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山嵐冷徹,四周籠罩在一片晦暗之中,棧道的蓮燈被風吹得晃動不定,明明是熟悉的景色,此時卻顯得鬼影幢幢,陰鬱森冷。(.)


    冰心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催著林秋加快腳步,兩人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趕到水心亭。


    冰心一眼便看到地上躺著的汪子瑜,依稀可見他俊美的麵容此刻呈現出青灰色,雙目突起,舌頭伸出,顯得猙獰可怖,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顯然是被人勒死的。他身上的深衣淩亂不堪,衣帶被抽去,下裳不見了,修長的小腿從下擺處露出,腿上雪白的皮膚上布滿了青紫色的痕跡。


    冰心隻看了一眼,便一陣惡心,腹中翻湧,趕忙捂住嘴,不敢再細看。


    “怎麽……怎麽會這樣?是……是誰幹的?”冰心顫抖著聲音問道。


    院監李笠和舍監林秋同時看向孔老夫子,孔老夫子咳了兩聲,說道:“是老夫先發現的。犬子今日去了他外祖家,我獨自一人居住,正在書房裏挑燈夜讀,我家書房的窗子正對著水心亭。我正讀得入迷,突然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似乎有人在喊救命,可是隻喊了幾聲,就戛然而止。你們知道我耳朵不太好,但是那聲音很響亮,又淒厲,很難聽錯,於是我就拿著油燈,趕往水心亭,想探查一番。”


    孔老夫子的臉色轉為沉痛,指著地上汪子瑜的屍首,繼續說道:“我趕到水心亭,就看到這個學生橫屍於地,我摸了他的鼻息,已經氣絕身亡,他的屍體卻還是溫熱的,由此可見,我聽到他呼救,恐怕正是凶手痛下殺手之時。”


    院監李笠下意識的四下張望了一番,假山樹叢都隱在黑暗中,晦暗不明,若是凶手藏身其間,恐怕很難發現。另外幾人顯然也是同樣想法,均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


    舍監林秋到底是青壯年男子,膽子也比較大,問道:“那孔夫子有沒有看到行凶之人?”


    孔老夫子搖了搖頭:“今夜天上無月,從我的窗子看過來,什麽都看不清楚,當我趕到這裏,看到的就隻是地上的屍體而已。”


    林秋又問:“從你聽到呼救,到趕到現場,一共用了多久?”


    孔夫子道:“你也知道我年紀大了,腿腳不太靈便,夜晚又黑,看不清路麵,隻能慢慢的走,我估計大約用了一盞茶的時間吧。<strong></strong>”


    一盞茶的時間,足夠凶手逃之夭夭了,幾人一時都默然。


    “到底是何人殺害了汪子瑜?他平時跟誰不合,近日與人起過衝突麽?”冰心問道。


    林秋想了想道:“汪子瑜與另一個學生王潭住一間宿舍,兩人似乎是親戚。不過與汪子瑜來往最密切的是安王世子蕭玨,兩人似乎有些曖昧。據我觀察,汪子瑜的人緣馬馬虎虎,他人聰明,讀書出色,樣貌又好,雖然家境清貧,卻頗有幾分高傲自負,也有點虛榮,仗著跟安王世子的關係,有時候對同學不太客氣,有點狐假虎威的感覺。不少學生不喜歡他的性格,不願與他深交。但要說與誰不合,甚至有仇,倒真的說不上。”


    孔老夫子沉重的點頭道:“如今的學生都太年輕,年輕人難免氣盛,偶爾起口角也是有的,但不至於因為一點小矛盾就要人性命啊!”


    院監李笠蹲下身體,檢查了一番,臉色凝重的道:“從他身上的傷痕來看,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而且他臨死前,似乎……還被暴力侵犯過……”


    四人麵麵相覷,心情沉鬱,臉色僵硬。


    半夜的風越發淩厲,風聲在假山怪石中穿梭,發出嗚嗚的怪聲,越發森寒駭人。


    冰心的長發被夜風吹得蓬亂,亂發隨風飄舞,跟女鬼似的。她見討論不出什麽結果,便下令把雪香園上了鎖,杜絕外人闖入,保持現場,等到明日天亮後向官府報案。


    其實冰心私心裏是不樂意報官的,要知道辦書院口碑至關重要,發生了這樣的凶案,無論凶手是出於什麽目的殺人,對書院的聲譽都是毀滅性的打擊。


    然而人命關天,汪家雖然隻是平民家庭,但好好一個兒子莫名其妙的死在書院裏,不給個交代也是說不過去的。何況,這個凶手到底是何人,為了什麽目的殺人,不查出來到底讓人難以安心。


    晉江書院所在區域隸屬於延平縣,翌日清早,衙門便收到報案。因為人命關天,晉江書院又是享有盛譽的書香之地,縣太爺立刻遣派捕頭和仵作前來調查。


    延平縣地方不大,因為距離京城不遠,算得上是天子腳下,治安一向不錯,凶殺案一年也難得有,自然是分外重視。


    冰心平日裏很會做人,要想辦學,沒有地方官的支持是不可能的,因此逢年過節的她都不忘送些禮物給縣太爺,縣裏也對書院頗多照顧。這回出了命案,縣太爺也格外關注,特地派了經驗豐富的錢捕頭前來。


