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瑤怔得不輕。


    姝兒一歲還不到,顏墨白又是想讓她掌控天下,又是想為她找個青梅竹馬,不得不說,他這當爹的著實太過著急了。


    “墨白,姝兒還未滿一歲。”鳳瑤默了片刻,忍不住再度朝他提醒。


    他則笑得溫和如初,“我知曉。但不久便就滿一歲了。墨玄的兒子隻比姝兒大一歲,以後正好也可隨時照顧姝兒。”他這話說得自然。


    鳳瑤深吸一口氣,無奈的笑笑,“你一天天的倒是想得多,但姝兒如今未滿一歲,現在就急著給她找個青梅竹馬未免操之過急了,且再等等吧,等姝兒稍稍大些了,想要玩伴了,再給她找個伴讀的適齡孩子也不遲。”


    眼見鳳瑤堅持,顏墨白也不打算繼續勸,僅是目光在鳳瑤麵上流轉一圈,緩道:“墨玄的兒子,無論心智還是其它,都不會差的。且姝兒以後長大,倘若有墨玄的兒子輔佐,知根知底,以後的路也會稍稍走得通暢一些。”


    “無論如何,此際都太早了。且墨玄一直不願他的兒子接觸天下之事,他是想他的兒子就做個遊醫,安穩一生的,你突然說這些,便是墨玄聽了,也會第一個反對。”


    顏墨白輕笑兩聲,慢騰騰的道:“墨玄雖有此願,但他兒子長大了,未必會當真隻當個遊醫。且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讓臣子做何,臣子便是再不願,也不得有任何怨言。”


    鳳瑤眼角一挑,掃他兩眼,不說話。


    顏墨白拿起帕子慢悠悠的開始擦拭濕發,勾唇朝鳳瑤笑,“鳳瑤,怎不說話了?”


    鳳瑤忍不住道:“墨玄這回好歹是救了你,且為了你養病之事也一直勤勤懇懇,不曾有任何懈怠。如今你的身子好些了,便要對墨玄過河拆橋了?”


    “豈是過河拆橋。我顏墨白的女兒,自當是天下驕女,他墨玄的兒子若能趁青梅竹馬的關係來降服我顏墨白的女兒,可是他墨玄家門之幸呐。”顏墨白興味盎然的回了話。


    鳳瑤無心再與他多說了。


    隻道是這廝在竹院中養病數月,當真是閑得都快發慌了,如今沒有天下大事要讓他布局,也沒有沙場之事供他消遣,是以,這廝終究是閑得找不到事做了,便將目光落在了姝兒悅兒以及其他幾個皇子皇女身上了,且這會兒,皇子皇女與姝兒算計完了,便又盯上墨玄的兒子了。


    思緒至此,鳳瑤麵上的無奈之色也稍稍濃了幾許。


    偏生顏墨白這回卻像是看不出她心思一般的悠然問:“鳳瑤,你這般表情作何?可是我哪裏說錯了?”


    鳳瑤這才強行斂神下來,扭頭朝他望來,“你沒有說錯什麽,隻是這些日子啊,我發覺你著實太閑了,閑得都要發黴發慌了。”


    他神色微動,頓時笑了。


    “的確是閑來無事,便想說說這些後輩之事罷了。”他自然而然的承認。


    鳳瑤緩道:“你若當真太閑,便快些將頭發擦幹,再抱悅兒出去逛逛,回來再將院中的落葉掃掃,若是再有空的話,好生練練武功,亦或是為後廚多劈些柴火來。”


    “那鳳瑤你作何?”他也不惱,慵然自若的問。


    鳳瑤笑笑,“東臨蒼如今與楊嫻該是和好了,我自然得親自去給她們賜婚。”


    “一道去。”不待鳳瑤的尾音落下,顏墨白便已道了話。


    鳳瑤眼角一挑,掃他兩眼,也未拒絕。


    待顏墨白將墨發擦幹並穿好衣袍後,兩人抱著姝兒一道出了門。待抵達墨玄的屋門前,便見屋門正緊閉,裏麵隱約有斷續的泣聲傳出。


    顏墨白朝身邊一道跟來的侍人示意一眼,侍人便急忙上前,扯著嗓子喚道:“皇上,皇後娘娘駕到。”


