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臻納妾喜宴那一晚,錦衣衛指揮使劉崇有事滯留宮中,無法出席,隻能備了厚禮,由錦衣衛同知段明臣率領手下前往賀喜。(.)


    本著輸人不輸陣、不吃白不吃的心態,錦衣衛一下子去了十幾人,而且特地穿上莊重的官服赴宴。


    段明臣身穿赤金色雲肩通袖膝襴曳撒,胸口盤著一條似龍似蟒的飛魚,腰束鸞帶,挎著繡春刀,金色織錦紋路亮得晃眼。其他人的級別略低,都穿大紅色飛魚曳撒,腰間也別著繡春刀。


    錦衣衛一群人雄赳赳氣昂昂的來到東廠督主萬臻的府邸,那威風凜凜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奉旨去抄家的呢!


    萬臻的家丁忙不迭的領著錦衣衛眾人入內,此時席間已有不少官員就座,錦衣衛一來,大夥兒心裏都不免有些犯怵。


    萬家的管家是個機靈的,給錦衣衛單獨安排了一張大桌,不與其他官員坐一起,這樣大家都可以相安無事。


    段明臣注意到不遠處的有幾桌是東廠的人,心中微微一動,不免多看了幾眼。


    羅欽看段明臣的神情,便主動湊過來小聲道:“那裏麵沒有顧懷清,看來人還沒到。”


    萬臻是孤兒,沒有親戚,更不會有子嗣,身為義子的顧懷清照理應該出來幫忙的,之所以沒有來,估計也是宮裏有事耽擱了。


    過了片刻,就聽到門口一陣騷動,聽下人恭敬地喚了一聲“顧大人”,錦衣衛的耳目何等敏銳,眾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射向門口。


    門簾一掀,一人低著頭走進來,他不經意的一抬頭,昏暗的內堂刹那間明亮起來。


    段明臣看清來人麵貌後,不由得呆了一呆。他走南闖北多年,也算得上閱人無數,竟是找不出合適的詞兒來形容眼前的人。


    宦官在宮裏養尊處優,大多生得白淨清秀,然而畢竟少了一個重要部件,總是顯得陽剛不足,陰氣過盛。加上之前聽到的一些傳聞,段明臣就自然而然把顧懷清想象成滿身脂粉氣、陰柔媚主的形象。


    孰知顧懷清完全不是想象的模樣,他的膚色非常白,不是少見陽光的蒼白,而是宛如上等羊脂玉,閃動著瑩潤的光澤。麵部輪廓極為深邃,挺直的鼻梁,眉毛又長又黑,眉下是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角微微上挑,帶著幾分傲慢慵懶的味道。


    他穿著一件石青色窄袖對襟袍,雙肩和下擺以金線繡著雲蟒紋樣,腰間束著玲瓏透雕白玉帶,頭戴束發紫金冠,冠上盤繞著四爪蟒龍,朱紅色抹額中央鑲嵌著一顆金綠□□眼石。(.)


    顧懷清這一身服飾顯貴不遜於王侯,光那一頂金冠,隻怕就價值千金。以他正五品千戶的官品,這身打扮無疑是僭越至極,但卻從另一個角度印證了他聖眷正隆。


    顧懷清一亮相,便立刻有官員上前行禮,態度極為恭敬,帶著一股子阿諛奉承的意味。


    今天會被邀請的賓客,除了錦衣衛,都是平時跟萬臻交好的官員,這些人既然抱定了東廠的大腿,皇帝麵前的大紅人顧懷清,自然是他們拚命巴結討好的對象。


    看著這幫人跪舔顧公公的醜態,錦衣衛眾人的臉上都露出不屑的表情,段明臣心裏也很是不齒。


    段明臣的官位高於顧懷清,也看不慣那些溜須拍馬之輩,自然不會主動搭理顧懷清,便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氣定神閑的飲茶。


    那邊廂顧懷清跟官員們回禮之後,也不多搭理他們,便大馬金刀的坐上了主桌,瞟都沒瞟錦衣衛這一邊。


    這一下錦衣衛眾人可真來氣了,唐敬文恨得摩拳擦掌:“這小白臉兒,也太目中無人了吧!”


    段明臣悄悄拽住唐敬文,沉聲道:“別衝動,不過是個宦官而已,值得你這麽大動肝火?”


    高陸也勸道:“我們是在吃喜酒的,不是來鬧事的,別在外麵丟了咱錦衣衛的臉麵。”


    片刻之後,萬府的主人萬臻終於出現了。


    萬臻大約六十歲,生得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看起來一團和氣,像個富貴鄉紳,光看外貌,誰也想不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東廠督主。


    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萬臻穿著一襲奢華的大紅蟒袍,滿是皺紋的眼角洋溢著喜氣。


    納妾不同於娶妻,不需要行禮拜天地,新娘子不能穿紅色禮服,隻能穿粉色,由一頂小轎從側門抬入就成了。


    不過,萬臻地位非同一般,納的又是安國公之女,因此還是大張旗鼓的擺了酒席宴客,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


    萬臻見賓客都來齊了,便端了一杯酒,向大家拱手道:“今日下官納妾之喜,諸位貴客臨門,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酒菜已上桌,大家不用客氣,盡情享用,吃完可以去後堂看戲,特地請了慶春班,包場唱一整天。”


    慶春班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戲班,去年太後壽誕,曾經入宮表演,太後看完大加讚賞,欽賜“梨園翹楚”牌匾,慶春班自此名聲大噪。


    慶春班在外演出,戲票千金難求,要想請慶春班到私邸演出,那不是有錢就能辦到的。


    酒席正式開始,賓客紛紛上前給萬臻敬酒,顧懷清陪在萬臻身邊,不動聲色的為他擋掉一些酒水。


    一時間後台鑼鼓喧天,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然而,就在這一片和諧喜慶的氣氛中,變故陡生!


