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鶴覺得自己的心理素質過硬, 在和顧西決大放厥詞之後她還穩穩地寫完了那一張數學試卷, 甚至多了十分鍾用來檢查。


    至此,她覺得“高考因為緊張過度而導致滑鐵盧”這件事應該從此與她無緣……畢竟區區高考,哪有邀請顧西決來追求她這件事來得一半刺激。


    下課交了卷,薑鶴還在品味她剛才的勇敢。


    在聽見她的邀請之後, 顧西決沒有跳起來反手給她一巴掌, 隻是用那種陰森森的目光盯了她可能有半分鍾,盯到她每一個細胞都活躍著跳起來唱《征服》時,他挪開了視線, 倒回了桌子上。


    也沒說追還是不追。


    這個人就是這樣,經常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周圍的人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想做什麽……


    總之就是少男心思你別猜。


    下了第一節課後,班主任老黃風風火火地進來了,指揮他們換位置。


    江市一高是重點高中,雖然f班是另類但是多少也遵循一些重點高中的傳統,座位和組別輪流換, 每兩周滾動一次,比如薑鶴他們原本坐在第四組的最後一排,這會兒就換到了第三組的第一排。


    講台底下那種。


    顧西決拿到座位表先是愣了一下, 坐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睡覺或者打遊戲機顯然不在他的計劃範圍內,而講台上老黃還在拍手催促:“快點快點動起來,不然一會兒該上課了!你們做不到輕手輕腳搬桌子就別害我被隔壁班老師罵!”


    江市一高的還有一個傳統項目就是桌子跟著人走,大家歎息著, 稀稀拉拉地站起來,抱著自己的桌子往新位置挪。


    “啊啊啊我的經典靠窗雅座!”


    “不想坐前麵,全是粉筆灰,一天得擦桌子八百次。”


    “老師,坐太前麵我看不清楚黑板啊,我遠視眼。”


    “那你媽是老花眼,傻帽!”


    眾人嬉笑抱怨中,有個人聲音特別突出。


    “現在換什麽位置啊,過幾天就要月考換班了!”


    “你能換到哪個班去啊,”老黃站在講台上插著腰笑話抱怨的男生,“你能換到別的班我親自幫你把桌子搬過去怎麽樣?”


    一時間,教室裏充滿了眾人幸災樂禍的哄笑聲,除此之外,就是桌子在地上拖動“滋滋””嘎嘎”的亂響。


    “桌子抬起來點,別推!”老黃還要挑剔,“也沒放幾本書,有那麽重嗎,懶死你們了!”


    薑鶴看了眼自己塞滿書的抽屜:“……”


    前麵的人在亂哄哄的搬桌子,被擠到角落裏的薑鶴和顧西決都站著沒動,薑鶴是在等這些人弄完了她再慢慢搬……


    顧西決是完全在走神,也不知道這神仙在琢磨什麽……或者是壓根沒睡醒。


    過了一會兒,謝辛晨搬完自己的桌子,還順手幫他同學小白兔也搬了桌子,然後屁顛顛地回來了。


    “薑鶴,我、我幫你搬桌子吧,”他興高采烈地說,“你、你書,那、那麽多,你肯定搬、搬不動!”


    她桌子是挺沉的,要自己搬肯定搬不動,必然推著走,又要被老黃嘀咕。


    正巧謝辛晨自己往槍口撞,薑鶴當然不可能拒絕,應了一聲隨口道:“那辛苦你了,中午請你吃飯啊。”


    謝辛晨像碼頭快樂搬運工似的應了聲“好嘞”,兩隻手剛扶上她桌子的邊緣,這時候,原本還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麽的顧西決忽然皺眉。


    誰也沒注意到他。


    此時薑鶴正彎腰一隻手扶著她抽屜裏的書,怕書被倒出來,謝辛晨則探頭問她:“扶好、好了麽,操,你桌、桌子裏塞了磚啊那麽沉……”


    “你別說話,”薑鶴彎腰把掉出來的一本參考書塞回抽屜,“再抬起來一點,別抖別抖,你手抖什麽,我書掉出來啦!”


    “操,我想抖?你桌、桌子怎麽那麽、那麽沉!”


