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敢再往下多想。


    她也突然理解為何顏墨白會突然重拾朝政,便是病了也仍在認真處理朝事,他是想用絕對至高的王權來嗬護姝兒的長大,一旦姝兒真正長大,有能力保護自己時,他便也能稍稍放心了,且後麵的決斷也能根據姝兒的喜好來變換方向,但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但至少,不是現在。


    “終究還是你考慮周到,竟還在為姝兒的未來鋪路。”鳳瑤默了片刻,才勾唇朝他笑笑,“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神色微動,緩道:“你與姝兒是我最重要的人,別說是辛苦,便是用我這條命來換取你們的絕對太平,我也是願意的。”


    鳳瑤鼻頭稍稍有些酸澀。


    “別說什麽命不命的了,你如今霸得天下,誰人還敢與你作對。我知你對姝兒的心意了,我自然也不能太過幹涉姝兒的未來,也罷,就如你這樣做吧,看姝兒長大後想要什麽,她若想要安定的日子,我們便陪她去過安定日子,但若姝兒以後的性子當真像你,且也有意天下的話,便就按照她的心意去做吧。人生短短幾十年,所有苦痛都已嚐遍,如今僅得一個姝兒,她想如何,我們自是願意為她掃平一切的鋪路。”


    顏墨白輕笑一聲,“我也正是此意。”


    鳳瑤不再言話,沉默了下來。


    待得半晌後,她才稍稍將顏墨白推開,坐直身來,緩道:“事不宜遲,且讓墨玄過來為你診治診治吧。方才墨玄走得那般不情願,想來定是覺得你太過意氣用事了,畢竟,身子還是要緊,墨玄方才既是都主動出來要見你了,你再怎麽都該讓他把把脈才是。”


    “他是臣,我是君。臣自然得聽君的話。再者,我的身子如何,我自己清楚,不必他墨玄為我做主什麽。”


    顏墨白自然而然的道了話。


    鳳瑤斜眼觀他,“你在我麵前傲嬌個什麽勁兒?有本事自己好啊,別讓墨玄為你調養啊,如今不過是個病患罷了,也好意思在說君臣之道?”


    顏墨白眼角一挑,“鳳瑤怎幫起墨玄來了?”


    “這些日子,墨玄要讓你作何,你便按照他的意思辦,不得抗拒。他墨玄再怎麽不濟,也比你的醫術好,更能救你的命。”鳳瑤再度道了話。


    顏墨白要強,且心思極深,她著實有些擔心這廝以後不會配合墨玄的治療。


    “我醫術不用比他強,我隻要拿捏得住他,他此生便隻得在我麵前俯首稱臣。”顏墨白輕笑一聲。


    “在墨玄麵前逞英雄可沒用。你若想早點好起來,以後就對墨玄客氣點,他若要給你施針,亦或是讓你泡藥浴的話,你自個兒好生按照他的意思辦。你這人什麽都厲害,什麽都能計量周到,就是對你自己太懈怠,太不憐惜,倘若往日你能稍稍對你的身子上點心,就不會到了這時候還要治病。”鳳瑤著實有些看不慣他這般自得的模樣,忍不住潑了他冷水。


    然而他卻毫無半點生氣之意,僅是彎著眼睛朝鳳瑤笑。


    鳳瑤被他盯得有些局促,當即道:“你盯什麽?”


    顏墨白笑出聲來,慢悠悠的道:“這麽久以來,鳳瑤在我麵前一直都軟語溫柔,直至今日,才展露出強勢來。如此也好,待回得大周朝堂,誰人膽敢不讓你好過,你盡管用權勢壓他們便是,即便你將大周朝堂弄得烏煙瘴氣,所有的爛攤子,我一並為你接下並善後。你隻要記住一點便是,莫要讓自己受委屈,受憋屈,更莫要讓比爾爬到你頭上撒野便是。”


    鳳瑤眉頭一皺,“我有那麽不濟?以前我在大旭攝政之時,也不曾將大旭朝堂弄得烏煙瘴氣吧?”


    顏墨白興味觀她,不說話。


    “你這是什麽眼神?”鳳瑤眉頭越發一皺。


    顏墨白勾唇笑笑,“往日在大旭朝堂,是因有我坐鎮,那些朝臣皆聽我的話,隻要我不與你作對,大旭朝堂便翻不起浪,嗬,鳳瑤當真以為你能坐穩大旭朝堂是你自己的功勞?”


