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天已經全黑了,鄭世鈞和凱文都沒有要走的意思。謝元淼終於忍不住問,“老板你和凱文晚上要回去的吧,”


    鄭世鈞說,“不回去了,晚一點帶凱文去住酒店。”


    趴在謝元淼膝蓋上的凱文突然抬頭說,“爹地我不要去住酒店,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謝元淼看著凱文,“哥哥這兒沒有空調,還有蚊子。”


    “哥哥不怕蚊子,我也不怕。”凱文湧出一股有難同當的正義感。


    謝元淼說,“可是哥哥晚上要睡天台上。”天氣太熱了屋裏通風不好,他前半夜都是在頂樓天台睡的,到後半夜涼快了再回屋睡,有時候就幹脆一覺睡到天亮了。


    凱文興奮起來:“那我也睡天台。”


    謝元淼看著凱文,真想搖開這小屁孩的腦袋,看看是怎麽構造的,為什麽好好的空調房不去住,非要跟自己睡天台。便板著臉說:“小朋友不能睡天台,要生病的。”


    凱文癟著嘴轉過頭去看著鄭世鈞,就要哭了:“爹地,人家也要睡天台。”


    鄭世鈞心裏一直在為兒子的英明神武叫好,這時聽見兒子向自己求助,便說:“天氣不算太熱吧,怎麽睡露天?”沿海一帶,夏天的晚上還真沒多熱。


    “房間通風不好,晚上有點熱,上半夜在頂樓吹風,下半夜就下來睡了。”


    鄭世鈞說:“那我們也去樓頂吹風吧。”又壓低了聲音用潮州話說,“等凱文睡著了,我再帶他去酒店。”


    謝元淼心說,有鄭世鈞這麽慣兒子的人嗎,真是百依百順,慈父多敗兒。


    幾個人去洗了澡,然後帶著席子上了天台。夜色溫柔,涼風習習,星河如練,暑日的燥熱和蚊子全都一掃而淨,無比愜意。將席子鋪在地上,人往上麵一躺,便能看見滿天星鬥。地上有白天太陽曬過的餘溫,躺在上麵也不至於太涼。


    凱文在兩張席子拚成的臥榻上滾來滾去:“爹地,好多好多小星星。”


    鄭世鈞也讚歎了一句:“真的好多星星,好久沒有看到這麽多星星了。凱文,爹地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什麽故事?”凱文的頭枕在鄭世鈞的胳膊上,一隻腿搭在謝元淼小腿上,無比愜意。鄭世鈞開始給兒子將牛郎和織女的故事。


    謝元淼躺在另一頭,腦袋枕在手臂上,看著如練的銀河,以及銀河兩側的牛郎星和織女星,聽著鄭世鈞的神話故事,想起了小時候媽媽給自己講的同一個故事,細節不盡相同,但是故事卻同樣美麗。它一定能開啟凱文想象的翅膀,留下一段人生最初的美好回憶。


    鄭世鈞的聲音低沉渾厚,充滿磁性,帶著一股溫柔,穿透夜色,直抵人的心房。


    “……從此以後,織女和牛郎就被阻攔在銀河的兩岸。每年七月初七晚上,喜鵲們會從人間飛到天上,在銀河上搭建一座鵲橋,牛郎挑著他的兒子和女兒,走上鵲橋去和織女見麵。”鄭世鈞的故事講完了。


    凱文許久都沒有說話,謝元淼以為他睡著了,突然聽見凱文帶著哭腔說:“小喜鵲們太可憐了,它們會不會被踩死?”


    鄭世鈞摸著兒子的臉蛋:“不會的,它們身上有魔力啊,過完這一晚上,喜鵲們還會回來的。”


    謝元淼啞然失笑。身邊的謝元焱突然出聲問:“哥,是真的嗎?真有牛郎和織女?”


    謝元淼閉著眼睛微笑著說:“這是一個神話故事。”


    “那就是假的了?”


    “嗯。”


    謝元焱鬆了口氣似的長籲一聲:“這還差不多。哪個是牛郎星,哪個是織女星?”


