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被顏墨白猜中了,這百裏流楓的確是深藏不露。且顏墨白也極是精明,知曉這百裏流楓極是重要,層層搭訕,而後又故意威脅與施恩,這不,終究還是讓這百裏流楓抖出了藏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從而,也讓她與顏墨白重新得了一條出牢之路。


    “這地道,通往何處?”


    正這時,顏墨白平緩自若的問了一句。


    “極樂殿大殿的佛像下。”百裏流楓回了句,說著,目光朝顏墨白落來,“出去之後,大周皇上想要如何對付太上皇?如今極樂殿兵力不少,約是一萬,如今這牢中雖有幾十楓家軍,但人數太少,無法與一萬大英兵衛對抗,是以,出去之後,若要拚殺,務必得智取。”


    顏墨白微微而笑,麵色並無半分緊張,“楓公子所言有理,此番出去之後,隻是得智取。隻不過”


    話剛到這兒,他突然止住。百裏流楓正聽得認真,眼見顏墨白突然止話,他眉頭再度微微而皺,瞳內適時漫出幾分不耐煩,則是這時,顏墨白薄唇一啟,再度道了話,“隻不過,智取雖說得容易,但做起來自然得費番功夫。如今楓公子既是成了朕一路之人,朕有一事,自然得楓公子差人相助。”


    “大周皇上且說。”


    顏墨白斂神一番,並無耽擱,“等會兒出去之後,朕與楓公子兵分兩路,朕護送楓公子重新自假山地道回得皇陵,再從皇陵奔回國都城對東臨蒼之人求救。”


    “大周太上皇是想讓我去國都城為你調援兵來?那你呢?”


    顏墨白神色微動,卻是並未立即言話,待沉默片刻,脫口的嗓音突然變得幽遠,“朕的確有意讓楓公子回得國都調大周援兵過來,隻要楓公子回得國都,與東臨蒼見一麵即可,後麵之事,東臨蒼自會應付。而朕這裏,便不勞楓公子費心了,朕今日抵達這極樂殿時便聽太上皇說過,他在這極樂殿收藏了不少好茶,此番出得地牢之後,正好無事,便打算與飲茶一番。”


    百裏流楓瞳孔猛縮,“大周皇上行事倒是驚世駭俗,這才好不容易脫離地牢,你倒還要專程自投羅網的去與太上皇飲茶。”


    顏墨白微微而笑,“若不去與太上皇飲茶,楓公子能安然抵達假山的地道口?楓公子也說了,你如今僅有此地這五十左右的楓家軍,豈能抵擋得了極樂殿的大英一萬兵力?朕若不在太上皇麵前擔保,楓公子豈能安然脫身?”


    這話看似


    說得隨意,隻是入得百裏流楓耳裏,卻頓時讓他緊了瞳色。


    他滿目複雜的朝顏墨白凝望,“你就不怕你冒死護我離開,待我離開這極樂殿之後,我並不會去國都城為你搬救兵來?”


    顏墨白漫不經心的道:“相識一場,朕倒是信楓公子為人。再者,百裏堇年也還在朕身邊呆著,楓公子這般心係百裏堇年,想必無論如何都會領援兵來。”說著,眼角微微一挑,漫不經心的道:“況且,你不是還想讓東臨世家徹底成為大英的主子麽?朕若出了差池,東臨世家在大英當家做主的夢,楓公子也是做不下去的。”


    冗長的一席話,沉穩得當,從容淡定。


    隻是百裏流楓與鳳瑤皆是心口陡跳,隻覺顏墨白此舉無疑極為大膽。


    待得他嗓音徹底落下,百裏流楓並未回話,周遭無聲,沉寂壓抑。


    待得半晌之後,百裏流楓終是低啞至極的道:“大周皇上著實精於算計,連人心都計上了。”


    顏墨白懶散而笑,“楓公子這話倒是過了些。”說著,神色微動,嗓音稍稍而挑,“就不知,楓公子是否會應朕之話了。”


    百裏流楓回頭過去,不再朝顏墨白觀望,“大周皇上之言,我自然會應。隻不過,出得地牢之後,便當迎得大英強敵,那時候,就看大周皇上是否當真有本事讓我百裏流楓領人離開了。”


