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軍歌挺簡單的,不用找調子,夠大聲你就是最棒的。


    薑鶴坐在小板凳上真情實感地跟著吼“日落西山紅霞飛”吼得麵紅耳赤,最後嗓子都沙啞了,十點的時候今日唱歌結束,教官把所有人表揚了一頓,又抓了謝辛晨哥幾個嘻嘻哈哈不好好唱的出去站罰站軍姿,原地解散。


    薑鶴小板凳抱在懷裏跟在隊伍後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顧西決身邊。後者正邁著懶散的步子往操場方向走去,因為他也是被罰站軍姿隊伍中的一員大將。


    剛才唱歌的時候這位大哥站在最後一排睡著了三次,把教官氣得當場自閉。


    “顧西決!”


    薑鶴用手裏的小板凳的四條腿去戳他的背,顧西決原本不想搭理她,結果被戳疼了,“嘶”地皺眉,停下腳步回頭不耐煩地望著她。


    “那個,顧西決,你聽說了嗎……”


    薑鶴的抱怨才剛剛開始,這時候身後一個粗獷的嗓門響起。


    “薑鶴,上哪去!女生宿舍在這邊!”


    是剛剛被顧西決氣到自閉的鍾教官。


    薑鶴目瞪口呆,心想天這麽黑您也能看見我,不愧是通訊兵,希望下次再見到您時你就是戰狼中隊的千裏眼什麽的了……


    真誠祝福。


    如果您不打斷我講話的話。


    “教官,我,我跟他說句話!”薑鶴結結巴巴,一回頭看顧西決滿臉不耐煩又要走,連忙一把捉住他的袖子,急忙改了主意,“不!我也去罰站!我剛沒好好唱!我自首!”


    “你什麽沒好好唱!我就站你旁邊,都想把你拎上去當領唱了,還自首!自哪門子的首!”


    鍾教官很耿直,耿直得並不像二十幾歲的小夥子那樣朝氣蓬勃。


    他這一吼全世界都聽見了,謝辛晨一堆人“謔”地就笑開了,一點不留情麵,氣得薑鶴直跺腳。


    “顧西決,你別走,你聽到外麵怎麽說的了嗎?那些人到處散播謠言,說你下午為了喬恩兮跟我生氣!”


    “哦。”


    “你別‘哦‘,明明不是那回事!”


    “嘴巴長在她們臉上,”顧西決慢吞吞地說,“你別理她們不就行了?”


    “你別用這種雲淡風輕的語氣。”


    “是你先天塌下來了才對比得我雲淡風輕,”顧西決說,“還有事沒,沒事我去站軍姿了。”


    “????我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熱衷站軍姿?”


    “早點站完,好回去睡覺。”


    “……”


    薑鶴有一瞬間的茫然,但是她很快回過神來,手一伸把已經要走開的少年一把拽了回來。


    “你想個解決辦法。”


    “我想個解決辦法?”


    “對。”


    “從之前檢查儀容儀表雞飛狗跳借橡皮筋到這次,你準備每次被人陰了都來找我給你主持公道?我是你爹?”


    “你想當也行啊,”薑鶴很執著,“啊爸,有人欺負你的寶貝女兒。”


    “……”


    顧西決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世界上確實就有這麽不要臉的小姑娘還硬是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半晌,這才薄唇一翹,金口玉言。


    “阿爸說,玩不過人家就離她遠點。”


    “什麽?”


    顧西決衝她揚了揚下巴,整個人充滿了一種睡眠不足的疲憊與懶散,他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懶洋洋的,如同一條欠打的毒蛇,嘶嘶地吐著它的信子。


    “我說,你離喬恩兮遠點,聽懂了嗎?”


    ——我說,你離喬恩兮遠點,聽懂了嗎?


    不遠處,少年的聲音帶著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和低沉,低低地以夏夜的涼風為媒介,傳入喬恩兮的耳朵裏。


    她原本並沒有想要偷聽的。


    剛才散夥的時候,她都準備跟在隊伍中間一塊兒回女生宿舍了,鍾教練那一嗓子“薑鶴”又把她們的隊伍離開的步伐拖延了一下。


    喬恩兮下意識回頭,一眼就看見了脫離隊伍的不遠處,站在一起的兩個人……薑鶴一隻手拎著木頭小板凳,另外一隻手又拽著顧西決的衣袖。


    喬恩兮是知道的,平時列隊的時候,大家正步走偶爾總會走歪走散,或者緊張起來同手同腳絆著隔壁同伴的事兒總有,大家打打鬧鬧笑成一團……唯獨顧西決周圍的人都很規矩,生怕磕著碰著他了,離他遠遠的。