    鄭世鈞接過話題說:“位於銀河西北邊的那一顆最亮的星星,是織女星,東南邊這顆大星星,是牛郎星,牛郎星兩側有兩顆比較暗一點的小星星,叫扁擔星,也就是傳說中牛郎和織女的兒女。”然後開始給他們說星座的典故。


    凱文在這些星星的故事中睡著了,謝元淼聽著鄭世鈞說天文典故,時不時插幾句嘴,心裏有些詫異鄭世鈞的滿腹經綸,他似乎什麽都懂一樣。


    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謝元淼也睡著了。鄭世鈞聽見幾個孩子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望著浩瀚的星空,有點舍不得睡。過了許久,他爬起來,看見兒子的小腿霸道地架在謝元淼的腿上,不由得笑了。他爬到謝元淼那頭,湊近了,就著星光細細打量這個毫無戒心的男孩,許久,伸出手去,碰了碰謝元淼的臉:“元淼,起來下樓去睡吧,快要下露了。”


    謝元淼驚醒過來,有些迷糊地瞪著眼前的鄭世鈞:“哦,好。”坐起來,看見弟弟睡在自己身邊,凱文也是睡得七仰八叉的,抹了一把臉,“幾點了?”


    鄭世鈞說:“十一點多了。我帶凱文去酒店睡。”


    謝元淼望了一下周圍,整個縣城都黑魆魆的,僅有幾家店子還亮著霓虹,在小縣城濃重的夜色裏,顯得那麽寂寞單調。他把弟弟推醒來,鄭世鈞也抱起了凱文。謝元淼收了地上的席子,穿上拖鞋下樓。


    鄭世鈞跟著他回到屋裏,謝元淼問:“老板你開車來了嗎?”


    鄭世鈞說:“沒有。”


    謝元淼走到陽台上往下看了一眼,路上暈黃的路燈隔三岔五才亮起一個,他想起本地的治安,心裏有些沒底:“要不你還是和凱文在我這裏對付一晚上算了,我們這晚上治安不好,不太安全。”


    鄭世鈞連忙說:“好啊,讓凱文跟你們睡床上,我在地上打地鋪好了。”


    謝元淼將從樓上收下來的席子往地上一鋪,從床上拿了個枕頭下來:“不用,你帶著凱文睡床上,我睡地上就成。”來的好歹是客,不能讓人睡地上。


    鄭世鈞看床上掛著蚊帳,地上根本沒有遮攔,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地上有蚊子吧,我睡地上好了。”


    謝元淼坐在席子上:“去睡吧,這裏有紗窗,沒什麽蚊子。”臥室隻有兩間,一間給惠嫻住,一間他和元焱住,臥室有紗窗,蚊子倒是不多。謝元淼熄了燈,鄭世鈞隻好爬上床去了。


    謝元淼白天累壞了,一碰枕頭就睡著了,倒是半點顧忌也沒有,大概料想鄭世鈞在自己家也不能對他做什麽,也許還有潛意識裏覺得鄭世鈞這人並不那麽有害。


    鄭世鈞在黑夜中聽著謝元淼均勻的呼吸聲,內心難耐激動,沒想到居然有機會和他同居一室,他主動留自己下來的,這說明他應該不反感自己了吧。雖然黑夜中隻能模模糊糊看見地上的一點輪廓,鄭世鈞還是不舍得睡,一直看著地上的謝元淼,後來實在累了,才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外麵天色剛剛泛出點晨曦,謝元淼腕上的電子表就叫起來了,一叫,謝元淼就立即醒了,趕緊掐掉。


    鄭世鈞也被那一聲鈴聲驚醒了,他還沒睡醒,睜開眼,看見謝元淼正輕手輕腳起來,將枕頭和席子都收起來放在一旁,然後開門出去。鄭世鈞抹了一把臉,然後將凱文壓在自己身上的小胳膊小腿輕輕拿了下去,也躡手躡腳起來了。


    惠嫻已經起來了,正在廚房裏淘米煮粥,謝元淼在水龍頭邊洗臉,看見鄭世鈞:“吵醒你了,老板?”


    鄭世鈞擺擺手:“你們這麽早就起來了?”


    “嗯,要去趕海市,晚了就沒東西買了。”


    “那我也跟你去看看。”鄭世鈞對謝元淼的一切都感興趣,希望了解他,知道他的生活。


    謝元淼說:“凱文還沒醒呢,晚點醒來元焱會哄不住,你還是別去了吧。”


    鄭世鈞說:“離得遠不遠?”


