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整個蠻荒都成為了水的世界,天地之間一片死寂。


    ……


    祈明在睡覺。


    某刻,他床頭一個鬧鍾模樣的東西,忽然叮叮當當響了起來。


    這是該起床的時間了。


    祈明忽的睜開眼,一巴掌猛然拍在鬧鍾開關上,隨著一陣齒輪轉動和彈簧片鬆弛的聲音響起,鬧鍾叮叮當當的聲音沉寂下來,他費勁撥開眼皮,看了眼鬧鍾顯示的時間,瞥了眼外邊昏暗的天色,重新設定了一個鬧鍾,然後又沉沉睡了過去。


    兩小時後,大概八點,鬧鍾再次響起。


    這次祈明倒是直接就醒了過來。


    外邊轟隆和嘩嘩的雷聲雨聲依舊,他穿好衣服,拿出一個水盆放到門外,接滿了一盆雨水,先是洗了一把臉,然後又接了一些幹淨雨水,拿出來一根滿是根須的血紅鬆木根,就著醃肉吃了起來。


    雨水是最新鮮的雨水,血紅鬆木根是祝處理過的鬆木根,醃肉是他親自醃製的獸肉。


    一頓豐盛又極為簡單的早餐……


    ……


    李玉吒沒有跟著祈明住在一起,她住在部落外矮山上的竹林中。


    祈明能夠感受到還在牙錢中沉睡的小家夥楊子鱷, 又透過釘在耳朵上的耳墜,感應了一番同樣是在沉睡的彩雲, 不禁長歎一口氣……當他們還都在身邊的時候, 也沒覺得怎麽樣, 但現在卻忽然感覺是多麽孤單、枯寂。


    蠻荒中也不是一直昏暗。


    有雨有雷,自然也有著縱橫穿插的閃電。


    一道道閃電接連閃爍在這天地間, 照亮了昏暗,部落的景象在祈明眼中不時閃現,就像是在播放幻燈片。


    祈明將一件寬大獸皮衣裹在身上, 然後熄滅油燈,徑直走出了山洞門,迎著瓢潑大雨,他來到了矮山頂部祝這裏……最近這些天,祈明每天都要來到祝這裏, 將這次狩獵中收獲的獵物們, 都以圖騰之力進行醃製。


    當祈明來到祝這裏的時候, 他發現黑山也在此處, 兩人還正在談話。


    黑山瞥了一眼祈明,繼續向祝匯報:


    “祝,在這次獸潮過程中,部落中有三十多名族人, 繼承了部落先人的力量, 成為了圖騰勇士;也有四名圖騰勇士受到部落先人意誌的認可,也繼承了他們的力量,凝聚了圖騰之靈,成為了圖騰猛士。”


    祝聽到黑山的匯報, 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有新的族人覺醒圖騰。


    有新的圖騰勇士凝聚出圖騰之靈。


    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且, 覺醒的人數都比他預料中的稍微多一些, 他對此很是欣喜和滿意。


    雖然這次的獸潮來的很是凶猛, 他們應對地也很艱難, 但當聽到這些消息的時候, 他也感覺都是值得的。


    再說黑山那邊……


    在向祝匯報完這些情況後, 他眼神怪異地瞥了眼在一旁靜候的祈明,而後說道:“之前祈明不是將自己的圖騰力量刻印在了一些部落族人的身上嗎……在將這些圖騰力量消耗殆盡之後,大部分族人身上刻印也會消失。”


    “但還是有著那麽二十人……”


    “祈明的圖騰力量消耗殆盡,但是圖騰刻印卻留在了他們的身上,而且,他們似乎還能憑借刻印誕生出新的圖騰力量。”


    黑山緩了一口氣最後道:


    “這也就是說,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相當於圖騰勇士了。”


    祝聽著黑山的話,眉頭緊皺,而後他忽地想在一旁靜候的祈明問道:“祈明,你有什麽想說?”


    祈明:“這個……”


    他磕磕絆絆道:“可能,也許,是我圖騰的某種特性吧。”


    祈明此時則是滿腹牢騷。


    我有什麽想說?我根本什麽也不想說!


    我能怎麽辦?直接涼拌!