    兩人分工合作搭配得不怎麽順利,正大呼小叫。


    從天而降一隻手,將剛剛顫顫悠悠離地的桌子一把摁了回去。


    “哐”地一聲,半蹲著的薑鶴差點被隨著慣性往外飛出來一小截的書脊砸著鼻子,謝辛晨被嚇得虎軀一震。


    “幹什麽?”顧西決問。


    謝辛晨一臉懵:“搬、搬桌子啊!”


    顧西決沒說話,就抬頭望著他。


    謝辛晨懂了什麽又覺得自己也不一定懂了,但是他老大的這種眼神他還是挺熟悉的,放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顧西決一隻手扶著薑鶴那張桌子邊緣,手腕一用勁將書桌調轉了一麵,開口那邊朝外,然後雙手扶著桌子輕鬆提起來,以開口稍微傾斜朝上的方式,穩穩當當地扛著桌子走到教室最前排。


    薑鶴:“……”


    謝辛晨:“……”


    薑鶴想了下,看向謝辛晨甩鍋:“你怎麽就沒想到倒過來拿,謝辛晨,你強行把我的智商拉低到了和你同一水平。”


    謝辛晨滿臉委屈,這時候顧西決已經站在教室前麵,擺好了薑鶴的桌子。


    轉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他麵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還放在原地的桌子,衝著謝辛晨招招手,意思再明顯不過:那麽喜歡搬桌子,搬我的。


    謝辛晨的汗都順著背脊往下淌。


    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轉頭去問薑鶴:“你們又、又怎麽啦?”


    薑鶴一臉莫名其妙:“我們怎麽了?”


    謝辛晨:“……”


    謝辛晨搖搖頭,認命地搬起顧西決的桌子往前蹭,他桌子裏麵隻有一個空書包,輕的很,也算是側麵守護住了謝辛晨身為男子漢的尊嚴……


    他一邊搬桌子一邊羨慕地看著不遠處靠在薑鶴桌邊的少年,哪怕是統一製的校服襯衫也擋不住他手臂用力時微微隆起的肌肉線條。


    將顧西決的桌子和薑鶴的挨著放在一起,謝辛晨隱秘而飛快地瞄了他一眼……自從周一升旗儀式的操場一別,想到自己被揭穿喜歡薑鶴這件事,他現在看著他都有點兒尷尬。


    之前急著找薑鶴兵荒馬亂的沒人琢磨這些風花雪月的破事,現在薑鶴回來了,天下太平,隨著風花雪月回來的還有它總是伴隨的傷春悲秋……


    尷尬啊!


    你把我當兄弟,我卻想當你妹夫(或者女婿)什麽的!


    謝辛晨坑坑嗤嗤半天,顧西決卻壓根沒什麽反應,仿佛已經忘記了這件事似的。


    他默默地鬆了口氣,鵪鶉似的心想“算了算了過幾天再說”,正想往回走。


    “謝辛晨。”


    顧西決在他身後叫了他一聲。


    “啊?”


    謝辛晨一臉茫然地回過頭。


    “你別喜歡薑鶴了,”顧西決淡淡道,“沒結果,不要浪費時間。”


    顧西決臉上那個表情,成功地讓謝辛晨的心肝抖了抖。


    萬萬沒想到顧西決突然提起,而且是這種結局……他嘴巴張開閉合,半天像是被人卡著喉嚨似的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漲得通紅,如同離開水的金魚隻能幹瞪眼。


    隻是他都快把眼珠子都瞪出來了,也沒能鼓起勇氣問出一句“為什麽”。


    耳邊是身後薑鶴在用大病初愈還略微沙啞的聲音嚷嚷“讓我過去”,聲音越來越近。


    等毫不知情的薑鶴從後排穿過桌子群擠過來的時候,顧西決已經拉開椅子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彎腰從薑鶴的抽屜裏挑書……挑了半天把一本泡過水的破爛語文書抽出來,端端正正地擺在自己桌子的左上角。


    “怎麽啦?”薑鶴一過來就覺得氣氛有點沉重,還帶著一點氣喘地問,“怎麽啦?”


    顧西決垂眼坐在那,沒說話。


    謝辛晨抬起手抹了把臉,失魂落魄地扔下一句“沒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薑鶴一頭問號地回頭看謝辛晨。


    桌子下麵踢了下顧西決:“你怎麽又欺負他了?”