    更別說碰他的衣袖。


    可是薑鶴卻總是就這麽肆無忌憚地拽他的衣袖,或者湊得很近和他說話。


    想到這,喬恩兮忍不住便往他們那邊靠近了些,就剛好聽見了他說的那句話。


    心中驚訝之餘,她下意識看了看薑鶴的臉。


    薑鶴真的很漂亮。


    就像是盛開在陽光下最燦爛的那一朵薔薇,明豔動人,囂張跋扈……長長的卷發平時披散充滿女人味,現在哪怕是盤在頭上紮成丸子頭又平添俏皮,她身材修長高挑,家境也好,別的女生私底下都羨慕得很。


    喬恩兮其實也很羨慕。


    目光停在薑鶴微撅起的唇部,粉色飽滿。喬恩兮今天中午看到她認真地往嘴上抹唇膏,聽說是帶什麽防曬功能的,明明是透明的抹上後卻好像還有一點點的潤色效果,進口的牌子,三四百一支,當時宿舍裏的別的姑娘都搶著圍觀。


    喬恩兮隻有在冬天才用唇膏,曼秀雷敦的,二十幾塊錢一支,也從來沒聽過唇膏還有防曬功能。


    薑鶴好像什麽都比她強。


    也有很多男生偷偷看她來著。


    但是……


    但是。


    “顧西決!什麽叫離她遠點,我怕她嗎!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好話不二遍,走開。”


    “顧西決!”


    帶著濃重不滿和委屈的聲音再次傳入耳朵裏,漂亮的、惹人矚目的小姑娘氣得臉皺成一團,用力跺了跺腳,揚起沙塵一片。


    在她身後,是抽身離去的少年,背影冷漠又挺拔。


    喬恩兮抿了抿唇。


    “恩兮!”身後,林薇她們叫了她一聲,“快來呀!”


    “哦!”


    喬恩兮轉身,不動聲色地回到女生們的隊伍裏,大家嘰嘰喳喳地,討論的對象永遠都是那幾個人。


    ”顧西決和薑鶴又吵架啦?”


    “他們哪天不吵架?”


    “嗬嗬,那是薑鶴自己湊上去找存在感,你們看顧西決理她不?這次是因為什麽啊?”


    “還能是什麽,肯定是說顧西決因為她沒接住恩兮跟她不高興了的事兒傳她耳朵裏了唄!”


    “林薇?”


    “怎麽了,恩兮?”


    “那個話……是你傳出去的呀?”


    “是我怎麽了,不是我又怎麽了?”林薇眼珠子轉了一圈,無所謂地聳聳肩,“長了眼睛的都看得出顧西決就是對你有意思,你別妄自菲薄覺得怎麽著她了,你自己說是不是?”


    “哎?好像沒有?”


    “你剛才有沒有聽見薑鶴和顧西決吵什麽呢?”


    有的。


    聽見了啊。


    喬恩兮唇角情不自禁微微小幅度上揚。


    隻是一點點暗搓搓的欣喜,她卻表麵鎮定地搖了搖頭,用平日裏慣用的柔軟聲音說:“沒有,你們別瞎猜也別瞎傳了,好尷尬的呀!”


    薑鶴回到女生隊伍的時候,又是趾高氣揚、鼻孔朝天、走路外八的王八模樣。


    但是但凡剛才稍微留意她和顧西決的,就知道他們的對話並不是那麽愉快。


    有些人不想找茬就當沒看見。


    但是有些人卻並不是那麽甘心於寂寞。


    “薑鶴,”林薇提高聲音說,“你跟顧西決說什麽啦,他是不是又讓你別粘著他?”


    “林薇,”薑鶴回頭衝她笑了笑,“跟你有關係嗎,一天到晚叭叭,我跟你熟?還是顧西決跟你熟?”


    林薇臉色變了變:“你怎麽說話的?”