    四名黑衣人從天而降,手腳利落的撂翻幾個擋路的賓客,瞬間包圍了萬臻。


    “閹狗,納命來!”


    劍氣如長虹貫日,劍光如一道雪亮的閃電,直奔萬臻的咽喉。


    刺客出現得非常突然,大夥兒喝得醉醺醺,根本來不及反應,而錦衣衛雖武功出眾,可惜距離太遠,根本來不及出手相救。


    眼看著萬臻就要血濺五步,喜事變成喪事,斜刺裏突然橫出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擲出一隻玉瓷杯,撞歪刺客的劍尖,將那奪命的招數化解了去。


    緊接著,隻見顧懷清素手連彈,他的手指每彈一下,便有一個刺客應聲倒地,簡直跟變戲法一般。


    倒下的刺客捂著脖子,雙目凸出,在地上抽搐幾下,血才慢慢的從咽喉處流出來,死相十分恐怖。


    離得最遠的那名刺客見勢不好,立刻掉頭奔向窗口,企圖逃走。


    顧懷清冷笑一聲,抓起一根筷子激射過去。


    隻聽篤地一聲,那根普通的木筷穿透刺客的肩胛骨,將他硬生生的釘在牆壁上,刺客發出痛苦的哀嚎,鮮血濺在雪白的窗紙上,立刻暈染開來。


    顧懷清須臾之間連殺三人,重創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東廠的人如夢初醒,迅速包圍了重傷的刺客,企圖逼問他口供,不料那刺客早有準備,咬破藏於牙齒中的□□,登時七竅流血而亡。


    顧懷清見刺客自盡,轉身回到萬臻身邊,單膝跪下請罪道:“義父受驚了,孩兒一時不查,讓這賊人自盡了。”


    血濺婚堂,視為不吉,鬧出這麽一出,萬臻的臉色很是難看,好在總算有驚無險,沒有人受傷。


    萬臻向來好麵子,更不願在大喜的日子裏失了臉麵,便扶起顧懷清道:“你做得很好!今天先算了,回頭再慢慢徹查。”


    說到“徹查”二字時,萬臻和氣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陰鬱,顯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顧懷清點頭稱是。


    席間亂作一團,桌椅東倒西歪,珍饈佳肴流了一地。


    屋子裏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顯然無法繼續在這裏待下去,顧懷清便拱手道:“抱歉,出此意外,令諸位貴賓受驚了,實在過意不去!請大家移步到後堂聽戲,順便休息一下。”


    在座大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哪裏見過這等血腥場麵,都嚇得麵如土色,有膽子小的兩腿抖得如篩糠,恨不得立刻告辭走人,可如果現在就走,未免掃了東廠督主的臉麵,隻得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移到後堂去。


    唯有錦衣衛一眾人,依然氣定神閑的坐著,絲毫沒有露出膽怯驚慌之色。


    不過,鎮定隻是表象,事實上,他們心中翻湧著驚濤巨浪。適才顧懷清撲殺刺客的身手,著實讓他們震驚不已。


    在呼吸之間連殺三名刺客,還不算稀罕,段明臣自問自己也能做到,隻不過,顧懷清的出手之狠辣迅疾,卻委實罕見。


    普通人恐怕都看不清顧懷清是如何殺刺客的,但逃不過段明臣等高手銳利的眼睛。


    顧懷清殺人的武器竟是一根透明的細線,那不是普通的細線,而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天蠶絲,細如牛毛,卻異常堅韌,普通刀劍都無法砍斷。他平時將天蠶絲藏於袖中,對戰時以內力灌注於絲線上,隨著指尖揮動彈射出去,瞬間刺穿敵人的咽喉。


    由於天蠶絲非常細,穿透咽喉的速度非常快,刺客來不及閃避,就倒地氣絕了,隨後,血才慢慢從傷口處流出來。


    段明臣先前聽母親說顧懷清武藝高強,心中還不以為然,如今看來,顧懷清的武功之高,足以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


    段明臣自幼習武,天分極高,年紀輕輕就罕有敵手,平時若是遇到高手,他都會忍不住手癢,找那人切磋一番。


    隻不過,這顧懷清身份特殊,在東廠之中地位僅次於萬臻,又深受皇帝的寵信,段明臣對他,隻有深深忌憚,卻不可輕易招惹。


    段明臣望著顧懷清,目光中透出幾分探究之意,恰巧顧懷清轉過頭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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