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露出一個巨大的笑容,白生生的牙齒晃得耀人眼,張開胳膊,來個了個熱情的擁抱,連人帶紙箱都給抱住了:“真的是你嗎?謝元淼!”


    “不是我是誰?你小子一走就是好幾年,神龍見首不見尾,到處都找不著。”謝元淼簡直是喜出望外,走錯門都能遇到熟人,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實在對不住,我跟原來的房東生了點矛盾,後來搬了家,你的信我就再也沒收到過,我寫的信估計你也沒收到過。”錢俊放開謝元淼,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一番,“還是那麽帥,長高了不少,怎麽還那麽瘦啊。這些年過得還好嗎?現在在做什麽?你怎麽會在這裏?”


    錢俊的問題連珠炮一樣地拋過來,謝元淼想起失去聯係的那個陰差陽錯的原因,不由得唏噓感歎,後來聽他問起自己,趕緊說:“哎呀,我忘了正事了,我們公司在辦年會,我要趕緊送東西過去,一會兒過來找你。”說著就往外跑。


    錢俊哪裏肯放開他:“等等,等等,先給我留個電話,不然一會兒又找不到人。”


    謝元淼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報出來:“我們公司也在這層樓裏辦年會,一會兒不太忙了我來找你。”


    錢俊用自己的手機撥了一下謝元淼的號碼,直到通了,這才說:“這是我號碼,你先存起來。你先去開年會,完了我來找你。少喝點酒,晚上我們再一起喝。這麽多年沒見了,一定要好好聊一聊。”


    謝元淼用力點頭:“行,回見啊。”然後一路小跑著往外跑,路上抓住一個服務員模樣的人,問明了自己公司在哪裏開年會,這才找到地方。謝元淼將東西交給後勤部的周峰,然後找到自己部門的同事,大家正在一起圍桌喝茶聊天。他拿出手機來將電話存了,想著剛才遇到錢俊,那小子變化還挺大的,看起來非常成熟,比以前更會穿著打扮了,完全就是一型男啊,看樣子這些年混得不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國的,這些年不知道有什麽變化。


    沒想到人生四大喜之一——他鄉遇故知就給自己趕上了,真是太幸運了。想到這裏,不由得咧嘴傻樂,整個桌子的同事都看有些怪異地看著他:“小謝,什麽事那麽高興,中大獎了?”


    謝元淼咧著嘴搖頭:“不是。剛才遇到了個熟人。”


    “遇到熟人高興成這樣,難不成是暗戀的對象?”一個同事開玩笑道。


    謝元淼連連擺手:“不是不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幾年前去國外了,不小心失去了聯係,剛剛在這個酒店裏碰上了,覺得真是巧。”他的臉上始終掛著高興的笑容。


    大家都點頭:“那真是好事,該高興的,恭喜恭喜!”


    鄭世鈞突然從後麵冒出來:“有什麽好事,也跟我分享一下啊。”


    一桌子的人嚇得一個激靈:“鄭總(老板)!”


    謝元淼一扭頭,看見鄭世鈞正站在自己身後,臉上掛著笑容,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心裏不由得嘀咕了一句:他怎麽跑這裏來了,不怕嚇著別的同事嗎?麵上隻得裝出十分恭敬的模樣:“是這樣的,老板,我剛剛遇到一個多年沒見的老朋友,正和大家分享喜悅呢。”


    鄭世鈞笑著點頭:“他鄉遇故知,確實值得高興。”心裏卻在狐疑,到底是什麽朋友,會讓他這麽高興,自己還很少見他這樣發自內心的喜悅,不由得有些吃味。又壓低了聲音說,“今天這衣服還挺帥。”


    “謝謝。”謝元淼一邊笑一邊從牙縫裏蹦出來兩個字。


    因為遇到錢俊的喜悅,謝元淼對整個年會也沒那麽關注了,他就記得鄭永柏和鄭世鈞父子上台各說了一席話,又對一些優秀員工進行了表彰、頒獎,其中一名貢獻卓越的管理人員獲得了公司最大的獎——那輛奧迪a6。


    酒宴開始之後,鄭永柏父子挨桌給員工們敬酒,大家陸續上台表演自編自演的助興節目,公司人才濟濟,節目還挺有水準的。中途還插了各種抽獎活動。


    鄭永柏和鄭世鈞轉到財務這一桌,鄭世鈞端著酒杯站在謝元淼旁邊,鄭永柏說了一些場麵話,鄭世鈞壓低了聲音跟謝元淼說:“元淼,辛苦了,我敬你!”