    “你怎麽說話的我就怎麽說話的。”薑鶴淡淡道。


    旁邊,喬恩兮伸手狂扯還想要反駁的林薇,林薇嘟囔了句“怕她什麽啊顧西決喜歡的又不是他,明明喜歡的是……”,她看上去十分不滿,喬恩兮臉漲得通紅,飛快地搖了搖頭示意林薇別說了。


    “不要臉。”林薇小聲嘟囔。


    薑鶴整個裂開。


    一把甩開拽著她的邵雅欣向著林薇和喬恩兮的方向走去,周圍很多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來,看猴戲似的看著她們。


    但是薑鶴已經顧不上這麽多。


    就在這時,一隻手伸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薑鶴抬頭一看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顧西決從操場那邊繞了過來,伸手攔住了她。


    “薑鶴。”


    少年的聲音低沉。


    一時間,周圍安靜得可怕。


    顧西決的目光落在了薑鶴身上,臉上沒有表情卻仿佛在問她“我剛才說過什麽”。


    “幹什麽?”薑鶴挑眉。


    “你準備眾目睽睽之下打個架?”他問。


    “她們先開始的。”


    撇撇嘴,薑鶴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嘟囔了句。


    顧西決聞言,回頭看了眼身後的林薇,他的眼眸深不見底,一眼看不見其中情緒,卻又仿佛匿藏著警告。


    被他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冷漠目光掃了眼,後者被嚇了一跳,有些傻眼地拉扯了下身邊的喬恩兮,躲到了她的身後。


    可能是因為顧西決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整個人看上去也無比冰冷,像是看見了母老虎的小母鹿,喬恩兮抖了下。


    “林薇,”顧西決淡淡道,“你最好閉上你的嘴。”


    薑鶴站在顧西決身後,衝著林薇做了個鬼臉。


    顧西決伸手把她的腦袋擰回來:“你也是。”


    “你還和蔣淨打架呢!說我!”


    薑鶴翻了翻白眼,拉著邵雅欣走了。


    身後一片竊竊私語。


    “怎麽回事啊顧西決?”


    “當麵給喬恩兮好看了?怎麽凶林薇了啊!”


    “不是喜歡她嗎?”


    “不不不,”一個清晰的女聲傳來,“顧西決和薑鶴認識這麽久,這點麵子還是要給她的……你等著,看薑鶴能仗著這點情意得意多久啊?”


    蜜蜂嗡嗡似的私下討論傳入薑鶴耳朵裏,她肩膀緊繃了一秒,就像是心髒也被蜜蜂的尾針刺了一下。


    女生們解散去澡堂洗澡。


    陸陸續續回到宿舍的時候,距離十點還有一會,教官還沒來沒收手機,大家都捧著手機在瘋狂吐槽疲憊的一天。


    薑鶴已經坐在床邊曬月亮晾幹頭發,拿著筆寫日記。


    八月二十二日,晴。


    我討厭喬恩兮,這世界上不應該存在如此對顧西決胃口的人,太恐怖了……這是哪門子的爛俗言情小說嗎,怎麽可能有按著他的審美登場的人?


    這裏麵肯定有詐!


    說起來顧西決也是個王八蛋。


    對我居然一點信心都沒有,什麽叫我玩不過她就要離她遠一點?我會玩不過喬恩兮嗎?神經病。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麽說可能真的是為我好,他是個王八蛋可是他應該有良心,也應該對我有愛心……


    他不是護著她!


    並非盲目自信。


    “……”


    當薑鶴意識到自己在寫日記的時候都開始自欺欺人,她無聊地扔開了筆,一撩頭發撐著窗邊站起來,伸腦袋往下一望,就看見喬恩兮眾星捧月地被幾個女生簇擁著往回走。


    ……有什麽用,顧西決看上她還能讓你們沾點光?


    薑鶴坦然地當了一條酸狗。


    “薑鶴,你說今天顧西決發什麽瘋忽然打了蔣淨?”邵雅欣一邊玩手機,收藏了app上今年夏季流行色係美甲筆記,頭也不抬地問,“他兩之前都不認識吧?”


    “我知道個屁,夠膽你去問顧西決。”薑鶴有氣無力地回答。


    而邵雅欣像是根本沒認真在跟她說話,想了想放下手機忽然說:“說到蔣淨,我覺得其實他也也挺好的,你要不換個目標?畢竟顧西決好像有整個人都撲在喬恩兮身上的趨勢,及時止損不好嗎?”


    “說得有道理,”在整理自己內務的陳星也說,“我覺得蔣淨比顧西決好,學霸他不香嗎?”


    “顧西決打架的樣子還是挺帥的,我見過一回。”陳星旁邊床的林彥摘下耳機,“那晚我做了一晚上的夢,顧西決為了我和隔壁五中的韋星濤幹了一架。”


    “韋星濤!他還在五中嗎?”


    “直升了吧,除了五中他還能去哪,職高都不敢要他吧?”


