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慌神間,眼睛被遮住。


    雪風眠被嚇了一跳,用手將眼前的那雙手拿開,回頭一望,竟是蕭瑉。


    “這裏是什麽地方?”她指著前方的冰棺,那裏的林冰真的讓她嚇了一大跳,“林冰怎麽會在那裏?”


    蕭瑉走前幾步眯眼看了看,搖頭,“所以讓你不要看,他不是林冰。”


    雪風眠無語,“喬劍之呢?”


    蕭瑉回頭笑眯眯地看她一眼,卻不回答她,“這裏是個好地方。”


    “他是不是一具魔體?”雪風眠想起了當年看書的時候裏在後文反複被提起的“魔體”,是煉藥師煉藥的絕佳材料,比那些千年萬年生的藥材更有用,力量不僅精純,還更容易攝入。


    難怪蕭瑉一個人獨自來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她還真以為他是在清修呢。


    “你知道魔體?”蕭瑉挑眉,略驚奇地看著她,見她理所當然地眼神,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去,咳了聲,嘿嘿道,“這裏是個好地方,我在這裏多呆幾個月。”


    “你不是要去魔淵了嗎?”雪風眠越來越覺得眼前這人說話極不靠譜,看著他臉上稚氣的笑意,搖頭道,“又突然間反悔了?”


    “去是要去的。”蕭瑉一屁股坐在冰棺上翹著二郎腿,拿出一把劍在冰棺上磨刀一樣磨了幾下,那本就如秋水一般的長劍光亮更為清澈了,蕭瑉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兩根手指輕輕地抹過劍刃,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好一會兒,他又道,“當然,現在去隻能是得不償失,過幾個月也許就能穩賺不賠了。”


    雪風眠有種想抽他的衝動,想了想裏的內容,明明情節不是這麽發展的啊,蕭瑉九死一生地從魔淵裏回來後修成共體,這是他征戰八荒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她原封不動地把裏的那些內容給他讀一遍,“原始魔尊現在正極快地吸取魔氣,西荒如今魔氣四溢,死傷無數,決不能拖延半點時間。”


    蕭瑉收劍入鞘,看著她喃喃道,“你也開始憂國憂民了,我心甚慰。”


    雪風眠沒有理他的插科打諢,直覺告訴她蕭瑉可不是一個貪圖安逸的人,以前為了給自己搏出一條生路,刀山火海都要走一趟,可到底是什麽改變了裏原本的走向?


    不會是她吧?不可能啊,她的活動範圍一直局限在義封聖城內,天下大勢和她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你到底在想什麽?”雪風眠糾結地問,她走到他麵前,“你也不要誤會,我從沒想過讓你一定要去魔淵,因為我自己都不太願意的事我也不會逼別人去做,你說這等於去送死,我也是想勸你不要去的,可我又很矛盾,總覺得一切事情的發展都脫離了軌道,也搞不懂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蕭瑉輕飄飄一笑,眉眼又冷又輕,“我沒你想的那麽一身正氣,姑娘,你如果想要知道我是怎樣的人,留在這裏陪我幾個月,保證讓你從外到裏了解個幹幹淨淨,一絲不掛。”


    雪風眠一拳過去,蕭瑉配合性地發出一聲慘叫,躺倒在冰棺上,雙手枕著腦袋,笑眼醉人。


    雪風眠站起來拍拍手掌,揚起下巴道,“鬼才會陪你在這裏虛度時光,姑奶奶不奉陪了,再見。”


    蕭瑉曖昧地笑笑,眼見著雪風眠消失在洞口處,笑意消失在嘴角,長長地喟歎,與他無關的正義。


    雪風眠到了穀外時,殘陽如血,紅霞染遍西方的半個,天空,雲蒸霞蔚,千山披上紅裝,寒鴉啼鳴而飛起,如數點濃墨濺到了深紅色的布上。


    喬劍之依然站在那兒,身後的灌木草叢,被紅光暈染著,泛著刺眼的金,他眉眼含笑,見她走來,往前走幾步,兩人相對看了會兒。


    “要離開嗎?”喬劍之問道。


    雪風眠回頭望望,“蕭瑉他說他要過幾個月才會去西荒。”


    喬劍之唇角微露笑意,望著重重山那邊,“所以你對他失望了?”


    “為什麽要對他失望?”雪風眠有些不解地反問,“人之常情而已,憑什麽一定要他去,他連通天聖城都還沒拯救,憑什麽讓他拋棄他的故土去為另一片土地拋頭顱灑熱血,再說了,我又不是他什麽人,沒有立場對他失望。”


    喬劍之出奇地冷靜,笑容未改,眼神裏的沉靜仿佛沉澱了幾萬年的滄桑,“因為他的言而無信,因為他沒有廝守正義,他是修劍之人,誓要成為一代劍俠之人,如何能夠臨陣退縮,棄西荒百姓不顧?”