    謝元淼笑嘻嘻的:“不辛苦,老板才辛苦。”又壓低了聲音說,“老板你晚上不自己開車吧?喝了這麽多酒。”


    鄭世鈞心裏如喝了蜜糖一樣甜:“今天不開,直接住這酒店了。”


    “那就好。祝新的一年宏圖大展,公司更上一層樓!”


    鄭世鈞輕笑:“我其實更想心想事成,祝我能得償所願吧。也祝你新的一年越來越帥氣,越來越有錢。幹杯!”


    謝元淼臉上微有點囧,他當然知道鄭世均心裏想的是什麽事,趕緊舉起酒杯和鄭世鈞輕碰了一下。


    正喝著酒,台上的主持人在請領導上去抽獎,鄭世鈞問:“中獎了沒有?”


    謝元淼搖頭:“沒有。”


    “一會兒我給你抽個大獎。”鄭世鈞豪情萬丈。


    謝元淼說:“還是算了吧,我才來了幾天,拿了大獎對大家夥有點不公平。”


    鄭世鈞輕笑:“你也是公司員工,機會麵前,人人平等,抽到了,就是你的運氣。”


    謝元淼聳聳肩:“得了,老板,趕緊去敬酒吧,鄭董已經去那邊了。”


    鄭世鈞舉著酒杯向全桌的人示意一下,然後微笑著走了。


    旁邊的同事好奇地問謝元淼:“你跟鄭總挺熟?”


    “不啊,鄭總覺得我發型好看,問我在哪裏剪的。”謝元淼隨便扯了個借口。


    同事抬頭看了看謝元淼的發型,中規中矩的帥氣短發,不過和謝元淼臉型挺相襯,看起來挺精神的,不由得也問了一句:“還真挺不錯,在哪做的?多少錢?”


    謝元淼哈哈笑:“是吧,我也覺得那個理發師手藝不錯。就是我們學校門口的理發店,六塊錢。”然後又添上一句:“人帥,什麽發型都帥。”


    同事:“……”


    最後鄭世鈞父子倆分別抽取了一等獎和最大的特等獎,謝元淼並沒有中獎,他也沒覺得遺憾,安慰獎還有六百塊呢,加上這半個月的工資,年後還能來上幾天班,已經不虧了。


    快散席的時候,謝元淼跑去放水,出來的時候在洗手間遇到鄭世鈞在洗手,慢條斯理的,不知道洗了多久。“老板。”


    因為旁邊還有別的同事,鄭世鈞隻在鏡子裏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謝元淼洗好手出來的時候,鄭世鈞趕緊跟了上來,看見左右無人,這才說:“明天周末不上班,有什麽打算?我們上花卉市場逛逛去?”


    這個提議確實很讓人心動,謝元淼說:“你不用陪鄭董嗎?”


    鄭世鈞說:“不用,老頭子要去會兩個茶友,嫌我粗俗得很,不懂茶。”


    謝元淼正要答應,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便拿出來一看,是錢俊,趕緊接通了:“喂,錢俊。”


    錢俊在那邊說:“年會結束了嗎?”


    “差不多了。”


    “沒喝醉吧?”


    “沒有。”


    “那出來跟我繼續喝酒去。趕緊出來,我在樓下停車場等你,咱們不醉無歸。”錢俊爽快地說。


    謝元淼說:“你得等我一會兒,我跟同事們打聲招呼就來。”


    “好,快點。”


    謝元淼掛了電話,鄭世鈞問:“誰給你打電話?”


    謝元淼說:“就我那個老朋友,約我去敘舊。”


    鄭世鈞心說,明明是叫你去喝酒吧,嘴上說:“那去吧,少喝點酒。”


    謝元淼點點頭:“好。我走了啊,回見老板。”


    鄭世鈞叫住他:“那明天?”


