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洛聽到了火焰的悲鳴。


    如果熊熊燃燒的烈焰能夠發出聲音的話,那麽,此刻的洞窟內,想必回蕩著足以令人崩潰的絕望慟哭,至少,希洛是如此認為的。


    四周明明是如此的安靜,敵人,焚火者特拉修爾甚至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但在希洛的意識中,他已經被焚燒殆盡,就連灰燼,都在風中消弭於無形。


    一瞬間,希洛便判斷出了敵人的實力。


    黃金巔峰,聖痕覺醒。


    自神代起,凡人的實力劃分便以聖痕的覺醒為界,未覺醒前是無位,青銅,白銀,黃金四階,覺醒之後,則又是另一番天地,兩者之間實力的鴻溝,是無論怎樣的戰鬥技巧都無法彌補的。


    而現在站在他麵前的,就是這樣一個聖痕覺醒的存在。


    e這幫心裏陰暗的家夥,居然在新手副本裏安排這樣一個boss,就不怕玩家們給五星差評嗎?


    心中吐槽道,希洛看了看對方周圍。


    火狼化為的灰燼依然在燃燒,恐怕,這個隱藏boss出現的條件,就是在這個洞窟裏擊殺食火的塞拉利昂,而希洛他們,則誤打誤撞地解除了這個封印。


    “希洛先生,對方很強。”


    雖然沒有希洛那般係統輔助,但愛麗菲爾斯公主也不是什麽短見的鄉下人,戰鬥的直覺告訴她,眼前的敵人,甚至比自己的老師埃爾文大法師還要強上許多。


    “嗯,我們——”


    剛想交待一下戰鬥計劃,可沒有給希洛這個時間,對方便動了起來。


    將長劍拔出來,以右手握持,劍身平放,舉高到齊眉的位置,騎士的左手輕輕扶住配重,壓低身體,形成了一個略顯古怪的姿勢。


    可這個架勢希洛卻再熟悉不過。


    “劍士?”


    在《彩虹之詩》裏,有著數量頗多玩家的老牌職業,近戰係裏數一數二的強力派係,對方所擺出的,正是這個職業最為標誌性的架勢。


    一之形,睦月。


    剛開始被許多玩家吐槽過名字的技能,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看使用這一招的劍士。


    “來了!”


    騎士剛擺好架勢,下一秒,便失去了蹤影。


    準確地來說,是向前跨步,進行了連殘像都沒有留下的衝鋒。


    而幾乎同時,希洛推開公主,兩人以毫厘之差,躲過了騎士自右上揮出的斜斬。


    哢擦——


    光是帶起的劍風,便削去了方才希洛撞上石頭的一大半,如果被直接命中,希洛就算有一百條命,都不夠丟的。


    睦月,帶有突進功能的這個技能,是劍士們常常用來製造位移的手段,但缺點也很明顯,在衝鋒的過程中無法改變方向,麵對老手的話很容易將背後暴露給敵人。


    還沒來得及調整身體的姿態,希洛便看見對方的第二斬。


    側身,長劍的鋒刃裹挾著烈風,向上挑起。


    二之形,如月。


    幾乎沒有任何攻擊前搖和使用後硬直的這個技能,如果被擊中的話,很有可能直接浮空而無法防禦後續的攻擊。


    可是,希洛稍稍側身,仿佛很輕鬆般,再度躲過了劍鋒。


    如果自己的記憶沒錯的話,接下的技能就應該是——


    意誌壁壘加護,希洛雙眼死死盯著對方的右手。


    隻見戴著鋼甲手套的右手,將握著的長劍緩緩放到左側腰間附近,左手輕輕掩蓋住劍柄,讓人看不起具體的動向。


    接著,希洛在臉頰感受到第一縷微風的刹那,向後直接躺倒。


    那是足以抹殺萬物的一劍。


    希洛看見洞窟的邊緣,佇立了千年的岩壁頓時被刻上深深的劍痕,接著,除此之外的一切東西,開始變成粉末飄散,就如同從未存在過一般。


    而騎士,保持著揮劍之後的姿勢,仿佛一尊石像。


    終式,彌生。


    乍看之下是普通的斬擊,可實際上,這是由睦月開始,經由如月,最後才抵達彌生的連鎖技能。如果命中的話,彌生還會再附加之前使用過的睦月和如月的傷害,也就是說,相當於三次斬擊的力量。


    由於在遊戲前期麵對木樁型boss時,這套連招的威力巨大,因此彌生流的劍士也常常被稱作“三刀流莽夫”,直到遊戲中期,出現了人形怪物這樣靈敏的boss,才讓三刀流在副本中的強勢成為曆史。


    希洛看到自己的生命值下降了一半,不禁為這一擊的破壞力而感到汗顏,這還是對方前兩劍都沒命中,而自己有著意誌壁壘加持下,僅僅被劍風掃到的傷害。如果被完成體的彌生直接命中,恐怕連反應過來的時間都沒有,就化為一具屍體,不,估計連屍體都不會殘留,隻會像那些岩石一般,化為塵埃。


    多虧希洛在過去的遊戲生涯中,與劍士玩家切磋過許多次,自己也在盜號生涯中玩過各種流派的劍士,對這個職業的技能都了如指掌,不然,麵對毫無情報的敵人,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好在彌生之後有一定的硬直,不然就憑希洛現在這狼狽的姿勢,哪怕是一個無位的敵人,都能輕鬆幫自己補刀。


    “兩秒,隻有兩秒的攻擊時間,愛麗菲爾斯殿下!”