    嗓音一落,無心再多言,親自挪身往前,徑直踏上了那地洞內的階梯。鳳瑤與顏墨白對視一眼,也開始一道往前,待得足下剛動,身後所有人也開始緩緩踏步往前。


    整個過程,無人言話,地道內並無任何光火,漆黑成片,幸得身後跟來的楓家軍自地牢內摳來了明珠,這才稍稍驅散了地道內的黑暗,略是照亮了腳下的路。又許是太久無人走過這條地道了,地道內灰塵密布,黴味叢生,眾人皆是稍稍屏息的往前,動作略快,而待不久之後,一行人終是抵達了地道口。


    這地道口並不大,僅容一人通過,隻是方才百裏流楓說,這地道口的上麵便是極樂殿殿內的佛像,是以,有巨大的佛像壓著,怎能打得開地道口頂端的那道鐵門。


    鳳瑤眉頭一皺,目光仔細在頭頂的鐵門凝視,卻是正待思量,百裏流楓已如最初敲開地道的手法一般在那頭頂的鐵門處左右敲了一下,瞬時,鐵門吱呀而滑開。


    在場之人皆是怔了一下,順著頭頂那滑開的鐵門往上,隻見上麵一片漆黑,瞧不出什麽來。


    百裏流楓回頭,接過了後方楓家軍手中的明珠,爬上了洞口,縱是動作略是笨拙緩慢,但對於這麽個在牢中禁錮了十來年的人來說,已算是身手矯健的了。想來尋常之人一直關在牢中十餘年,且腳上還栓著鐵鏈,無法活動,如此,想必滿身的筋肉都會全部萎縮無用,倒也獨獨這百裏流楓能如此能耐,除了最初起身之際稍稍讓人扶了扶,便再也未讓人幫襯過來。


    或許,這百裏流楓武功極高極高,甚至已達出神入化的地步,也隻有如此的強悍的體質與高深的武功,才能支撐他如此走動攀爬的動作,要是尋常之人的話,此際怕是早就得讓人一路攙扶了。


    “上來。”


    待得剛在地道口上方站穩,百裏流楓垂頭而下,朝鳳瑤與顏墨白喚了句。


    鳳瑤先將顏墨白扶上洞口,而後才躍身上去,待得穩住身形之後,借著百裏流楓手中的明珠光亮朝周遭一掃,這才發覺,他們此際竟是正站在一個巨大佛像的裏麵。


    這座佛像,全然中空,裏麵極是寬敞。


    鳳瑤神色微變,本還以為地道口被佛像壓著,不易從地道口出來,未料這座佛像卻是中空,且底座與地道口全然連接,一旦地道口的鐵門一開,地道便徹底與佛像內部相連。


    佛像外,似無任何聲響,一片安靜,且地道內的楓家軍也動作小心,攀爬的聲音也極小極小,待得所有人都站定在佛像裏後,百裏流楓這才緩步往前,朝佛像一處行去,最後抬了左手,略是用力的朝麵前的佛像壁一推。


    瞬時,前方那處佛像竟突然被推開了一個小門,百裏流楓不耽擱,稍稍順著小門伸頭出去左右望了望,片刻之後,似已全然確保了安全,踏步順著小門率先出去了。


    鳳瑤心頭莫名發緊,目光緊凝著那道小門,並無動作。


    身旁顏墨白知她心思,平緩溫和的道了話,“外麵雖為凶險,但卻已然避開不得。此番之際,無論遇了什麽都得迎難而上,見招拆招了。”說著,嗓音突然沉了半許,極是認真的朝她問:“鳳瑤,你可做好了準備要與我一道麵對生死之危,許是此番踏出這佛像的小門了,便會是刀光劍影,四麵伏擊,鳳瑤,你如今若反悔,若不願與我一道出去,你便可順著這條地道先回地牢去等著,待我收拾完大英之人,亦或是百裏流楓領來了援兵,那時候,再來將你帶出那地牢。”


    他極為難得的不曾如往日那般強行為她安排後路,而是極為認真的在將一切攤開來說,征求她的意見。


    鳳瑤深吸了一口氣,低道:“自打與你入得這大英,我便從未後悔過。”


    這話一出,顏墨白並未回話,僅是深眼凝她,瞳孔發黑發重,似要將她徹底看入眼裏。


    “大周皇上?”