    謝元淼說:“到時候我再給你電話。”說完一路小跑著走了,鄭世鈞看著他,特想說一聲,把我也帶上吧。他想去看看,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朋友,讓他這麽歡欣雀躍。


    謝元淼回去跟同桌的同事們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下了樓,外麵的寒風一吹,把人吹得立馬精神起來,他站在停車場邊上張望了一下,立即有喇叭響了起來,循聲望去,一輛保時捷跑車正亮著燈響著喇叭。


    謝元淼走過去,對方將燈滅了,放下窗玻璃:“謝元淼,上車!”


    謝元淼走過去,笑著拉開車門上去了:“你小子混得挺好啊,居然都開上跑車了。”


    “嗨,哪裏是我的,這是我哥的,借來開開。我在國內還沒買車呢,回來過節的。”錢俊看著謝元淼笑。


    謝元淼說:“你還在美國呢?”


    “可不,才剛上大學,還得熬好幾年呢。這次放寒假回來玩的,我哥公司開年會,他非叫我來,我還不想來呢,沒想到還真來對了,居然碰上你了。”錢俊笑嗬嗬的。


    “是真的挺巧,沒想到會遇上你。”謝元淼看著錢俊,突然有種恍惚感,這麽多年就過去了,大家都從少年變成了青年,不知道當初的友誼還在不在。


    錢俊說:“可不是?對了,你現在怎麽樣?不上學了?參加工作了?”


    謝元淼說:“上呢,放寒假打短期工。”


    “在哪上大學?”錢俊問。


    “中大。”


    錢俊高興地說:“真棒,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走吧,我們找個地方喝酒聊天去,這麽多年沒見了,我可是攢了一肚子的話了。”


    謝元淼沒有拒絕,他也有很多話想說,問問他高一那年寒假有沒有回來過年,他家不是搬到深圳去了,怎麽又在廣州開公司。


    錢俊一邊開車一邊說:“我過兩天就去美國了,要開學了。沒想到臨走前還能遇上你,真是太好了。”


    謝元淼問:“你家後來是不是搬到深圳去了?”


    “對啊,我上高二的時候,我家就搬深圳去了。這些年我也很少回來,回來也都是來去匆匆,所以都沒回去看看你,實在對不住啊。”錢俊有些歉意地說,“你們這些年都還好吧?弟弟妹妹都好嗎?”


    謝元淼聽他問起這些,心裏突然有感慨,當初那麽艱難,以為會熬不過去,沒想到還是熬過來了,一切都敵不過時間。遂笑了一下:“磕磕碰碰的,總算是有驚無險地過來了。我妹妹現在在上中專,弟弟跟著我在廣州上學。”


    “發生過什麽事嗎?”錢俊問。


    謝元淼說:“前年我弟出了點事故,腦出血,不小心被砸傷的,差點就沒挺過來,後來做了手術,現在已經基本恢複正常了。”


    錢俊一驚,踩在刹車上的腳一下子就踩熄了火,車停了下來,有些震驚地看著謝元淼:“這麽嚴重嗎?那手術費是怎麽解決的?你爸給的錢?”他是知道謝元淼的情況的,以他目前的能力,維持基本生活是可以,但是那麽大的手術,他肯定支撐不來。


    謝元淼搖搖頭:“沒有,謝應宗不肯給我們錢。後來有個朋友借的。我把謝應宗告到牢裏去了。”


    錢俊看了一眼謝元淼,然後發動汽車,繼續開車:“真是對不起,要是我當時回來找你就好了,多少能幫你一點。”


    謝元淼笑一下:“沒關係,已經挺過來了。”


    “你當時一定非常為難。”錢俊輕搖著頭。


    謝元淼抓抓腦袋,當時確實都做過最壞的打算了,甚至都打算去用最激烈最極端的方式去處理這事了,以為到了人生最困難的境地,沒想到絕處也能逢生,鄭世鈞就是那一線生機。當時覺得鄭世鈞壞到了骨子裏,沒想到後來相處下來,也還是個挺好的人,真是人生處處都有意外和驚喜,就好比今天,走錯了門,還能撿回一個老朋友。


    想到這裏,謝元淼笑了起來:“當時是挺難的,不過都還好,一切都過去了。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什麽風,什麽雨?”錢俊在國外上學的時間長了,對傳統文化倒是陌生了。


    謝元淼搖搖頭笑:“意思是風雨過後總會有彩虹。”


    錢俊看了一下謝元淼:“說實話,我真挺佩服你的,謝元淼,你總是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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