底終究是略有揣度。


    這種揣度,雖為膽大,但如今卻莫名篤定著自己的這番揣度是真,畢竟,這人最初也說了,太上皇這麽多年過去都還是往日那般性格,如此證明,這人與太上皇相識,且極為熟悉大英太上皇,再者,顏墨白喚他為楓公子,且又說這人與百裏堇年相識,但如今憑百裏堇年的反應,又像是的確不知那人是誰,而這人又在這牢中關了這麽多年,想來自然也不是百裏堇年近些年認識的人,而是,百裏堇年十多年前認識的人。


    如此,這男子滿身傲氣,與百裏堇年和太上皇都是相識,且名中帶有一個‘楓’字,甚至連顏墨白都會難得耐心的與他說話,就憑這些,這男子的身份,也已是搖搖欲出。


    心思至此,鳳瑤落在那人麵上的目光也止不住的越發緊烈。


    那人卻並未再說話,就這麽滿目複雜的將百裏堇年凝著。


    二人對視半晌,突然,百裏堇年不知何故竟渾身再度發起顫來,而後片刻,突然鬼使神差似的嘶啞喚,“皇兄?”


    短促的二字,喚得極輕極顫,似在震撼,又似在不可置信。


    那人本是滿身傲然淡定,卻被百裏堇年這二字突然惹得顫了瞳孔。


    僅是刹那,他便故作自然的挪開了眼,一言不發。


    在旁為他搖扇的人忍不住歎息一聲,手中的扇子抑製不住的停住,突然哽咽,“爺,他是堇皇子,是堇皇子啊,你不是一直都想見他嗎,如今他來了,他真來了,站在你麵前了。”


    這話一出,百裏堇年雙腿一團,渾身頓時脫力,整個人陡然摔倒在地。


    鳳瑤驀地一怔,滿目複雜,終究未伸手去扶他,百裏堇年就這麽癱坐在地上,滿目搖晃的將那幹草上的人凝著,緊緊凝著,啞著嗓子斷續道:“你,你當真是,是皇兄?”


    那側躺在幹草上的人終是歎息了一聲,沉默一會兒,似是暗自掙紮一番,而後便似全然妥協,薄唇也微微一啟,咕咕雜啞的嗓音再度道出,“本以為有生之年不會有機會再見,卻是渾渾噩噩而過,竟就這麽當真見了。十多年了啊,常日雖覺漫長,如今突然就覺得彈指飛瞬,不過須臾罷了,突然啊,你就這麽出現了,且還長這麽大了。”?


    ???????說著,回頭過來,目光再度迎強了百裏堇年,神色也極為難得的放得柔和,“堇年,這麽多年過去,你終究,還是記得皇兄。”?


    ??????百裏堇年渾身發顫,瞬時之間,淚如雨下,本是剛毅男兒,此際卻抑製不住激動悲哭。???


    是啊,十多年不見了,這麽長的日子裏,他一直都以為自家皇兄亡了,掉入了這極樂殿的懸崖,被懸崖下河水中的惡魚吃得屍骨無存。但就是這麽個消失了多年的人,如今突然出現,且還這麽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甚至猶如往日那般喚著他的名字,如此突來之事,無疑在他心底掀起了軒然大波,震撼入骨,一時之間,使得心中各種情緒交織,壓製不得。


    “楓公子在牢中活了這麽多年,如今兄弟終於相見,也是一樁美事。隻是,如今認也認了,敘舊之事,便暫且先擱置一番,如今我便再問楓公子一句,事到如今,楓公子仍不打算與我為伍,將你守著的那秘密告知於我?”


    正這時,沉寂壓抑的氣氛裏,顏墨白突然出了聲。


    這話入耳,鳳瑤率先回神,目光朝顏墨白落來,本要言話,則見顏墨白神色微動,溫柔朝她搖頭示意,鳳瑤下意識噎了後話,強行按捺住起伏的心神,繼續沉默。


    隻是,那側躺在幹草上的人卻並未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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