    待得半晌之後,一旁被人攙扶著的百裏堇年忍不住嘶啞著嗓子喚了一聲。


    顏墨白這才稍稍回神過來,這回,卻是未再讓鳳瑤攙扶,而是抬手將鳳瑤的手握住,指尖微動,與鳳瑤十指相扣,待得鳳瑤落在他麵上的目光越發起伏之際,他已不再耽擱,牽著鳳瑤便朝前方小門而去。


    這次,他脊背挺得筆直,縱是腿腳帶傷,此際行走竟也莫名的未有半分踉蹌。


    鳳瑤極是心疼,知曉這廝又開始在她麵前強撐了,即便腿腳有傷,也仍是有意在她麵前強撐,隻是心思至此,本打算要將手從他手裏抽回,而後再將他好生攙扶,不料正這時,顏墨白已牽著她踏出了前方的佛像小門,也已朝佛像外行了幾步,卻是順著佛像外的空地稍稍拐彎,不料前方豁然開朗,一群群滿身鎧甲之人正立在佛像正前方,密密麻麻,手中的長劍道道噌亮,殺氣濃厚,森冷涼薄。


    竟是被人,守株待兔了。


    鳳瑤瞳孔一縮,這才全然回神過來,那隻被顏墨白扣著的手也一時僵住,動作不得。


    那滿身頎長的百裏流楓,正站在前方兩步之距,脊背依舊挺得筆直,隻是這回,他卻無在地道時的那般淡定了,反而是突然來了暴脾氣,竟開始猙獰的哈哈大笑,扯著低啞慎人的嗓音便道:“多年不見,父皇僅讓大英暗衛在此圍堵,就不打算現身一見?”


    鳳瑤滿目複雜,忍不住捏了捏顏墨白的手,心思嘈雜,待得顏墨白轉眸朝她望來,她下意識抬眸迎上他的眼,則見他眼中平靜,無波無瀾,並無半分詫異與慌色,甚至還稍稍捏緊了她的手,薄唇上也稍稍勾出了一抹弧度,朝她微微而笑,並用眼神示意她莫要擔憂。


    鳳瑤強行按捺心神,僅朝他點了點頭,便故作無事的垂頭下來,卻是這時,前方那密集的大英暗衛,突然便稍稍挪步而動,迅速的讓開了一條空道出來,而那空道的盡頭,正要一人被幾名宮奴裝扮的人簇擁而來。


    那被簇擁著的人,滿頭白發,臉上略帶褶皺,表情則是煞氣傲然,那人的雙眼裏,正迸著得意的光,目光僅是先朝顏墨白掃了一眼,而後便落定在了百裏流楓身上。


    百裏流楓咯咯的冷笑,“多年不見,父皇可安好?”


    太上皇並未言話,直至被宮奴簇擁著站定在群群的暗衛之前,他才慢騰騰的止了步,勾唇冷笑,“怎能不安好,周遭一切皆在掌控之中,隨心所欲,自然活得自在。”太上皇回了話,說著,麵上的笑容稍稍斂卻,目光也陡然變得鋒利與陰沉,“反倒是你小子,這麽多年呆在地牢中苟且偷生,如今突然闖出來,可是活膩了?若是活膩了的話,便在孤麵前自刎了吧,孤尚且還能留你一具全屍。”


    百裏流楓怒氣上湧,雙目突然變得發紅,連帶袖袍中的兩手都抑製不住的有些發顫。


    他似是情緒大湧,自控不得,又或許是親眼見到這大英太上皇了,心底那些封存多年的仇恨被再度勾起,是以一時之間思緒嘈雜翻騰,承受不得。


    鳳瑤將百裏流楓的所有反應看在眼裏,兀自揣測,則是片刻,百裏流楓已強行穩住兩手的發顫,越發挺直了脊背,待得正要出聲道話,身旁的顏墨白已漫不經心的出了聲,“楓公子在牢中關了數十載,期間不曾與任何外人接觸,如今終於出得地牢,性子孤僻暴躁本為自然。”


    太上皇驀地將目光朝顏墨白落來,將他從上到下的審視一番,“你竟會幫他說話?”


    顏墨白勾唇而笑,“難友一場,為他說說話也是正常。”說著,神色微動,脫口的嗓音稍稍變得幽遠蠱惑,“楓公子如今雖與出獄,但無論性子還是勢力,皆與當年天差地別。太上皇如今再殺他,並無任何用處。”


    太上皇冷哼一聲,“本是多年前便該死了的人,如今殺他也不過是斬草除根。”


    顏墨白輕笑出聲,“太上皇敢麽?這麽多年了,太上皇都未下手殺他,如今便當真能下得了手?”


    太上皇眼角一挑,突然間並未言話。


    顏墨白也不打算拐彎抹角的道話,僅是沉默片刻,開門見山便道:“你今日與朕提及之事,朕在地牢中已考慮過了,如今朕之條件,僅有一個,隻要太上皇放了百裏流楓,讓他從假山的地道離開,朕,便應了太上皇今日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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