    大聲叫道,希洛隻期望公主殿下能領會自己的意圖。


    而愛麗菲爾斯公主,還沉浸在剛才見證的那一劍的威力中,聽到希洛的話,才回過神。


    提劍,上前。


    呼啦——


    鋼鐵的長劍頓時被火焰所包裹,灼熱的風呼嘯著向騎士背後席卷而來。


    叮!


    然而響起的並不是劍刃砍入血肉的悶響,卻是金屬碰撞的刺耳聲。


    怎麽會!!?


    本來在彌生之後,劍士會有差不多兩秒的硬直,這也是進攻的最好時機,可眼下這boss,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


    “禁錮!”


    電光火石之間,希洛丟出一個禁錮,緩解了焚火者特拉修爾的動作,這才讓愛麗菲爾斯公主得以脫身。


    亡靈?


    看到自己的禁錮似乎效果很好,希洛頓時心生疑問,不過很快又想通了。


    既然在這個隱藏地圖留存許久,那麽被轉化成亡靈也是相當正常的。希洛在過去的遊戲中曾數次遇到過這樣的情形,然而眼下真正令他不解的,是對方彌生劍技硬直時間的消失。


    有古怪!


    希洛知道,製作《彩虹之詩》e雖然是個喜好各種惡趣味設計的遊戲公司,但其所有的設計都會遵循現有的規則,如果這個boss是一個劍士,那麽他就絕對不會突然丟出一個火球糊你一臉。同樣的,彌生帶來的兩秒硬直,也絕對不會因為他是boss而有所改變。


    如果說這還是希洛所熟悉的那個《彩虹之詩》的話,這其中必定有著原因。


    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希洛就看見對方鏽跡斑斑的長劍垂下,然後,聽到了那個悠長的聲音。


    ——


    焚火者特拉修爾感到十分疑惑。


    已經沉睡了不知道多少年,再度醒來之後,麵對的既不是昔日的戰友,亦不是過去的敵人,而是陌生的兩名人類。


    金發的少女與棕發的青年。


    能夠突破自己的夥伴塞拉利昂的家夥,他原本以為會是怎樣的英豪,可實際所見,卻是如此的兩個凡人,甚至連聖痕都沒有覺醒,僅僅青銅下位的存在。


    憑這樣的存在,究竟是如何戰勝塞拉利昂的?


    特拉修爾感到不解。


    難道自己沉睡的這些年裏,世界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將所有疑惑都壓下,他知道,自己的職責是守護“那個”東西,消滅所有進入這個洞窟的敵人,於是,特拉修爾按照自己的習慣,發動了攻擊。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那個青年居然躲過了自己的劍招,盡管沉睡多年,劍技或許有所退步,但特拉修爾不認為自己已經遲鈍到了連青銅階的家夥都砍不中的程度。


    對方似乎對自己的劍術有著相當程度的了解,尤其是那個青年,仿佛特拉修爾的一舉一動,都在青年的掌握之中般,這令他感到有些急躁。


    處於彌生的硬直中,他卻注意到身後的少女正揮劍襲來,那手中熟悉的武器,正是過去自己的兵刃之一。


    雖然就這麽硬抗一劍對特拉修爾而言不是什麽大問題,但身為劍士的自尊心,卻令他作出了反擊。


    雙眼中,緋紅的光芒一閃。


    時間仿佛成倍地延長,又仿佛無盡地縮短。


    一秒,即是萬年。


    許久未接觸到的領域,那引人戰栗的感覺傳遍他全身,如同回到了那永恒的戰場,天空中陰雲密布,龜裂的大地一片焦土,空氣也帶著血的腥味。


    特拉修爾回憶起了許多,那是土的堅實,風的呢喃,是水的歌詠,是火的意誌,是群星閃耀下,風起雲湧的時代,那是騎士們高歌行軍的時代,那是屬於英雄的時代。


    而現在,世界被弱小的人類所占據,特拉修爾曾經不止一次問過“那個人”,這樣做是否妥當,弱小的人類,是否真的能承載這個世界?


    對於他的問題,“那個人”隻是微笑著閉口不答,琥珀色的眼瞳中,倒映著群星與世界。


    然而世界已經改變——


    回過神來的時候,少女已經在青年的提醒之下躲過了攻擊,兩人與特拉修爾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警戒,明明麵對的是絕對無法戰勝的敵人,卻依然沒有放棄戰鬥。


    盡管弱小無力,但依舊掙紮生存著,一如他所在時代的人類。


    有些感慨,但現在可不是追憶過去的時候,特拉修爾明白自己存在於此的意義,可既然對方進入到了此地,並且撐過了自己的第一輪攻擊,甚至還逼迫自己使用了那個,那麽,他或許也有著繼承那份資質的權利。


    自己立下的誓言是守護並試煉,如果能通過自己的挑戰,那麽,即便對方是弱小的人類,特拉修爾也應將傳承交付出去。


    畢竟,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由此,特拉修爾停下了動作,長劍自然垂下,然後以低沉而清晰的聲音,開口說道。


    “吾乃焚火者特拉修爾,若通過此試煉,即可繼承群星之傳承,問汝,汝之名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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