    雪風眠聽下來,登時覺得啞口無言,想辯解什麽,又覺得力不從心,隻得疲憊地說了句,“你若真的這樣認為,我也無話可說。”


    邊城的人自以為高高在上,那姿態總能讓人打寒噤,他們一個個心比天高,他們眼裏八荒修士全都是長了兩條腿的炮灰,他們可以讓你死九千九百九十九次,然後還要責問你為什麽不湊夠一萬次。


    在的後期,雪風眠仍然深深記得一段劇情,有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者被通天聖城從通天之路救出來後列出的邊城的一條條罪狀,讓通天聖城幾十萬大軍去攻原始魔尊的魔宮,結果怕魔兵反攻而出,封鎖通天道,幾十萬人活活等死,餓死,絕望而死。


    那老人是唯一活下來的,過的生活比蘇武還慘,每日啃樹根喝泉水為飽,四季飛雪,就為了等通天之路再次開啟,把信物交給下一批進攻魔宮之人。


    “那小眠為何與我提起這件事。”喬劍之問。


    雪風眠搖頭道,“我隻是覺得他突然改變主意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他不肯告訴我。”


    “你認為如果沒有發生什麽意外的話,蕭瑉一定會去?”喬劍之一直在問令她費解的問題,仿佛是在做一個極大的鋪墊。


    雪風眠表情略微古怪,作為一個從頭到尾見證男主角成長的人,當然明白主角信念之類的,就算劇情有變動,人設什麽的也不會大改的吧。


    裏,蕭瑉雖然有時候私下裏性格不著調什麽的,但在大局上一直是熱血掛的,還在廢材時就一心想要逆襲複仇,力量強大了,世界觀也變大了,就心係天下,修劍伏魔了。


    但她也不能就這麽跟喬劍之說她是拿了劇本的人,而且是劇本裏有了很大變數的一個人,其實她,現在很懷疑,一切的變動到底與她有沒有關係。


    因為很多事情,都可以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他一定會去。”雪風眠坐在草叢裏,仰著頭看喬劍之,抖了抖頭發,“不然他一開始沒必要答應林冰,白白給自己添了個言而無信的名聲。”


    “你很執著於維護他。”喬劍之用著肯定的語氣判定了雪風眠幾次的回答性質。


    雪風眠啞然,怔怔地想了一下自己說過些什麽,又無果地苦笑。


    喬劍之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陪著她一起坐下,凝視了雪風眠的臉蛋一會兒,脫去了稚氣,少女的清秀靈動隱約浮現,是個情竇初開的年紀了。


    雪風眠瞥見喬劍之古怪的笑意,頭皮一陣發麻,怎麽那麽像老師發現學生早戀的那種感覺,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她本來覺得不是什麽大事的都被他看的有些心虛慌亂,要有一個男的長得這麽帥還有主角光環,在她眼前晃了這麽久,她不動心都可以準備當尼姑了。


    但她還是羞於出口的,岔開話題,問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麽?”


    喬劍之目光停留在西天的晚霞裏,也逐漸變得深遠,“兩天前的事了,有神秘勢力在背後攪亂八荒大局,魔淵魔氣噴湧而出,一泄萬裏,再不抑製,西荒的一半百姓將會受魔氣腐蝕而死去,不止西荒,等修士被魔氣灌體,有很大可能會入魔。”


    雪風眠問。“所以蕭瑉現在不去是很正常的事啊,根本就是去送死。”


    喬劍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笑了笑,“你想錯了。”


    “你覺得最有效覆蓋魔氣的方法是什麽?”喬劍之問。


    “用神氣仙氣與之相抵,恰如以水滅火,但是,”雪風眠語氣頓了頓,轉為遲疑,“哪裏有這麽多的仙氣去與魔氣對抗?”


    “有一個辦法,最根本也是最快止住動亂的辦法。”喬劍之此刻臉上再也沒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肅穆,“用仙體填入魔淵,仙骨是一切仙氣的根源,一副仙骨可以抵得上百丈魔氣。”


    “但魔淵足有一個義封聖城這麽大,一副仙骨怎麽夠。”


    “那就幾百,幾千,幾萬,幾十萬,幾百萬,一個一個填,直到魔淵魔氣消隕。”


    “小眠,你可知道最終填了多少修士?”喬劍之話語裏帶了悲痛,嘴唇微抖,“二百三十一萬五千六百三十九人,全都填了,死在了魔淵裏,被腐蝕到屍骨無存。”


    雪風眠心情隨著喬劍之的話墮入穀地,心髒像是被什麽狠狠地揪著,沒有間歇地痛。


    “為什麽他們會選擇這樣?”


    如果說一兩個,幾十個,幾百個懷揣拯救蒼生的使命,她可以理解,但幾百萬人,太讓人震撼,同樣不可思議,這簡直是不可能。


    “他們本來就已經是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人,西荒那裏還有無數無辜的人類,他們還有家庭,雖然兩方根本不認識,義無反顧,他們做到了。”喬劍之說,“他們在跳下魔淵之前還合唱了通天聖城的軍歌。”


    “通天聖城?”雪風眠臉色煞白,身體似虛浮不穩,晃悠著往前麵一傾。


    喬劍之將她扶穩,手放在她肩膀上,目光平靜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是,這也是蕭瑉傳給他們的信念,魔淵一旦出現變亂,沒人去管,他們通天聖城的人去管。”


    “可是他們的通天聖城怎麽辦?誰來救?”


    “蕭瑉說,他可能會走極端。”


    “不行。”雪風眠霍然而起,“什麽極端,不就是入魔修魔再伏魔,等他把原始魔尊打敗了,全世界就剩他一個魔,比原始魔尊還要厲害,你們邊城敢保證會留他?”


    喬劍之表情終於有了很大的變化,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一臉詫異地問她,“你怎麽知道他會這樣選擇,而且你怎麽猜他一定會打敗原始魔尊,他跟你說過?”


    雪風眠後退幾步,神色堅決道,“跟你解釋不清,不行,我不能讓他走那個所謂的極端,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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