    祈明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次是真的不知道。


    祝看祈明茫然地樣子,搖了搖頭,然後向黑山無奈說道:“去把它們幾個叫過來。”


    黑山將掛在石屋門口的一件寬大獸皮衣裹在身上,然後迎著暴雨走出門去,此刻這屋內隻剩下了祈明和祝,它們兩個大眼瞪小眼。


    感覺氣氛怪異,祈明向祝問道:


    “繼承力量,覺醒圖騰;獲得認可,凝聚圖騰之靈……”


    “這是怎麽回事?”


    祝將一枚牙錢遞給祈明,而後緩緩說道:“你今天就處理這些獵物,你一邊搞著,我一邊跟你說。”


    祈明找個地方坐下來,然後從牙錢中放出一隻隻的獵物,這些獵物已經被剝皮洗淨,而且已經去除內髒,祈明向獵物表麵撒上了鹽,然後向其中注入自身的圖騰之力,圖騰之力帶著獵物表麵的鹽分滲透入獵物體內。


    然後鹽分與肉質發生奇妙的反應,在圖騰之力的作用下,整個過程以極快的速度進行著。


    祈明掀開地麵的一塊石板,地板下是一道黝黑向下的石道。


    他將用圖騰之力處理好的醃肉,扔到這石道之中……石道通向矮山內部一處洞窟,裏邊滿是被祈明鹹魚之力處理好的獵物,它們都在這裏進行著深度發酵和反應。


    祝向著祈明悠悠說道:


    “圖騰並非隻有在成年時候的圖騰覺醒儀式上, 才能夠覺醒獲得。”


    “除此之外還有著許多的獲取途徑。”


    “可以如你那般自行覺醒, 又或者是因為某些異寶或是神物, 甚至是獲得了一些奇特的獸類能力,都能夠在部落火種的影響下形成圖騰,而除了儀式覺醒之外,最普遍的一種方式,就是獲得先人意誌的認可,繼承他們的力量。”


    “你應當知道……”


    “死後身歸火種,對於部落族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祈明點頭,他對於這一點是理解的,就像是落葉歸根,找一個風水好的地方土葬,應當都是同樣的道理。


    隻不過,在這蠻荒部落中,就是火葬了。


    祝繼續向著祈明解釋道:“其實,這是有著某種意義存在的。”


    “當部落族人死亡,當他們身歸火種之後,他們殘存的意誌和力量會被火種保存下來,他們會在部落的火種內,永恒注視著部落的發展與繁衍。當有需要的時候,就如同之前最後獸潮之時……他們也會從附身族人身軀之上,將自己的力量借給部落族人們。”


    “他們雖然死亡,但依舊會在必要的時候再次歸來,與部落族人們一同守衛部落。”


    “他們雖然死亡,但與部落共存亡。”


    “而且,他們也正是部落火種永恒燃燒的源泉。”


    祈明想起一個關鍵的問題。


    “之前說,他們將力量繼承給部落族人,那他們的意誌……”


    祝知道祈明想要說什麽,他笑著搖頭道:“放心吧,身歸火種,意誌永存,將力量繼承給部落族人們,也就是虛弱一段時間罷了。”


    聽著祝的敘述,祈明扭頭望向窗外那在暴雨中依舊熊熊燃燒的火種,隱約窺見了一道道人影前赴後繼投身火種,以自身為柴薪,點亮部落前進的光亮……他隱約窺見,有著無數渾身火焰的人影,在這火種內頗為肅穆地注視著他。


    祈明眼角濕潤。


    內心不禁升起某種感動與直達心底的苦澀。


    他也忽然對【傳承】和【底蘊】兩詞,有了更深的體會。


    他那已經很久沒有動靜的【傳承·精神:炎黃血脈、龍的傳人】也隱約被觸動,似乎是對祝的講述有著某種共鳴。


    ……


    黑山重新回到了祝這裏。


    他這次還帶著二十幾位部落族人一同來此。


    祝的這個石屋有些小,不能夠容納下他們所有人,於是祝帶著他們來到另外一間更大的石屋內。


    祝向他們說道:


    “來,讓我看看你們身上的‘鹹魚’刻印。”


    幾人脫去上衣,露出了刻印在胸膛上的各不相同的鹹魚刻印。


    他們看起來都很沒有精神,眼睛都呈死魚眼狀,看起來呆板暗淡……但在一旁的祈明能夠清晰感應到,在這些刻印內,有著某股同源但與他圖騰之力有細微差別的圖騰力量,他還能夠感應到,這幾人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強烈且純粹的‘鹹魚’的氣息。


    祈明看著如此情形,實在不知道怎麽說好。


    一種莫名的既視感……


    “鹹魚+1”