    “不遠,騎車過去就二十多分鍾。”謝元淼用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水珠,下了樓,去推三輪車。


    鄭世鈞幫他將車子推到外麵去,惠嫻將粥放在電飯煲裏,趕緊下來了。謝元淼等謝惠嫻爬進拖車在後座上坐好,回頭對鄭世鈞說:“我們八點多就回來了,粥好了你們就先吃。”


    鄭世鈞看著他們兄妹消失在轉角處,回到樓上,在屋裏轉了一圈,看著簡陋的空蕩蕩的房間,心裏有些苦澀。


    早上天氣涼快,謝元淼和妹妹在市場上忙了好一會兒,到了七點多,東西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客流高峰期也到了。兄妹倆有些手忙腳亂地賣東西收錢,正忙著,便聽見有人在喊:“哥,我們也來了。”


    謝元淼抬起頭,看見謝元焱牽著凱文,鄭世鈞跟在後頭,雙手插在褲兜裏,一邊走一邊四顧著走過來了。謝元淼嘴角抽了抽:“吃早飯了沒有?”


    “吃過了。”謝元焱說。


    凱文蹦蹦跳跳地過來了:“哥哥,哥哥!我找到你了。”


    很多客人都轉過頭來看凱文,這誰家的孩子啊,長這麽漂亮,穿得這麽時髦,白白淨淨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孩子。凱文看著一堆堆的小蝦、小螃蟹、小魷魚、小貝殼,好奇地伸出手去碰。


    “凱文,別弄,髒!”謝元淼連忙製止他。


    “這麽小的螃蟹,也可以吃嗎?”凱文抬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謝元淼。


    “當然可以,你剛剛在我家吃的那些就是用這些小螃蟹做的。”謝元焱說。


    鄭世鈞看了一下,發現他們幾個都堵路了,趕緊拎著凱文跨到謝元淼那邊去,別擋著客人。一邊笑著對謝元淼說:“你忙你的,別管我們,我們就是來看熱鬧的。”


    謝元淼心說,真是閑得蛋疼吧。也不理他,自己繼續做生意。鄭世鈞和凱文成功地為他們吸引來了更多的顧客,人們的目光都忍不住在鄭世鈞和凱文身上流連,鄭世鈞在凱文耳邊說了句什麽,凱文仰著頭,用稚氣的聲音說:“買我們的小魚吧,我們的小魚可好吃了。”


    他這一說,把一群圍觀的人們都逗樂了,很多人果真低下頭來挑選。謝元淼回頭看了一眼凱文,向凱文比了個拇指。凱文興奮地跟謝元淼擠了下眼睛,叫賣得更有勁了。


    鄭世鈞笑嗬嗬地看著謝元淼利落地稱秤、收錢、搬東西,越看越覺得這孩子能幹,這樣的人,跟雜草一樣,撒到哪裏,隻要有一點點陽光和雨露,他都能長成茂盛的一片。就算是沒有自己幫忙,他也會活得很精彩,不過自己要是能夠參與到他的人生中去,蒼白的人生也會跟著精彩起來吧。


    忙到八點多,有了凱文的幫忙,所有的海鮮都一掃而空了,謝元淼將剩下的醃菜和空壇子都搬上三輪車,打道回府。鄭世鈞將凱文放在三輪車拖車裏,跟在後麵一起回家。凱文第一次坐三輪車,興奮得不得了:“這個車比爹地的車好!”


    謝元淼在前頭慢慢踩著三輪車,聞言哈哈大笑:“那讓你爹地跟我換一個車吧。”


    鄭世鈞說:“好啊,你要是肯,咱們就換。”


    謝元淼無語了,沒想到鄭世鈞還真換:“老板你別開玩笑了,我不換,你那個我開不動。”


    鄭世鈞笑:“我教你,就會了。”


    謝元淼對教自己開車這個提議有些心動,不過想想還是算了,就算是學車,也不能用鄭世鈞的車去學吧,撞壞了怎麽辦,豈不是要把自己一輩子都典押進去了。


    鄭世鈞和凱文在,謝元淼就不去擺攤賣衣服了。賣衣服和賣小雜魚不一樣,小雜魚是有了固定客人,不去客人就跑了,衣服是走街串巷,不去也沒關係。


    鄭世鈞來了,謝元淼終於想起來跟謝應宗打官司的事,自己一直忙著賺錢,倒把這事給忘了,現在正好在家有時間,不妨將這事辦了,再過幾年,他們都長大了,過了起訴遺棄罪的時間,倒是便宜了謝應宗。


    謝元淼對弟弟妹妹說:“我決定和謝應宗打官司,告他重婚罪和遺棄子女罪。”


    謝惠嫻和謝元焱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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