    這話不曾掩飾的卷著幾許調侃,鳳瑤也來了底氣,坐端了身形,斜眼將他掃著,繼續道:“當初,大旭朝臣雖是聽你的話,但自然也懼我。如今到了你大周朝堂,我便是再不濟也不會將大周朝堂弄得烏煙瘴氣,你隻管在此靜養便是,朝堂之事,無需你操心。”


    顏墨白溫柔的望她,一時之間,不說話了。


    鳳瑤再度將話題繞了回來,“可要傳墨玄過來了?”


    他搖搖頭,“他該是正於主屋中等候了,此際我們一道過去便是。”


    鳳瑤點點頭,不打算耽擱,抬手將顏墨白扶起,奈何她本是要一路將顏墨白扶著走,未料他卻伸手過來自然而然的攬住了她的腰,待她怔愣望他之際,他笑得柔和,“不過是舊病稍稍犯了罷了,又不是虛弱得走不了路了,鳳瑤無需攙我,.”


    鳳瑤暗自妥協,並未抗拒。


    兩人一路往前,待稍稍穿過竹林後,便抵達了主屋。


    此際,墨玄果然正坐在主屋的竹椅旁,神色略是凝重,眼見顏墨白與鳳瑤一道入屋,他這才稍稍鬆神一番,起身朝鳳瑤與顏墨白行了一禮。


    鳳瑤下意識將主屋打量,隻見這屋子雖是不大,布置雖清簡,但所有該有的東西則是一應俱全。


    “皇上此際可要微臣把脈了?”這時,墨玄主動出了聲。


    顏墨白漫不經心的點了頭,待摟著鳳瑤在另一側竹椅上坐下之後,他便朝墨玄伸了手。


    墨玄當即把脈,神情認真,隻是片刻之後,他眉頭也稍稍皺了起來。


    鳳瑤緊盯著墨玄的臉色,心頭發緊,當即問:“墨玄公子,怎麽樣了?”


    墨玄這才將探在顏墨白脈搏的手收回,抬眼朝鳳瑤掃了一眼,沒說話。


    “無妨,你當著鳳瑤的麵說就是了。”顏墨白適時出了聲。


    墨玄這才道:“皇上身子本就不穩,如今寒疾也已稍稍複發,體內舊傷的淤血也仍舊未能消盡,該好生的施針通脈,靜養一些日子了。”


    顏墨白轉眸朝鳳瑤望來,“看吧,都是些小問題罷了,鳳瑤這下不必擔心了吧。”


    鳳瑤低沉道:“話雖如此,但你仍是得靜心調養,不得懈怠。你如今舊病複發就是因為你以前不曾注意調養,更也不曾真正將你自己的寒疾與舊傷重視。”


    “往日終究是往日罷了,如今我心境已變,鳳瑤大可放心。”


    鳳瑤心生無奈。


    他一句句的說著讓她放心,但她怎麽能真正放心下來啊。他一日不曾真正康愈,她一日都得掛記擔憂著他。


    心思至此,她也沒回他這話。


    他凝她片刻,也終究未再就此言道。


    墨玄當即要為顏墨白施針,為防會影響墨玄,鳳瑤專程出了屋子等待。


    她靜靜的坐定在屋外的廊簷,任由林風不住的往身上吹著,心思幽遠。


    許久後,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


    她這才急忙回神,轉身一望,便見墨玄隻身出來了。


    “微臣已是施完針了,這會兒便去為皇上配製藥浴所需的藥材,皇後娘娘進去陪皇上吧。”墨玄主動道了話。


    鳳瑤點點頭,低聲道:“多謝了。”


    說完,徑直入屋。


    此際,顏墨白正躺在榻上,麵色平靜,似是沒什麽大礙。


    眼見鳳瑤來,他便勾唇笑了笑,緩道:“墨玄那小子的針法果然厲害,紮在身上竟無半點感覺。”


    是嗎?


    鳳瑤沒將他這話太過聽入耳裏,僅是徑直過來坐定在他的榻邊,當即問:“施針可有效果?你感覺如何了?”