    “鹹魚+1”


    “鹹魚+1”


    “……”


    至於祝,他手中有靈光散發,滲透到這幾人的體內。


    似乎是感應出來什麽,他迎著暴雨來到了部落火種前,而祈明和黑山,還有那幾人,都跟著祝來到這這裏……而後,祝直接牽引火種之力,匯聚到了他們胸膛的鹹魚刻印上。


    鹹魚刻印被點燃,然後不斷濃縮、扭曲、變化。


    最後是直接融化到了這幾人的身體之內,祈明感覺自己對這些刻印的感應和操控,直接斷掉了。


    但是,在他的感應中……


    這幾人身上的鹹魚氣息卻沒有消散。


    火種冒出的火焰回歸,而後再次陷入了那無聲的燃燒之中。


    祝露出和藹笑容,在大雨中向著這幾人說道:“不錯不錯,你們現在也是部落的圖騰勇士了!”


    他們暴露在暴雨中,催動了所謂的‘圖騰’。


    一道道的‘鹹魚’圖騰出現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的圖騰有著相同的地方,同樣的死魚眼、同樣的頹廢氣息、同樣的幹癟身形……但他們鹹魚圖騰的模樣卻又各不相同,魚的種類不同,有鯊魚、鯨魚、鮭魚、河豚等等。


    與祈明那很是抽象的‘鹹魚’不同,他們的圖騰都是某種非常明確魚類。


    見到此種情況,黑山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他向著祝頗為鄭重地問道:“這種情況能夠重複嗎?”


    祝也把握不準。


    “如果祈明還能夠在族人身上留下他的圖騰刻印,而當刻印內的圖騰力量用光也不會消散的話,我應當能夠催動火種的力量,將這些刻印轉化為他們的圖騰,但如果是……”


    “祈明,你怎麽看?”


    祈明:“……”


    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要不,喚來幾位部落族人,我再向他們刻印上我的圖騰,試試能否直接轉化。”


    黑山頗為激動,如果真的可行的話……


    很快,就有著幾位部落族人被黑山帶領著來到此處,而在這之前,黑山已經告知了他們這是怎麽回事,他們此刻也是非常的興奮,十分期待著能夠試驗成功,然後成為圖騰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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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可是圖騰勇士啊!!!


    在這蠻荒之中,有力量才能夠更好得生存,力量就是糧食,就是地位,就是族人的認可!


    力量就是一切!


    而蠻荒勇士,就是力量的象征!


    ……


    祈明看著他們躊躇滿誌、滿懷希望的模樣,卻感覺他們高興的有點太早了,他不覺得覺醒圖騰會如此簡單。


    他可是對部落中五百多人都刻印了圖騰烙印。


    最終卻隻有這二十五人……


    祈明背後‘鹹魚·太極雙魚圖’逆向旋轉,一道道鹹魚烙印從中分化而出,然後沿著肩膀、手臂、手掌,最後來到了幾位族人的胸膛之中,他們都感受到了體內那充盈的圖騰力量。


    祝帶領著他們來到了火種前。


    暴雨淋濕了他們的獸皮衣,火種點燃他們胸膛的鹹魚刻印。


    鹹魚刻印在扭曲、變幻著。


    黑山和祝,還有祈明都聚精會神地注視著,都屏氣凝息等待著最後的結果。


    雖然說,他們都不覺得能夠成功。


    但是……


    如果真就成功了呢?


    如果他們真的就能夠批量製造圖騰勇士呢?!


    在火種火焰的灼燒下,鹹魚刻印最後卻是沒有成功凝聚成為圖騰,在最後融合到身體中的那個時候,直接被排斥出體外,然後在火種的灼燒下化為了虛無。


    黑山表示頗為可惜,然後便讓這幾人各回各家了。


    祝卻是忽然說道:


    “我或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他們消耗掉刻印中祈明的圖騰之力後,又通過鹹魚刻印誕生出了屬於他們自身的圖騰之力。”


    “然後在方才覺醒圖騰的過程中……“”


    “直接通過這些屬於他們的圖騰之力,激發凝聚出了一道圖騰。”


    黑山皺眉:“那為什麽,有的族人消耗掉圖騰之力後,刻印就直接消失,而有的……怎麽才能夠將刻印留下來?”


    祈明遲疑道:


    “或許,是因為他們不夠鹹魚?”


    第九十九章 不夠鹹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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