    延平縣的捕頭姓錢,是個精明強悍的中年漢子,他做捕快十多年,辦案經驗十分老道。


    錢捕頭一來到書院,就帶著仵作先去了雪香園驗屍。很快,仵作的驗屍報告就出來。


    報告上寫著:死者汪子瑜,虛齡十八歲,乃是晉江書院就讀的生員。他的死亡時間預估在亥時初刻,死亡地點是晉江書院雪香園,水心亭旁的湖邊。


    死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死前曾經遭受暴力性、侵犯,□□有撕裂出血,身上也有多處淤痕。按照死者身上的傷痕和脖子上的指痕推斷,凶手應該是個力量很大的男子。汪子瑜雖然是書生,但畢竟也是個成年的男子,對方若不是有足夠大的力氣,是很難製服他,並在很短的時間內將其扼死的。


    錢捕頭看完驗屍報告,讓手下將死者抬到事先安排的一處空房間停放,然後他在水心亭四周查探了一番,在假山旁找到了汪子瑜被撕破的下裳和褻褲,草叢有被碾壓過的痕跡,料想凶手就在此地□□並殺死汪子瑜的,然而卻沒有留下腳印,似乎被人刻意破壞了。


    看完仵作的報告,冰心的心情沉到穀底,站在她身後的李笠和林秋也都臉色黑沉。一個有大好前途的學生好端端的沒了,而且還是先奸後殺,無論凶手是何人,身為學院管理者的他們都負有難以推卸的責任。


    錢捕頭看著眼前這位傳奇女子,冰心為了振興書院,不惜自梳,立誓終身不嫁,她的事跡遠近聞名。冰心應該是徹夜未眠,臉色掩飾不住的憔悴蒼白,眼下隱隱有烏青,不過饒是遇到這樣的禍事,她依然挺直了脊背,眼神中透著堅強和鎮定。


    晉江書院能有今日聲望,這位山長功不可沒,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呢。錢捕頭心中感到佩服,言辭態度也帶著幾分恭敬。


    錢捕頭問道:“恕我冒昧,請問昨日最先發現死者的是何人?”


    “是教禮學的孔老夫子。”冰心不等錢捕頭追問,又補充道,“孔老夫子年事已高,身體不太好,昨晚鬧到很晚,我怕他身體吃不消,所以沒有一大早就喊他過來。”


    錢捕頭點頭表示理解,但還是說道:“人命關天,不可怠慢。是否能請孔老夫子過來一趟?”


    冰心點頭:“已經派人去請了,想必孔夫子正在過來的路上。”


    孔老夫子比預想得來得晚,錢捕頭和冰心幾人等了足有一刻鍾,孔老夫子才由他兒子孔寒鬆攙扶著過來。


    正如冰心所言,孔老夫子年老體弱,昨晚上受到那樣的刺激,又在夜風裏吹了半宿,今兒早上就犯了咳疾。


    冰心見狀,讓人搬來一張凳子,請孔老夫子坐下說話。


    孔寒鬆扶著父親坐好,才充滿歉意的解釋道:“父親起床後咳嗽不止,似乎是感染了風寒,我給他煎服了一帖藥喝下,才趕過來。讓諸位久等,實在是過意不去。”


    冰心關切的問道:“孔先生身體還好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看看?”


    孔老夫子又咳嗽了幾聲,無力的擺擺手:“無妨,老毛病了,吃幾貼藥就好。”


    孔寒鬆一臉自責的說道:“都怪我,早知會這樣,昨天兒子就不該去外祖家,留在家裏陪父親就好了。”


    “跟你沒關係。發生這種事情,誰能料得到?”孔老夫子慈愛的拍拍兒子的手安慰道。他雖然為人古板嚴厲,卻對於這個四十歲才得的老來子異常疼愛。


    錢捕頭問道:“孔先生,請把昨晚您如何發現死者的情況,詳細的說一說。”


    孔老夫子把昨晚對冰心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錢捕頭聽完,思索了片刻,又問:“按照先生說法,您是聽到了呼救聲,才前往查看。我想問先生,除了您之外,還有沒有別人會聽到呼救?”


    孔老夫子想了想,搖頭道:“應該沒有了,雪香園位於湖心島上,相鄰的唯有天一閣和寒舍,其他學生和教師都住在閱微廬舍,距離湖心島較遠,應當聽不到聲音的。”


    孔老夫子又掩住口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我趕到水心亭的時候,注意看了一下周圍,沒有發現任何人。我猜想,凶手在殺人之後,就立刻逃走了。”


    錢捕頭又道:“方便帶我去您的住所看一看嗎?”


    孔老夫子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於是一行人來到孔老夫子位於天一閣旁邊的小廬舍。(.92txt就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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