    顏墨白笑笑,“哪會這麽快就有效果了。終是得慢慢調養的,等過些日子後,便會有效果了,鳳瑤莫要擔心。”


    鳳瑤仔細將他打量,片刻後,點點頭。


    顏墨白繼續道:“墨玄去為我配藥浴所需的藥材了,待我藥浴過後,我們便一起回宮去吧,今夜,我還是想住在宮裏,順便,再看看姝兒。”


    鳳瑤眉頭一皺,“你都這樣子了,還回宮中作何?先在這裏安生住下,好生調養吧。黃昏之際,我便回宮去照顧姝兒,待明日一早早朝過後,我便帶著姝兒來你這裏。”


    顏墨白神色微動,欲言又止,卻又是神色微動,似在思量什麽,到嘴的話也沒真正的說出來,而待他沉默一會兒後,他極為難得的朝鳳瑤妥協道:“如此也好。如今有了你們,我終究還是得以身子為重,我還要一直護著你們呢,身子骨自是不能出任何岔子的。”


    鳳瑤勉強的笑笑,低低應聲,“嗯。你就是要這般想才好,也定要好生養好你的身子。隻有這樣,你才能一直將我護著,一直陪著姝兒長大。”說著,忍不住稍稍抬手過去捉住了他的手,他則下意識的反手將她的手裹入掌心。


    鳳瑤繼續道:“墨白,如今我們一家三口已是幸福安定,我不願任何事破壞我們之間的安定。我如今最為擔憂的,便是你了,你一旦出了什麽岔子,我們這個小家便會受颶風巨浪,朝夕不保了。墨白,我隻希望你安好,一直都安好,好好的陪著我和姝兒。”


    顏墨白麵上略是有些動容,深眼將鳳瑤望著,片刻之後,才幽遠厚重的道:“放心。”


    不久,墨玄便差人將藥浴的水抬進來了。


    鳳瑤與墨玄一道將顏墨白扶著坐入了浴桶內,墨玄仍要施針,便再度讓鳳瑤出門去。


    鳳瑤並未拒絕,有些不放心的朝顏墨白望了望,隨即便轉身出門。


    她再度坐定在門外等候,這回卻是未過多久,墨玄便出門來了。


    鳳瑤當即轉頭朝他望來,“墨白如何了?”


    墨玄神色微動,緩步過來站定在鳳瑤麵前,僅道:“目前還看不出什麽效果,但隻要堅持一些時日,皇上身子定會大為好轉。”


    鳳瑤垂眸下來,憂心忡忡,“如此,以後便有勞墨玄公子多為墨白費些心神了。”


    “皇後娘娘客氣了。微臣身為臣子,自當為皇上盡心盡力醫治。隻是,微臣一人的醫術也非絕頂,且皇上身上的寒疾又是不易攻克的頑疾,是以,倘若這會兒東臨蒼也在的話,微臣與東臨蒼還能商量著製定醫治的方法,如此定能事半功倍,縮短皇上康愈的時間。”


    墨玄再度回了話。


    鳳瑤眼角一挑,“既是如此,為何墨玄公子從大英出發時不曾喚上東臨蒼一道來楚京?”


    墨玄歎息一聲,“不瞞娘娘,微臣也本是有意讓東臨蒼與微臣一道來,隻可惜,東臨蒼前幾月便一直在外遊曆,如今不知他身在何處。”


    是嗎?


    鳳瑤心生無奈,待沉默一會兒後,才低沉道:“是了,本宮倒是差點忘了他是個喜歡在外遊曆的人。隻是,如今墨白急需調養身子,本宮也隻有差人去到處尋他了。”


    墨玄欲言又止,卻終究未出聲。


    許久後,顏墨白已泡完了藥浴。


    鳳瑤入屋親自為他換了衣袍。


    待一切完畢,時辰已是不早了,鳳瑤便與顏墨白告別一番,而後乘車回城。


    待得鳳瑤一行人徹底走遠,顏墨白才轉身入得竹院院門,卻是剛走兩步,便眉頭一皺,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


    他下意識的抬著袖子捂住嘴,待咳嗽完畢,稍稍將袖子從唇邊挪開,垂眸一望,便見袖子上依舊被鮮血染紅。


    這咳血之症,越來越嚴重了。


    幸虧他提前知會過墨玄了,不讓墨玄在鳳瑤麵前將他的病的程度如實告知鳳瑤,要不然,鳳瑤知曉他病得這麽嚴重的話,定是會成日憂慮,更也不會離開這裏了。


    心有複雜,待回得屋子後,早有侍衛重新為他屋中的浴桶換了藥浴的水。


    那些水正冒著騰騰的熱氣,整個屋子也被濃烈的藥味充斥,苦澀之至。


    顏墨白皺了眉,著實聞不慣這回的藥味了,開始差人在屋中大點熏香,隻奈何,熏香七七八八點了十來支,卻仍舊壓不下滿屋的藥味,他緊皺著眉頭,歎息一聲,再度褪衣入了浴桶,繼續泡澡。


    鳳瑤與墨玄一道回城之後,便親自為墨玄安排了一處府宅,也親自去見了墨玄的妻兒,打了照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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