    這話落下,屋中才有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而後,楊嫻將屋門極是幹脆的大開了。


    她雙眼依舊紅腫,臉上還掛著淚,但嘴角的笑容怎麽都掩飾不住。她也不敢耽擱,忙朝鳳瑤與顏墨白行禮,顏墨白笑笑,一手抱著姝兒一手牽著鳳瑤一道往前,入了門來。


    此際,東臨蒼正坐在榻上,渾身極是狼狽,本要起身朝鳳瑤與顏墨白行禮,便已顏墨白恰到好處的阻止了。


    “如今在外慌張的找了這麽久,此番歸來,心頭可悟出什麽來了?”顏墨白興味的將東臨蒼望著,開口便是這話。


    東臨蒼猝不及防怔了一下,待沉默一會兒,才緩道:“自然是悟出了許多來,隻道是人生短暫數十載,順著心意而為,才不會留得遺憾。”


    顏墨白慢騰騰的問:“如此看來,你倒是終於悟清了。”


    “往日活得糊塗,如今大驚大急之後,便活得明白了。”說著,垂頭朝顏墨白與鳳瑤極是恭敬的道:“這些日子,在下與嫻兒的事,讓皇上與皇後娘娘費心了,委實是在下之過。待日後在下歸得大英了,便會即可將嫻兒娶入東臨世家,此生一直相伴,白頭到老。”


    他這話說得極其認真。


    嗓音一落,楊嫻滿目發顫,喜得更是淚流滿麵。


    “如此便好。有情人終成眷屬,自當祝福。”顏墨白緩緩道話,說著,便扭頭朝鳳瑤望來。


    鳳瑤也不耽擱,將親自揣著的聖旨朝一旁跟進門來的侍人遞去,侍人恭敬抬手接過,展開便宣了旨。


    且聖旨內容,大約是讚歎楊嫻賢淑的品性,也封了楊嫻誥命夫人之頭銜,也順勢賜了東臨蒼萬戶侯的身份,從而責令他們早日完婚。


    東臨蒼對這道聖旨倒是稍稍有些詫異,卻是片刻之際,便已反應過來,恭恭敬敬的抬手接了旨。


    顏墨白與鳳瑤再度將他囑咐兩句,便一道出了門來。


    經曆了這回之事,東臨蒼與楊嫻格外的好了起來,兩人隻要有空便會呆在一起,或楊嫻穿針繡花,或東臨蒼閑暇撫琴。兩人的感情也是漸入佳境,偶爾之間相視一笑,眼中的情意自然而然流露,極是溫馨。


    兩月之後,姝兒滿一周歲。


    鳳瑤與顏墨白專程回宮為姝兒大設宴席,諸國要首仍是四方而來,連帶贏征都已從大旭之地趕了過來。


    宴席過後,贏征恭敬的朝鳳瑤說,此番他並非是他一個人來的大周,此行,他還帶了一人過來。


    鳳瑤一怔,開口便問,“你還帶了誰來?”總不能還將許儒亦帶來吧?許儒亦都已辭官了,自然不會再摻和這些家國之事才是。


    卻是正待思量,贏征卻賣了個關子,隻朝鳳瑤笑道:“明日一早,征兒便將那人帶來給阿姐看。”


    這話渾然將鳳瑤的好奇之心勾了起來。


    待贏征離去之後,她與顏墨白道了這事,顏墨白似是一切都知曉似的並不驚訝,僅朝鳳瑤笑道:“鳳瑤莫要太過好奇,再好奇也得等到明日才能見得到人,還是先歇息了吧。”


    鳳瑤心有起伏,也未再吱聲兒,隻是各種揣度也在心頭層層的浮蕩搖曳,消停不得。


    她的確是好奇了。憑贏征那神神秘秘的模樣,自當是帶了個重要的人來的,隻是那重要的人,究竟是對她重要,還是對贏征重要?


    思緒翻騰,終是不得解。


    則待翌日,鳳瑤便拖著顏墨白早早的起來了。


    待剛剛用過早膳,贏征便領著人來拜見了,鳳瑤下意識抬頭望去,目光一緊,下意識怔了一下。


    他領來的,不是別人,而是曾經與她有過幾麵之緣的大旭國舅的女兒,且如今幾年過去,那曾經的女童雖是稍稍長開了一些,但麵容與神態依稀還是當年的那般清秀模樣。


    她眉頭一皺,下意識朝贏征望去。


    贏征卻像是看不懂她的眼神一般,隻是招呼身邊的女孩恭敬的朝鳳瑤行禮。


    鳳瑤深吸一口氣,不知該如何言道。


    曾還記得,當初惠妃在世時,便一直想要挑撥她與贏征的姐弟關係,從而,她將國舅的女兒召入宮來,引贏征與她相見,從而得贏征喜歡。她為了自家征兒不被惠妃與國舅蠱惑,便專程為國舅的女兒定了一門親事,以圖讓自家征兒徹底與國舅的女兒隔絕。