    “沒欺負。”


    顧西決說,一抬頭發現她還伸著脖子頻頻回頭望謝辛晨,皺起眉。


    “你能不能坐下?擋著別人了。”


    薑鶴“哦”了聲收回視線,麵癱著臉坐回位置上。


    第二節課下課,按照慣例是要做早操的。


    運動員進行曲響起時,老黃不情不願地宣布下課,薑鶴站了起來,小腹一沉,感覺到了一陣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波濤湧動感,她愣了下,紅著臉坐回了位置上。


    剛從座位上邁出去一步的顧西決收回了長腿,回頭望著她:“肚子疼?”


    薑鶴驚了,他怎麽知道!


    哪怕是親爹也沒有記得住女兒生理期的道理啊!


    “你怎麽知道?”她聲音難掩震驚。


    顧西決望著她沒說話,總不能說我撞見你的那位朋友在日用品店給你買衛生用品了……保準她嚇得能像螞蚱似的蹦起來。


    “猜的。”


    他薄唇輕啟,扔下一個善意的謊言。


    薑鶴慢吞吞地站起來,正想說“其實也沒那麽疼”,就是第二天的潮起潮落感來的比較猛烈……


    這時候,剛剛已經走在前麵走出教室的邵雅欣又殺回來了,一臉驚恐地跟教室裏所有女生宣布:“我看見蔣淨拿著那個破本子下樓了!”


    “那個破本子”就是行為規範表,裏麵從言行舉止到儀容儀表,當它出現在蔣淨手裏,意味著他即將要來盤問你你的肚臍眼是圓形還是橢圓,而你必須如實回答,如果答案不符合他的審美或者校規的審美,他就會給你記上一筆。


    教室裏炸開鍋。


    薑鶴左邊女生在把拉高到大腿中間的裙擺往下扯。


    薑鶴右後方的女生撲到自己的桌子裏去找前襟那塊繡了校徽的遮擋布。


    薑鶴左後方的女生坐在位置上,把放下來堆積在腳踝當堆積短襪穿的過膝襪拉回膝蓋上方。


    長卷發披散在肩上的薑鶴冷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動。


    混亂之中,林薇擠上來,指了指顧西決的頭發,問他:“決哥,能不能借你的皮筋用一下?”


    她沒說誰要借,顧西決抬頭看了眼,不怎麽費勁就看見喬恩兮躲在她那群朋友的後麵,畏畏縮縮,一副想上來直接借又不敢的樣子。


    和開學那天一模一樣的劇本。


    顧西決收回目光。


    垂下眼,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近在咫尺站在他身後的小姑娘,目光在她黑密如海藻的長發上一掃而過……


    又慢吞吞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借不了。”


    沒說“不借”,隻是,借不了。


    他聲音落地,空氣有一瞬間凝固。


    與此同時薑鶴彎腰,從自己的抽屜裏摸出一整盒皮筋,打開蓋子,拿了一根出來遞給林薇,麵無表情地說:“我有,要嗎?”


    林薇盯著伸到她鼻子底下的那根粉色皮筋,失語。


    顧西決挑了挑眉,回頭望著薑鶴,視線又落到她手裏那一整盒粉色皮筋上。


    薑鶴衝他假笑了下。


    顧西決唇角輕抿。


    圍觀群眾:“……”


    夭壽啊!


    這是什麽情況!


    一時間,所有人都忘記了究竟是該先恐慌“蔣淨在樓下等著扣分”比較好,還是先恐慌“顧西決在樓上丟臉”比較棒……


    正當大家紛紛以為這就是個顧西決拍被人奪舍後的新版薑鶴馬屁,不幸拍到馬腿上的恐怖故事——


    被眾人看熱鬧的人卻還能保持著一派淡然。


    他睫毛都沒抖一下,徑直抬手將頭發上的皮筋拽下來,大手一伸,順勢把薑鶴手裏拿罐粉色皮筋收走,並把自己的那根深藍色皮筋強塞進她的手心。


    “黃色的布鞋,粉色的皮筋,你身上還要有多少混搭的顏色,當自己聖誕樹麽?”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用我的。”


    薑鶴:“……”


    圍觀群眾:“……”


    教室裏再次陷入詭異沉寂,所有人內心隻有震驚與無盡的佩服——


    這波不講道理的強行挽尊!


    不愧是我決哥啊!


    牛批牛批!


    作者有話要說:  決哥:就算是把我釘在棺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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