    “他也長得挺帥的。”


    “還是蔣淨那種類型好,至少不會把人耍著玩……薑鶴你考慮下,別為了個顧西決當了人笑話,他那種人,沒有心的。”


    “喬恩兮也不一定能撈著好。”


    最後也不忘記立個看似等著要被打臉的flag。


    話題越扯越遠。


    邵雅欣她們開始嘲笑起那個什麽韋星濤的前女友,長得挺好看一個姑娘不知道怎麽的就死命倒貼那個小混混,貼著貼著就被耍了,騙了感情,家裏人看不下去給送出國了……叭叭叭,叭叭叭。


    薑鶴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就聽她們怎麽罵那個可憐的、素未蒙麵的小姑娘。


    “蠢。”


    “白長那麽好看的臉。”


    ”我聽說她學習不錯,還會彈鋼琴。”


    “會彈鋼琴這個還有梗,比如有次韋星濤讓她掰斷手指,她也真的掰……惹,這麽一想韋星濤真的好變態。”


    “嘖,這女的真的蠢,喜歡到失去自我的人還有什麽魅力可言呐?她前腳剛走,韋星濤就有新女朋友了啊!”


    薑鶴麵無表情地拿著手機在屋子裏閑晃,現在她大概能猜到外麵那些長舌婦是怎麽形容她和顧西決的了……


    感謝那個韋什麽的絕世渣男和他的學霸鋼琴小能手前女友,多麽形象生動又立體的投影。


    薑鶴從鼻子裏冷笑一聲。


    宿舍外,喬恩兮聲音柔柔地跟她朋友們道別。


    她一腳踏入宿舍時,薑鶴回頭看了眼,隻見她長發披肩散落,黑黑直直地散落在肩膀上,發梢掃過白皙的頸窩……臉上有一絲絲一路走回來熱出來的紅暈,人卻幹幹爽爽不見薄汗,整個人幹淨得發光。


    她開門進來時,門外對流風吹入,夾雜著一股淡淡的水果甜香,大概是沐浴乳的味道。


    薑鶴:“……”


    抬起手聞了聞自己身上,三百多塊一瓶的祖馬龍頓時都不香了。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女主光環?


    難不成老子真是那個聰明漂亮又惡毒的炮灰女配?


    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嘲笑著別人的話好像都變成了嘲笑她的,薑鶴忍無可忍,終於意識到她這幾天受到的質疑有點影響到她的人格魅力了。


    —一行白鶴上西行:說說怎麽回事?


    —西行:什麽怎麽回事?


    —西行:你微信名字怎麽回事?


    —一行白鶴上西天:哦,打錯一個字。


    —西行:……


    —一行白鶴上西天:現在全世界都在嘲笑我倒貼你,而你就知道護著喬恩兮?我們就不能坐下來講講道理?你不是護著我的嗎?


    —西行:我護著她了?什麽時候?


    —一行白鶴上西天:那你也沒護著我!


    —西行:開學到現在我沒正眼看過林薇一眼,今晚為了誰跟她說話的?我是在為白眼狼開麥?


    —一行白鶴上西天:你才白眼狼!你讓我離喬恩兮遠點的話讓她們聽見啦!


    —西行:怪我嗓門大?


    —一行白鶴上西天:氣死我了!


    —西行:你到底想說什麽?


    —一行白鶴上西天:顧西決,你害得我很沒有麵子。


    —西行:哦,對不起。


    —西行:那你看怎麽辦?離我遠點,當我是瘟疫?


    —西行:比如出個國?


    薑鶴:“……”


    還出國!


    出哪門子的國!


    你到底哪來的靈感天天問我出國?!


    天天讓老娘離你遠點,再離喬恩兮遠點,遠離你們的小世界,讓你們紅塵作伴過得瀟瀟灑灑策馬崩騰任享人世繁華?


    顧西決,你這是殺人誅心。


    —一行白鶴上西天:出個屁!顧西決,你別死鴨子嘴硬,你知道惹我沒有好下場的!


    —西行:哦,我好害怕。


    —西行:白眼狼。


    在耳邊響起刺耳的吹哨聲,教官在外麵扯著嗓子嚷嚷“交手機了”時,薑鶴咬著後槽牙,打了一個“好”字,附贈一個【微笑】的微信自帶黃豆表情包,發送給顧西決。


    手機一關,扔進教官捧來的箱子裏。


    這事兒沒完。


    薑鶴麵無表情地想。


    必須沒完。


    顧西決,你知道讓我沒麵子這件事多嚴重嗎?


    不知道沒關係,你馬上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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