    但她卻終究不曾料到,曾經的一切,都不過是無用功罷了,甚至後來國舅反叛,家破人亡,她從未想過國舅的女兒還能混到贏征身邊,卻不曾想到,兜兜轉轉的,自家征兒還是與國舅的女兒在一起了。


    她麵色也跟著沉了下來,渾然不顧一直彎身朝她拜著不曾直起身來的贏征二人。


    眼見氣氛尷尬,顏墨白神色微動,這才柔聲喚贏征二人入座,而後便與贏征隨意攀談起來。


    整個過程,鳳瑤一言不發,目光僅朝國舅的女兒落去。


    那女孩也極是緊張,僅抬頭朝鳳瑤掃了一眼便已不敢再抬頭了,兩隻小手緊張不安的揪著身上的衣裙,不敢吱聲兒。


    許久後,顏墨白才喚贏征二人回寢殿休息。


    贏征略是擔憂的朝鳳瑤望了望,猶豫片刻,才牽著女孩的手朝鳳瑤與顏墨白彎身一拜,轉身出去。


    鳳瑤的所有興致,悉數被這道冷水澆滅。


    顏墨白轉頭將她凝視,柔和出聲,“鳳瑤,征兒已是大旭帝王,他若喜歡誰,想納誰入得後宮,自是他自己的事。我們便莫要太過插手他的事了,他並非愚鈍,知曉自己再做什麽。”


    鳳瑤眉頭一皺,歎息一聲,“我並不想幹涉他後宮之事,我隻是擔心那國舅的女兒罷了。當初國舅一家家破人亡,而後不久,國舅又慘死在大英,這接二連三的不幸,國舅的女兒都是知曉的,我隻是擔心,她會心中有恨,從而忍辱負重混到征兒身邊,意圖報仇。”


    說著,嗓音稍稍一挑,“無論征兒要將誰人納入後宮,我都不會有意見,隻要他高興便好,但那國舅的女兒,的確,容易是個禍害。”畢竟,當初國舅在世時,可謂是極其疼愛他這個女兒的,如今國舅不在了,那孩子難免心有恨意,心思難平。


    顏墨白緩道:“征兒並非懦弱昏頭之人,有些事,他會有分寸。”


    這話入耳,鳳瑤心神起伏,不再言話。


    是了,自家征兒本就是個戒備心極強的人,且心思也極其敏感,隻要他稍稍保持理智,自然不會被國舅的女兒勾走魂兒,隻是,一個人再做事再怎麽縝密,也會有失手的時候,且那國舅的女兒,是要做征兒的枕邊人呢,如此親近的距離,一旦國舅的女兒有何異心,便是一個燭台,都能將征兒砸得沒命。


    奈何,她雖極其擔心,卻又的確不能真正太過去反對自家征兒,隻因當初略是插手大旭之事,便已得征兒誤會過了,後又因姝兒的出生以及顏墨白當眾的宣誓,更令征兒敏感得想要殺了姝兒,是以,征兒也是個極其敏感之人,不能強行對他的事幹涉,如今唯一能做的,也隻有將他單獨喚來提醒提醒他罷了。


    然而心思本是如此,卻待黃昏之際將贏征單獨喚來,鳳瑤與他交談得並非順利。


    隻因整個過程,贏征一味的維護國舅的女兒,堅定不移。


    眼見她如此,鳳瑤終究不再多勸。


    此事就此了之,贏征也未再大周久呆,則是兩日之後,便啟程回國。


    而各國的要首,也開始七七八八的開始離去。


    不久後,宮中徹底恢複平靜,鳳瑤與顏墨白也領著姝兒悅兒等人再度回到了竹院。


    卻是一月之後,鳳瑤突然腹中不適,頗有作嘔之勢。


    顏墨白頓時著急,當即差東臨蒼與墨玄雙雙來診,卻待探脈之後,墨玄與東臨蒼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複雜,隨即垂頭下來,雙雙朝顏墨白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顏墨白震得回不來神來,待得好不容易找回心智,臉色凝重得難以附加。


    鳳瑤頭胎所受的罪,他是親眼見過的,如今無論如何都是不願鳳瑤再受一次罪。


    孩子雖重,但鳳瑤在他心裏的位置更是重要,他全然不敢再去想象當初鳳瑤生產之日他差點快要失去她的絕望之感,是以如今,他是想不要這個孩子的。


    奈何,鳳瑤卻極是激動,致力要將孩兒誕下。


    顏墨白無奈之至,努力要將鳳瑤說服,奈何鳳瑤也是態度堅決,無心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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